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可能還沉浸於去年上映的科幻片《異形：契約》，驚歎雷德利.斯科特又一次在科幻片領域所達到的高度時，亞歷克斯·加蘭導演攜手娜塔莉.波特曼貢獻出一部最新的科幻驚悚片《湮滅》（《Annihilation》），再一次讓我們驚歎科幻片的偉大和不朽。（文末福利）
與《異形：契約》相比，《湮滅》在製作上或許稱不上真正的大片，但是影片在人類起源和自我認知的主題探索上，觸及的深度和廣度遠在《異形》之上。
導演亞歷克斯·加蘭的上一部科幻片《機械姬》探討了人工智能與人類的關係，獲得了第88屆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獎、第18屆英國獨立電影獎最佳導演獎等獎項，今年的新片《湮滅》秉持了《機械姬》中冷靜克制的敘事風格和獨特的視覺想象力，同時把主題轉移到了對生命存在本源的探索上。
如果不是看主演名單，我甚至沒有意識到影片中那個面熟的女主是娜塔莉.波特曼，片中她豐富的內心戲和動作戲都很對得起奧斯卡影后的稱號。甚至有評論說，《湮滅》之後，娜塔莉.波特曼或許是繼《異形》中的西格妮·韋弗和《未來戰士》中的琳達·漢密爾頓之後，新一代的科幻片女神。
影片《湮滅》改編自傑夫·范德米爾所著《遺落的南境》三部曲的首部同名小說，生物學家莉娜（娜塔莉·波特曼飾）的軍人丈夫凱恩在一次執行任務後失蹤了。
隔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凱恩回來了，但變得舉止怪異並且身患絕症。為調查丈夫曾經的遭遇，莉娜加入了由五名女性組成的科學考察隊，去研究一塊被檢疫隔離的X區域。
如果說《異形》是通過生化人對異形這個極具生命智慧和力量的生物的崇拜，而展現創造之美來反觀人類卑微的話，那麽在影片《湮滅》中則是對“創造”這個崇高力量本身的直接讚美和歎服。
某種意義上，影片《湮滅》是一部關於創世紀的寓言。
與《異形》中借助一個具體的生命形象來展示強力的方式不同，《湮滅》中的強力是一種更加抽象的形式，沒有具體可觸摸的形態，是一片在海邊散發著五彩光暈類似極光的X區域，這片區域的核心是一座燈塔，它如振蕩器一般向四周發散著神秘的力量，X區域的面積也隨之不斷綿延膨脹。
由此也可以看出，從科幻片的血統而言，導演亞歷克斯·加蘭的《湮滅》繼承的是庫布裡克的《2001漫遊太空》和塔可夫斯基的《潛行者》與《索拉裡斯》。都沒有具體的外太空和外星生物的面貌，以一種抽象的形成將外太空或外星生物化成人類自視的鏡像，純粹徹底地去探討時空物質存在本身的意義，某種層面上將科幻電影變成了哲學電影。
有趣的是，《湮滅》中一同前去的五位科學家都是女性。而那片神秘的X區域，生發出的強力不似“異形”那般堅硬的破壞力，而是如水如氣流動的綿延之力，與主人公莉娜在課堂上告訴學生細胞分裂一分為二的規律一樣，這種不斷向四周擴張的連續性是一種無窮無盡、永不乾涸的運動。
它以最初的一滴水開始，然後擴大，繼續增長為其他相同的水滴，蔓延開去，終成一片海洋。這種人物性別上的設定以及X區域所呈現的“流”的視覺形態，讓《湮滅》成為一部目前僅有的以女性邏輯為主導的科幻影片。
在莉娜看到鱷魚的嘴裡長著鯊魚的牙齒、之前被派去探索X區域死去戰士的身體中長出了一片植被以及兩隻一模一樣走路的小鹿時，她方才明白，這片X區域，其實就是那個她曾經對學生講過的“細胞”。
如果說地球上的青草、樹木以及我們人類的獨特形態是40億年細胞分裂變異的結果，那麽在這片X區域包裹的太空中，物種的誕生速度變得異常迅速。
在X區域的叢林中，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相互轉變，具體可觸可見的物質乃至形而上的思維和情緒都以完全自由流變的方式重新組合，所有的一切存在都是同等的，人類、鱷魚、青草、樹木、海水乃至石頭和恐懼的情緒，都是一個個分子。
X區域像是一塊棱鏡，在這棱鏡內部有著各種折射和反射，所有的一切物質就像分子做著無規則運動，隨機組合，然後不斷誕生出新的物種，毀滅和再生，永不止息。
如此說來，與近去年的《異形》包括以往所有的科幻片相比，《湮滅》中X區域裡發生的變異是徹底的，無生命的和有生命的，無形的和有形的，所有一切存在都在互相嵌入、融合和轉變，這種級別和規模的嬗變，是之前所有科幻片沒有達到的，這種力量就是創世紀的力量吧。
之後莉娜在遇到能夠喊出人聲的熊以及人形樹後，就更加確認了這一點。不得不說，人形樹是個極具想象力的設定，同形異構體這個說法讓人想起化學中的同分異構體以及手性分子，這種互為鏡像的存在，能被用到這裡，也是大開眼界。
而燈塔，用這個極具象徵性的符號，作為《湮滅》中X區域神秘力量的來源，也是十分富有啟示性的。類似《2001漫遊太空》中的黑石，燈塔在這裡就是創世紀之力的圖騰。
當莉娜穿越叢林、走過豎立著許多高大固態海水晶體的沙灘，來到燈塔裡，看到丈夫凱恩自毀的錄像，發現錄像中竟然出現另一個凱恩的時候，所有一切仿佛變得昭然若揭。
在她進入燈塔裡面的一個洞穴，已經在裡面的心理學家文崔斯告知她裡面的一切，並被一種力量以湮滅的形式消解毀滅時，莉娜終於明白，燈塔裡的東西就是創造誕生一切的力量本身，這力量就是上帝。
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便是如此了。
當莉娜用丈夫凱恩自毀的方式毀掉那個由她的血滴被無限生長分裂的力量化成的複製人後，創世紀之力仿佛消失了。
X區域的一切貌似恢復常態，莉娜和他身患絕症的丈夫凱恩也好像變得正常，然而就在他們倆互相擁抱的時候，兩人眼中的奇異閃光告訴我們，一切並未結束。
如果說燈塔作為創世紀之力的符號，這種力量還有一個中心的話，那麽在莉娜毀掉那個複製的自己之後，但在自己和凱恩身上還存著創世紀之力閃光的暗示，說明創世紀之力其實並無中心，這種力就如伯格森所謂的塊莖，能在各處遊牧生長，無盡綿延。
片尾部分，那段對於湮滅的視覺化呈現，絢爛至極，如同傑克遜.波拉克的油畫，又如一場煙花，是對這物質存在創造之力的瓦格納式讚美。
如此顛覆腦洞的《湮滅》，這是一部關於亨利·伯格森與尼采哲學的電影。國內有望上映，期待起來吧！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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