《水滸傳》裡那些細思極恐的“兄弟情”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劉櫻姝

《水滸傳》裡描寫最多的情感是“兄弟情”。這裡有親兄弟，也有異姓結拜兄弟，有為兄弟兩肋插刀的，也有關鍵時刻插兄弟一刀的。電視劇《新水滸》主題歌裡曾唱道：“兄弟情是沒有色的酒，兄弟情是沒有牆的家。”的確，魯智深護送林衝到滄州，救深陷囹圄的史進，像這類“兄弟情”著實令人感動。但是在涉及個人利益時，更多“兄弟情”的真實面目令人唏噓長歎。

一、 朱富：為自己親兄弟不惜犧牲恩師

朱富對親哥朱貴真不錯，不像孫新，關鍵時刻拉自家親哥下水。但是，朱家兄弟在維護自己“兄弟情”的時候卻不顧他人利益，哪怕這個人是有恩於他們的。沂水縣刑警大隊隊長李雲（都頭）這一生最後悔的大概就是收了朱富這個“恩將仇報”的徒弟，“閃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

朱富利用自己和李雲的關係（信任），設計幫李逵逃脫官府追捕。聽聽朱富對李雲說的這段話，真是叫人氣憤。“朱富道：‘師父聽說，小弟多蒙錯愛，指教槍棒，非不感恩。只是我哥哥朱貴現在梁山泊做了頭領，今奉及時雨宋公明將令，著他來照管李大哥。不爭被你拿了解官，教我哥哥如何回去見得宋公明？因此做下這場手段。’”

為了自己的親哥能夠順利交差，就把恩師陷於不義，而且還說得頭頭是道，朱富的流氓性表露無疑。

陳述完上面的原委後，朱富又開始表功：“卻才李大哥乘勢要壞師父，卻是小弟不肯容他下手，隻殺了這些土兵。……師父，你是個精細的人，有甚不省得？如今殺害了許多人性命，又走了黑旋風，你怎生回去見得知縣？你若回去時，定吃官司，又無人來相救，不如今日和我們一同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了夥。未知尊意若何？”

這時的李雲已經沒有了後路，而朱富卻擺出一副完全為對方著想的架勢。先是“邀功”，是我救了你，要不然李逵乘勢把你壞了，我對你可是有救命之恩哦（足以抵消你給我教武藝的恩）；然後替李雲分析當前形勢：你不但放逃了人犯，還讓許多公差送命，知縣不會給你好果子吃，所以你還是乖乖上梁山吧，這是你唯一的選擇。這話其實已帶有脅迫的意思。

所以“李雲尋思了半晌”後，終於明白了眼前的局勢，“便道：‘賢弟，隻怕他那裡不肯收留我。’”朱富趁機又表功，“笑道：‘師父，你如何不知山東及時雨大名，專一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說到這裡，李雲只能是“歎口氣道：‘閃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隻喜得我又無妻小，不怕吃官司拿了，只得隨你們去休。’”這話裡盡是無奈之情。

二、 朱仝：重義氣卻被“兄弟”陷於不義

朱仝是《水滸傳》裡一個比較正面的好人形象。作者把他當作“關羽”來塑造，不僅讓他cosplay了“美髯公”的外形，還為他打上“忠義”的標簽。即使淪落成了刺配的囚犯，滄州知府也對他的儀容儀表“先有八分歡喜”。

朱仝曾和雷橫同為鄆城縣都頭，二人相交不淺，朱仝將雷橫視為親兄弟。但雷橫又是怎樣待朱仝的呢？

雷橫犯下人命案後，當牢節級朱仝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為他安排了乾淨的牢房和可口的食物。面對雷家老母的央求，他也想幫助雷橫，可作為執法人員，他明白法度，所以“尋思了一日，沒做道理救他處”。但為了兌現向雷家老母的承諾，朱仝只能出此下策：私放雷橫，用自己瀆職來換取兄弟的生路。

私放雷橫時，朱仝那段話非常感人，完全是為別人著想，不在乎個人得失。“‘賢弟自回，快去家裡取了老母，星夜去別處逃難，這裡我自替你吃官司。’”“‘我放了你，我須不該死罪。況兼我又無父母掛念，家私盡可賠償。你顧前程萬裡自去。’”為此朱仝丟了鐵飯碗，成了刺配的囚徒，但他無怨無悔。

朱仝自己重義氣，無形中放大了人性之善，低估了人性的醜惡。本來朱仝還有複為良民的機會，但卻被自己舍前程所救過的人斷了後路。

雷橫前來當勸朱仝落草的說客。此時的朱仝嚴加拒絕，對雷橫，他已心生悔意，直接責備：“兄弟，你是甚麽言語?你不想我為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倒來陷我為不義！”

朱仝更沒有想到梁山泊的手段是何等殘忍，竟拿無辜的小衙內開刀。朱仝再也無法回頭了，被迫上了梁山。朱仝前半生的錯，都是因兄弟所誤。

三、石秀：兄弟不過是一塊跳板

石秀和楊雄的結拜源於一次街頭鬧事。

楊雄被軍痞欺負時，愛管閑事的石秀出頭打架為他解圍。楊雄一激動，就認下了這個義弟。“楊雄便道：‘石秀三郎，你休見外。想你此間必無親眷，我今日就結義你做個弟兄如何？’石秀見說大喜。”

楊雄結拜石秀的原因是什麽？楊雄的老丈人潘公說了出來。“潘公見了石秀這等英雄長大，心中甚喜，便說道：‘我女婿得你做個兄弟相幫，也不枉了公門中出入，誰敢欺負他！’”也就是說石秀是個天生保鏢的料，所以被楊雄相中。石秀也樂於結拜。他是個異鄉人無依無靠，有了楊雄這個公門中的人做靠山，真是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楊雄又一激動，立刻把石秀引回家住，結果引來了一場禍事，閃得他家破人亡，有國難奔。石秀是個有野心的人，根本不甘心當個屠宰店總經理。他的志向在於投奔梁山，“論秤分金銀，換套穿衣服，只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個官人。”（戴宗說石秀語）石秀住進楊雄家，沒事兒也要找些事兒。蒼蠅果然能發現有縫的蛋。

愛管閑事的石秀以他的精細，管起了兄弟的家務事。楊雄是個工作狂，經常上夜班，留下獨守空房的美貌婦人。石秀是個正值當年的光棍，對嫂嫂大概有著不可告人的幻想，他給楊雄告狀說嫂子經常用“風語”撩他。事實上看，潘巧雲根本沒把石秀放眼裡，她的眼裡只有和尚。

最終，在石秀的攛掇下，楊雄殺妻（還是虐殺）犯下人命案。石秀趁機充當救世主，給楊雄指出一條康莊大道：投奔梁山。他不僅實現了自己入夥梁山的夢想，還捆綁了一個有些分量的兄弟，為自己加重了砝碼。這就是石秀令人生畏的地方！在他心裡滿是個人算盤，所謂“兄弟情”不過是達成個人目的的一個美好借口。

參考資料：《水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