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黃健翔回憶往事:十八歲 我在高考前看了世界杯

黃健翔黃健翔

  來源:黃健翔專欄

  1986年,世界杯足球賽在墨西哥進行。比賽時間在六月初到七月初。

  [買競彩有盈利神器相助!贏錢!] [精選專家觀點足彩穩賺!]

  我從1978年第十一屆世界杯開始,跟著爺爺和父親守著一台九寸黑白電視看阿根廷世界杯,到1982年在14寸彩色電視裡看西班牙世界杯,1986年時已經要第三次看世界杯了。

  可是,世界杯這一個月,就是高考前最後衝刺的關鍵時刻,“馬拉松”的最後一圈。就算學習好,有把握,而且提前被外交學院選中了,只要考一個錄取分數就保證上一類重點大學了,也不能像22年後的博爾特那樣在最後30米就閑庭信步減速招搖吧?再說,羅格先生都批評他了哪。更何況,因為時差的原因,有很多重要比賽是要熬夜看的,這嚴重影響考前的複習啊。

  到底是看,還是不看呢?

  我的爺爺和父親商量了一下,又跟母親做了溝通,然後,父親在世界杯開幕那天,跟我單獨鄭重地談了一次。

  他說:我們知道你很想看世界杯。我們也相信看幾場球並不會影響你的高考。甚至我們都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其實該下的功夫已經下足了,沒必要讓你整天想著高考高考,搞得心理壓力過大,看看球,調劑一下,說不定會讓你有更好的狀態。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說不定不讓你看球,反而讓你不高興,影響你的心情。所以,我們決定,你自己選擇看球的時間場次,自己安排自己的合理起居時間和學習時間。因為,你已經十八歲了,可以為自己負責了。

  萬一,假如你高考不很理想,也不要後悔,更不要跟看世界杯聯繫上。大不了重考一次。

  當時我簡直覺得我的父親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

  我表示看球絕對不會影響高考複習,並且和父親一起選擇了一些小組賽,等進入淘汰賽階段再選擇自己想看的重要對陣。

  1982年的世界杯使我成為巴西隊的擁躉,我甚至認為意大利隊的快速反擊式打法像個小偷,那場世界杯歷史上最經典的3:2的複賽,保羅-羅西的帽子戲法令我長時間耿耿於懷。四年轉眼過去了,我鍾愛的巴西隊當然還是我的首選。然而,在1986年,巴西隊仍然不是主角。

  1/4決賽,我所崇拜的普拉蒂尼帶領的法國隊通過點球大戰淘汰了我所喜愛的巴西隊,兩隊聯袂奉獻了至今仍被很多專家權威及球迷認為是世界杯歷史上最具觀賞價值的一場比賽。巴西隊在我的眼淚中留下一片模糊的身影,遠去了。

  隨後的一天,我又看了另外一場1/4決賽。一個影響我終身的人,用一種震驚世界的方式出現在我的眼前,在他連過五人打進那個球的時刻,爺爺和父親完全忘記了鄰居們都在凌晨的睡夢中,忘記了夏天的南京家家戶戶都開著門窗過夜,他們爆發出了我從沒聽到過的嚇人的持續的呼喊,把母親和妹妹都吵醒了,紛紛跑出臥室來查看情況,以為家裡闖進竊賊發生了激烈搏鬥。

  馬拉多納,一個終生的偶像,一個類似於信仰和準則的人,就這樣在那一個夏日的凌晨,遠隔萬裡,素昧平生,甚至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卻永久佔據了我心靈的一角,結實地,頑固地,不論發生什麽,不論別人說什麽,他,都永遠在那裡,就在那裡了。

  隨後的比賽我迅速忘記了巴西隊失敗的痛苦,找到了新的偶像。每一次熬夜看球之後,父親都要幫我撒謊欺騙班主任,說我自己在家熬夜用工,白天可能會起的晚一點,早自習就不要強求我準時到校了。班主任因為我的歷次模擬考試都是名列前茅,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甚至當有的同學和老師對我最後一個月經常遲到的現象提出批評的時候,班主任李老師還很不客氣地反問:假如我不計較你的遲到,允許你早自習不來,你可以6門課考595分嗎?如果你也可以,請自便,你這個月不來學校都可以了。這位李老師的歷史課講得很好,假如那個時代有《百家講壇》這樣的節目,他一定可以成為那個時代的“易中天”。

  我每天到了學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同學們,主要是那些球友們,繪聲繪色地描述我看過的比賽,那架勢頗有一點說評書的意思。後來回想,這也許是我陰差陽錯的“體育解說前傳”吧。

  轉眼到了7月初,世界杯決賽來了,高考隨後就到。

  話說7月5日這一天,高三全年級進行考前動員,全年級6個班300多學生,幾十名老師,還有校長,教導主任等,集中在學校最大的階梯教室,黑壓壓坐滿了傾角類似於體育場看台的座位。正面的大黑板上,紅色楷書大號的粉筆字寫著一行標語:“一顆紅心,兩種準備!”那氣氛之肅殺,令人立刻想起“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這樣的詩句。好像同學們不是要去參加一場考試,而是要去進行一場生死存亡的戰鬥,或者說,一把用青春和餘生為代價的豪賭。南京的夏天那悶熱潮濕的空氣裡,仿佛都凝結著看不見摸不著但是聞的到的沉重與壓抑,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每個人的心口。

  就在教導主任講話結束,校長的戰前動員(是的,真是“戰前”,只能用“戰前”來形容)剛剛開始的時候,一個男生出現在了寬大的階梯教室門口,他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圓領背心和一條“的確涼”褲子,腳踩一雙塑料涼鞋,左手把書包從左肩上甩到背後,用拇指勾著書包帶,吊著後背上那個綠色帆布書包,右手裡拿著自行車鑰匙,孤零零的,有點不好意思,卻又是無處躲藏、硬著頭皮,走了進來。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個男生,整個動員大會現場鴉雀無聲,靜得連每個人的呼吸都可以聽到。

  這個男生分明感覺到了各種輕重火力在自己的臉上來回掃射,幾乎要把他吞噬。其中,來自教導主任和年級主任老師的火力簡直就是火焰噴射器,溫度高的可以立即融化任何金屬。倒是校長的目光因為意外和詫異而像是兩枚在夜間偵察敵情而發射的照明彈,高高的懸在夜幕中,像是一個巨大的問號和一個驚歎號。估計從1977年恢復高考以來,自他擔任校長以來,他不僅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恐怕連想也沒想過,會有一名他的高三學生,以這樣的態度面對高考動員這樣神聖的莊嚴的時刻。

  他愣住了。

  這個男生畢竟知道自己理虧,所以表面平靜,實際慌張,但是一貫的在同學面前的做派又使得他不能做低頭認罪狀,那樣就徹底完蛋了。於是,快步走到台階處,迅速向高處的最後一排座位走去,那裡有他的死黨們提前給他留好的位置,他們都在那裡等候他帶來的“早間體育新聞”之《世界杯快報》。借著上台階的自然體態,他巧妙地略略低頭,躲過了四面八方射來的交叉火網,這短短的3、40米的台階,在他走來感覺比一整個足球場還要長很多。一邊上台階,一邊自然地把書包從後背上拿到了身前,單手挽著背帶,拎著書包,免得自己的背影太“吊”了,引起更猛烈的炮火。

  走到最高處最後的一排,弟兄們的目光如同接應突圍的救援火力一樣及時打響,一個個滿眼的企盼和興奮,用眼神暗示著預留位置的方向。必須是在大家的中間,這樣便於發布消息。男生終於坐了下來,消失在那一片黑壓壓的年輕的腦袋裡,讓長官們的怒火暫時失去了目標。

  “快說快說,誰贏了?誰是冠軍?”聲音小的根本不是聽見的,而是看口唇動作看見的。

  “阿根廷3:2勝,馬拉多納沒有進球。比賽很精彩。”男生用最簡潔的新聞語言把核心要點發布了,擺擺手,暗示大家會後再說。

  一堆湊過來的腦袋迅速恢復了原來的正常會議狀態和位置。

  多年以後,這個男生乾起了體育解說,當年湊過來的那些腦袋知道以後都說,這一點也不奇怪,他不乾這個,乾不好這個,才叫奇怪。後來這個男生又不幹了,那些腦袋又說,他不幹了也不奇怪,一定是不快樂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從小就是這樣。

  這個男生就是我。那一年,我十八歲。

  十八歲,我們都只有一次。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