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談生活實在太過奢侈:阿富汗戰爭後的百態眾生

書房即故鄉

我想有一間書房

不負光陰,靜享慢樂

每一場戰爭,當它開始的時候,

就意味著一定會有結束的那一天。

我們把戰爭結束的那一天稱為和平。

和平最終會降臨在阿富汗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那一天會來的,

總有一天,和平會到來的。

——書房書話

摘自《侶行:中國新格調:愛到極致,行到極端.3》

作者張昕宇

1

套上防彈衣,迎來在喀布爾的第一個晨曦。

■從扔在喀布爾路旁被炸毀的悍馬車殘骸就可知道,這裡曾經的戰鬥多麽激烈

在來阿富汗之前,我們曾做了一些計劃,想去老百姓的家裡走訪,想去市集逛逛,去看看深處戰爭國度裡的他們,真實的生活的樣子。目前看來,這些想法不太可能實現了。對於阿富汗人來說,談生活實在太過奢侈,他們更多考慮的,是活著。在戰爭的陰雲、貧窮的鐐銬、恐懼的枷鎖下,活著。

我們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屋子面積不大,光線也不太好,但是被收拾得非常整潔。女主人和他的五六個孩子在家,我們得知,她是一位老師。這讓我很詫異,在阿富汗女性是很難接受教育的,大多數女性甚至都是文盲,而她是怎麽成為一位老師的呢?

女主人咧嘴一笑,跟我們講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之前阿富汗是很重視教育的,而且女性地位也沒這麽低,可以和男性一樣上學。直到1992年,他上初一,阿富汗爆發了內戰,塔利班武裝進攻,大多數家庭都不再讓孩子去上學,她的媽媽也曾組織她去學校,但是她不肯屈服,一邊跟母親對抗,一邊繼續前往學校學習。在教育問題上,她的堅持贏得了勝利。

對於國家現狀,她有些憂傷。她說在塔利班執政的五年裡,全國的女性都是禁止接受教育的,塔利班走了,但是有些陋習和觀念卻並沒有離開,依然在禁錮著這個國家,禁錮著一些人的思想和觀念。

與她自己而言,至少在讓人們接受教育這件事上,她會一直抗爭下去。她會讓自己的孩子們、女兒們,像他一樣做一個能讀書識字,並且有獨立思想和觀念的人。她也會盡可能的,讓更多的人能來上她的課,讓他們知道教育的重要。唯有學習,才能改變未來。

我此前聽過太多的暖心故事,勸學典故,卻從未有一個故事,如這位女老師的自述這麽動人,讓人肅然起敬。我們無法選擇出身,無法選擇背景,但是卻可以堅持和抗爭。

臨出門前,她的一個囑咐,讓我的心裡稍稍的觸動了一下。她說,我們今天聊的這些,可以在中國播出,但是不能在阿富汗放出來,不能讓自己的丈夫看見。

自由與枷鎖,抗爭與妥協,如此矛盾,如此立體。又如此的無奈。

2

攀上電視山頂,在這裡可以俯瞰喀布爾整座城市。

城市三面環山,蒼涼的山脊溝壑之下,無序地躺著人們的房屋,大多是簡陋的土坯房。滿眼盡是土黃色,黃色的山坡、黃色的屋子、黃色的街道。軍車駛過街道,惹得塵土飛揚;湛藍的天空在此映襯下,也顯得灰黃不堪。

山頂上臥著一輛蘇製坦克殘骸,35年前,蘇聯人開著這款坦克,攻入了阿富汗,攻入了喀布爾。掠過山頭,壓過城市,碾過人群。曾經它血跡斑斑,罪惡累累;如今駕駛它的主人離開了,它的軀殼卻依然留在這座山頭,遙望著曾被它毀滅過的城市。

支離破碎,無人理會,這就是它如今的樣子。鏽跡斑斑的鐵皮上,有人用波斯語留下了兩個詞:

和解、和平

晴空之下,風和日麗,拋開那些讓人難受的過往和此刻看不見的陰雲,這座山頭上倒是一片歡樂祥和的景象,因為一群孩子正在這裡玩耍。

孩子們爬上破舊的坦克,在裡面上躥下跳,就像我們小時候的“熊樣”,東摸西瞧,敲敲打打,翻個跟頭,再掛著吊壁來個倒掛金鉤。孩子們玩得很歡快,無憂無慮地笑著、耍著。我敲一下你的頭,你捏一把我的臉,追逐一個漏氣的皮球,翻滾一個廢棄的輪胎??

這兒或許就是他們唯一的遊樂場,在山下的城市裡,街上到處是拿著槍的警察、軍人,還有看不見的恐怖分子,而這座山頭,似乎就是他們的天地,沒有大人,沒有武器——這輛曾經的戰爭機器,此刻儼然就是他們的玩具。

■曾經的戰車,如今成了孩子們的玩具

妻子梁紅提醒我,今天是六一兒童節。

在這個日子,這個國家,眼前的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們,他們的概念裡甚至都沒有這麽一個本屬於他們節日。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們看到的就是槍支彈藥和流血死亡,他們感受到的就是貧窮饑寒,以及爸媽那始終皺著眉頭的憂慮。

孩子們,兒童節快樂。我只能在心裡默默期望,希望在不遠的將來,這裡的孩子們可以在父母的陪伴下,走上街頭,去遊樂場,過一個歡快的節日。他們可以告訴自己的弟弟妹妹,這一天是屬於他們的節日。

3

在山頂上,我們遇到了一位獨腿老人。

他把我們迎進了屋子,那是一間辦公室。老人自我介紹,他叫阿里,是一名阿富汗老兵,現在負責著一個叫作“協助殘疾人就業中心”的組織。

他說:“我以前是一位軍官,手下帶著一支25人的部隊,在喀布爾和赫拉特兩座城市執行任務。有一次,我們奉命攔截一輛向伊朗運輸毒品的卡車,因為這輛車返程時會運回支援‘聖戰者遊擊隊’的武器彈藥。我們部署了一次伏擊,但是我不慎踩到了地雷??非常突然,我依然記得當時我有多麽痛苦。有的時候我甚至在想那一切只是一場夢,我的腿還在。直到現在也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我們進到地下室,不到30平方米的太空裡,有10個工人正在全神貫注地工作著:有的坐在縫紉機前縫製,有的就蹲坐在地上作業。而且每個人,都很明顯地身有殘疾,有的沒有手,有的沒有腳,還有一位半個身體軀乾都是殘缺的。

阿里說,這就是他們的工廠,他們生產製造書包來賣,自力更生。

不大的太空裡,此起彼伏地響起操作各種器械的聲音,空氣裡散發著濃濃的刺鼻的味道。說是工廠,這裡更像是一個家庭作坊。

一位面相看上去頗有年紀,實際才剛滿30歲的男人,四年前他正青春,在一個建築工地上謀了份工作;結果在第二天去上班的路上,不知從哪兒飛來的一枚火箭彈就在他身邊爆炸了。他醒來的時候,身上滿是RPG彈片,雙腿和左邊的半截身體已經沒了。他的衣服下,有一塊灰色的保護板來固定身體,如今他只能依靠拐杖來行走。

■保護板成為他新的“身體”

旁邊的一位大叔,神情一直很專注。阿里說他已經在這裡很多年了,很少說話,每天就是專心工作。1993年的一天,他在家裡做家務,結果一枚炸彈憑空就扔進了他的家裡,他不僅失去了腿,大腦也嚴重受損。

還有一位坐在縫紉機後胡須灰白的老者,也是一位老兵,當年參與了保護巴米揚大佛的戰鬥,在與塔利班交火中,他失去了一條腿。

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一直在埋頭工作,我們進來後甚至都沒抬過頭,後來才知道他失去了聽力,也逐漸喪失了語言能力。他才15歲,在7歲的時候,他家附近發生了一起自殺式爆炸事件,巨大的聲浪,震破了他的耳膜。

淚眼婆娑,我已經不忍再聽下去。上班路上、自己家中,種種莫名人禍,毀掉了他們健全的身體、完整的生活,就此剝奪了他們或許平凡普通但是美好的生活,將他們推入深淵,陷入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創傷之中,讓人生走入一條本不該是這樣的路。

戰爭已經毀掉過他們一次,如今依然把他們十分艱難的生活之路,逼迫得更加狹窄。近來愈發頻繁的恐怖襲擊和暴力活動,讓整個城市蕭條冷清,他們在這個作坊裡辛苦做出來的書包,銷路很不好。

我拿起一個書包,上面繡著一個標誌:一隻坐在輪椅上的雄鷹。

阿里老人說:“我們曾經是雄鷹,我們曾經是安全部隊的成員,但是後來我們成了殘疾人,某種程度上,成了沒有用的廢人,但永遠不要認為我們是沒有用的。輪椅上計程車兵,仍然是自由的雄鷹。

摘自《侶行:中國新格調:愛到極致,行到極端.3》,作者張昕宇。

《侶行:中國新格調:愛到極致,行到極端.3》是《侶行》節目第三季的紙質書,張昕宇與梁紅帶領團隊,西行2萬千米,穿過羅布泊,探訪難民營,一路經過巴基斯坦、伊拉克、敘利亞、利比亞等國家,走過全球80% 的戰爭國家,用生命做賭注,為我們還原了戰火籠罩下的土地上人們生活的真實場景。

書房記

知識 | 思想| 文學| 趣味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