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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大師方成先生去世,享年100歲

漫畫的人生,人生如同漫畫

世上的萬事萬物,無不可以用漫畫的形式表達

看方成世紀人生,如何把漫畫融入人生

8月22日早上9時54分,中山籍漫畫大師方成因病在北京友誼醫院去世,享年100歲。方成先生與華君武、丁聰並稱中國“漫畫界三老”。

方成,原名孫順潮,廣東中山人,1918年生。中國新聞漫畫研究會名譽會長。早年畢業於武漢大學化學系,曾任上海《觀察》周刊漫畫版主編及特約撰稿人,《人民日報》高級編輯。

《漫畫的幽默》 方成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2年09月出版

作者方成以漫畫為例,解釋幽默的運行方法。文中包括幽默並不深奧、不協調的滑稽、出奇種種、失常、出錯造成的滑稽、由奇談到巧等。

《方成 世紀人生》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4年05月01日出版

方成為我國漫畫家,以畫漫畫和寫隨筆、雜文著稱。方老今年已經九十三歲,作者近一個世紀的生活和經歷都記錄和表現在他的自傳作品中。

前幾年,朋友就勸我寫自傳,那時我正忙,沒顧得上。但是由於幾十年來從事文藝工作,在創作和生活各方面,總會有所感而為讀者所關注,這些都值得寫出來。近想到,已屆耄耋之年,還是現在寫吧。好在都是自己身邊的事和自己所想,寫起來不難,也就打定主意開始寫了。我平時畫漫畫,寫雜文,都是評論性的作品。因為寫慣了,也想借這種寫法,敘中有議,或者借自己的生活閱歷,理出對生活的深刻認識。所以我立意由感而發分題來寫,既是回憶,又是評論。先交代簡歷,然後按時序寫下去,想到什麽寫什麽。

畫 憶 平 生

文 | 方成

記得是為答記者問,我寫過打油詩:

生活一向很平常,

騎車畫畫寫文章,

養生就靠一個字,

忙。

如今我已退休,耄耋年華,還要忙下去:一為解悶,二為養生。我以畫為生六十年了,畫的都是身外世事,現在想回顧自身,借畫筆記下來。

一、 家父在北京工作,那時稱北平。但我童年是在祖居廣東香山縣度過的,今稱中山市。在南蓢鎮左埗村生活五年。那時的事我還記得一件:

我到村裡小鋪打醬油。走回路上,一位大叔指著我說:“看哪,你那瓶底是漏的。”我一聽,趕緊翻過瓶底看,醬油打瓶口漏出,灑了一地。

二、 村裡常有生意人來。有扛著布賣的,有耍猴兒的,有看相的。一天,看相的走到我家門口,指著我對我媽說:“這孩子,敗家子相。”我媽怕花錢,不理他。過幾天,另一個看相的看我也這樣說,我媽還是不理他。

後來我父親知道了。在他被裁失業後,就不想要我繼續上學。我叔叔不同意,他供我上學。

三、 廣東一般人家就是一座房子。有三個門,靠外的是半身高的薄木門,中間的是大約十根圓棒橫排製的,叫“搪籠”。我曾在夜裡從搪籠鑽出來到夜校裡偷看。我在別人家裡,見牆上掛的山水畫,看來有趣,走在路上,就學著在牆上畫。畫四下就畫出房子,畫一下彎的就是山。

四、我九歲回到北京。我家搬到北京西城禮路胡同時候,我插班上小學四年級。學校在臨近的記得叫帥府胡同的銘賢小學,是英國基督教倫敦會辦的。主持教師密池教士,我們喊她“密教士”。她教圖畫、手工和英文。我最愛上她的課。課本是英文原本,插圖很精美,我常臨摹。我最愛和同班的梁啟永在一起。他會說孫猴兒和豬八戒的故事。

我父親見別家小學生會看《西遊記》,就買過一部給我看。我翻開看了一篇,看不懂,就扔下了。後來知道啟永講的就是《西遊記》的故事,我找回《西遊記》多翻幾篇,才見到有插圖,插圖後面寫的我都看得懂。原來開始我只看那篇序,是文言的,我看不懂,就以為後面都是一樣,才扔下不看了。之後我天天看,看得上癮。看完了就到“西安市場”小書鋪裡換武打和有趣的傳統小說看。《三國演義》《水滸傳》《聊齋志異》《七俠五義》《濟公傳》等等,都看遍了。

五、一九三一年我家搬到西四牌樓路東不遠的大拐棒胡同一號樓上,樓下住的是陳家。那年我在祖家街的第三中學初一年級。每天一早在家裡就聽到吆喝:“三角……饅頭。”上學家裡給我一毛錢,合二十四大枚銅板。在附近“西安市場”門口喝一大枚一碗的豆漿或杏仁茶,兩大枚一套燒餅果子。中午在學校附近小飯鋪花二十大枚吃一盤燴餅,喝碗高湯解決午餐。

六、北京走街串巷賣零食的多,有賣蹦豆兒(烤豌豆)的、賣熟菜豆的、脆棗兒的,等等。賣半空炒花生的,很便宜,又好吃,我最愛吃了,常惦記。平常愛玩的就是和同學在一起彈玻璃球兒。都是玩真輸贏的。

七、“西安市場”裡有小書鋪、小茶館。中間空場裡有賣種種小吃的:粑糕、涼粉、豆腐腦、炒肝兒、涼粉、冰淇淋、刨冰等等。有撂跤、打彈弓、變戲法、說書、說相聲、唱戲等種種曲藝和雜技表演。我常去看,有時和弟弟去聽說書,聽說楊家將的。下午放學,路過市場就常進去轉轉。後來我終於放棄大學四年和研究所幹了四年的化學專業,改業從事漫畫,就受這種“市場文化”的熏陶有關。

八、我十三歲上初中,貪玩,上課隻對生物、地理這兩門課有興趣,因為做筆記都畫插圖。有時畫得上癮,順手畫老師。有一次被生物老師發現,從後面走來,把我捉住。要我下課到休息室見他。我膽戰心驚地去了,以為要受罰。不料他很和氣,把畫還給我,說畫得還好,但不許上課畫畫不聽講。

九、我上到初中三年級,父親見我愛畫,就拜託同事,也是畫家胡佩衡先生帶我到著名畫家徐操(燕蓀)先生家,拜師學畫。他交給我一幅他的人物畫要我帶回家臨摹,畫好下周日上午還他。他看了我臨摹的畫,就此指點。要我再臨摹另一幅,下周日還拿到他家指點。以後我每周日上午就自己去了。不料兩月後我父親被裁失業,我學畫中輟。但由此我學會用傳統繪畫描線技法作畫。

十、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北平發生學生運動。那是為反對國民黨與日本勾結,妄圖實行所謂“華北自治”的陰謀。大、中學校學生組成“學聯”進行抗議,遊行示威。國民黨軍早已南撤,由二十九軍保安。九日遊行時遭二十九軍保安隊用高壓水龍和大刀鎮壓,多人受傷。我在學校正讀高二,負責宣傳工作。同學知道我會畫,分派我畫宣傳畫。我參考上海出版的雜誌《上海漫畫》畫了幾張,送到“學聯”去。如今我還記得貼在學校大門外的那張,畫的是一把二十九軍用的長柄大刀,那刀上鮮血淋淋,標題“中國人的刀,哪國人的血?”

十一、一九三六年我高中畢業,投考三所大學:燕京大學、武漢大學、河北工學院。我投考燕京為學醫,但隻此校未能考取。我考入武漢大學化學系,以為可學醫藥。不料隻教無機化學課,和醫藥不沾邊。投考武大那天,上午考過,同鄉叔母邀我到他們家進午餐。叔母強我等候燉雞熟透,不許早退,誤了下午進考場時間。幸遇來監考的是我的中學教師,破例許我進場,才能使我順利考入武大。

十二、一九三七年日本大舉入侵。武大被迫西遷四川樂山縣。我回家鄉度假,學校準我停學兩年,在香港大舅家住過。一九三九年我從香港經安南到廣西柳州,由二哥安排乘車返樂山回校複學。和同學季耿合辦壁報。他知道我畫過漫畫,就安排我負責漫畫稿。不料全校無人會漫畫,我只好自己畫。壁報出了兩年多,我每周必須畫一幅。由此學會漫畫創作。

十三、那時我所作漫畫,題材來自學校生活。那裡臭蟲、老鼠多,生活無經濟來源,自然會成為漫畫議論題材。我用筆名利巴爾。

十四、一九四二年我大學畢業,進附近五通橋黃海化工研究社,研究四年。期間曾見來參觀的馮玉祥將軍。我出實驗室畫他速寫像,和他同來的是我二哥的同學,他要我把速寫像送給將軍,帶我去見他。他見了速寫像很高興地說:“我也給你畫一張。”這畫我已送給中山市博物館。

十五、一九四六年,我借調到“永利”公司,和郭小姐相識,她是工程師的妹妹,暫住兄家。見她儀表好又會畫,懂粵語,外文系畢業生。其兄嫂外出時,她就約我去談天、畫畫。外出遠行必要我陪她,我動心了。後終失意,我困擾情急,決意遠離。那時入侵日軍已敗退,我在樂山能見到上海報紙,上有米谷、張文元、丁聰的漫畫。我就決心奔上海,憑漫畫投稿為生,立即搭水利公司便船出發。

十六、 到上海,先暫住朋友家。見報上某廣告公司征聘繪圖員廣告。我一早去應聘。公司繪圖室主任是美籍,要看我畫。我畫出漫畫人物,他決定收容。於是有宿舍,就有作畫條件,立即創作漫畫投稿,報刊均采納發表。時值國民黨與共產黨聯合抗日後期,報上發表漫畫,上海國民黨當局不便干涉(在國民黨統治下,其他時間報紙平時不見漫畫發表)。這是在解放前我能發表漫畫的兩年。

十七、報上漫畫均為社會生活題材的,以前我沒畫過,無創作經驗,所以開始我所作的多是表現故事的連環漫畫。

十八、後來見到米谷他們的作品,便以此為鑒,很快學會作單幅時事諷刺畫。

十九、一九四八年國民黨軍內戰潰敗,在上海進步畫家避險紛紛移居香港,我去了。只能以幽默漫畫稿費為生。漫畫《康伯》就是那時所作。

二十、此時和端木蕻良、單複相識,在九龍荔枝角九華徑村住。那時流落香港的一批進步文化人士樓適夷、張天翼、臧克家、蔣天佐、黃永玉等,我二哥孫順理、四弟順佐也遷來了。我和端木三人合住一家,吃稿費,自己動手合備三餐,天天游泳,端木只會劃船。過得十分瀟灑。一九四九年新政府建立,我們即返北京。

二十一、一九四九年新中國建立。我們三人同赴稱為中國漫畫搖籃的上海。不料因船進口受阻,我們退出。一月後另乘去北京的船。過天津,隨眾乘客赴北京。抵京又同受國家對外文委盛情接待。後才知道,那批乘客是停留在香港的民主人士。我與端木三人也是進步作家與畫家,就和他們是同志了。

二十二、到北京,端木介紹和王亞平同志相識,他正準備進《新民報》任總編輯。一九五〇年,我跟他去《新民報》任美術編輯。在我編副刊時,我創作一組兒童詩畫《王小青》在報上連載。

二十三、一九五〇年冬,我和同事張其華入設在燈市口的俄文夜校學俄文,與同學鍾靈、邵燕祥交好。鍾靈來自延安,曾發表漫畫,由此我們兩人開始合作漫畫,發表在《人民日報》上。我們的第一幅作品是《誰是多數?》,署名“方靈”。

二十四、我們美術組約六七人,組長華君武,他安排我負責漫畫稿件,也創作。組員多是二十歲上下的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我大學畢業多年,被劃為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一生資產就是每月工資。常進行學習,閱讀《幹部必讀》幾部書。常開會討論,每周安排兩個下午在會上進行揭發、批評與自我批評。我勤學,休息時常做筆記。

二十五、時值朝鮮戰爭,報上不斷有評論。漫畫也是作評論的, 也常發表。開始我與鍾靈合作,兩家相距約二十分鐘騎車路程,合作漫畫都是在鍾家。不料四年後,他家從中南海北遷到後海北官房胡同;我家從萬慶館胡同南遷到前門外華仁路,相距遠多了,很難在一起合作,我只好自己畫了。

二十六、鍾靈和畫家許麟廬相識,和我同去拜訪。許先生盛情接待,並教我們畫傳統國畫。

二十七、我在一九五七年發表諷刺雜文《過堂》,有人說是右派作品,要劃我“右派”,文藝部主任華君武、袁水拍不同意,隻記在本子上。

二十八、華君武調到美術家協會任秘書長後,新組長是年輕共產黨員。一九六六年發動“文革”政治運動,以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罪名,批鬥各部長官,劃為“牛鬼蛇神”,押進“牛棚”,監督勞動。我因發表雜文《過堂》被以“漏網右派”“反動文人”的罪名對我批鬥。隻鬥一回,估計是因說不出道理,草草收場,押進“牛棚”,連同我全家在一起,強迫我到處流放、勞動達十年之久。在《北京日報》的我妻子——漫畫家陳今言,也是黨員,也挨批鬥,和我一起監督勞動。她擔心幼兒無人照料,終於憂憤病亡,年僅五十三歲。如我不遭難,她是不會這麽早就死的,我不會家破人亡的。

二十九、一九七六年改革開放,“文革”告終。我得平反,恢復原職。我即離開美術組,轉到國際部。回想“文革”所遭苦難之因,遂創作漫畫《武大郎開店》。

三十、 我到華君武家,將漫畫《武大郎開店》帶去請他批評指正。畫中門旁對聯原寫的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他看了認為太一般,不如寫成與畫的內容相合的。我回家想了四天,仿劉禹錫《陋室銘》句,改寫為:“人不在高有權則靈,店雖不大唯我獨尊。”加橫批:“王倫遺風。”

三十一、獲國際部主任袁先祿支持,我得兩三個月休假,籌備我的漫畫展。展品需畫大,就用傳統水墨畫法複製漫畫五十張,新創作漫畫五十張,均用彩色。

一九八〇年八月,我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行《方成漫畫展》。天津電台播出高唱河北梆子《武大郎開店》。各地有人來參觀畫展。《工人日報》編輯徐進同志借去此畫未著色原稿,和畫展評論同時見報。《人民日報》也發表這幅漫畫。各地報紙發表畫展消息和評論。畫展一結束,展品就被山東美協毛雲之同志借去,在濟南展出。各地美協紛紛來借取展品,在廣州、南寧、天津、成都、重慶、貴陽、昆明等十幾城市巡回展覽。一九八六年在香港展出,也常發表漫畫《武大郎開店》。畫展先後在北京舉行兩次,在天津三次,廣州兩次,深圳兩次。

三十二、一九七九年一天,相聲大師侯寶林來,提及有些演員不大懂幽默,問我:“幽默”在理論上如何解釋?我說不出。他說:“咱們都是從事語言藝術的,最講究幽默,應該知道幽默到底是什麽。”我說,去查查。就開始去查書。查各國《大百科全書》和有關檔案與論述。先查《辭海》幽默詞條。寫得很含糊,不對。其他書籍、檔案的有關論述也一樣講得模糊不清。

三十三、我只好憑我幾十年創作運用幽默的經驗所理解“幽默”這個詞的含義和運用方法,用小品形式講解,在報紙上連載。後輯之成書出版,自一九八二年至今,已出版十幾本。

三十四、一九八〇年日本漫畫家代表團來訪。其中一位送我一幅速寫畫。我需回奉一幅。因從未畫過做贈品的畫,畫得很吃力,為此我開始用傳統畫法,摸索試作兩幅《水滸》人物:魯智深和李逵。因從無經驗,畫得不準確,每人都畫過一百多張,才逐漸畫得像樣。宣紙花費不少。

三十五、我一九八六年離職休養。天天用電腦寫,想到什麽寫什麽,一為解悶,二為健腦養生。

三十六、我為報社休養所作一《臥僧》,題曰:“笑一笑,十年少,閑事少理睡一覺。”亦養生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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