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澄
一名統帥看著對手遭受一連串重擊即將倒下，心情肯定是無比興奮的。1943年10月11日，艾森豪威爾和蒙哥馬利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未來下了賭注。艾森豪威爾打賭戰爭將於1944年聖誕節結束，說完他掏出五英鎊拍在桌上。
一年之後，艾森豪威爾堅信自己贏定了，盟軍在諾曼底登陸，雖然經歷了市場—花園行動的失敗，但席卷殘敵之勢已經不可阻擋。東線上蘇軍也節節勝利，盟軍對納粹德國的包圍圈越縮越小。
幾個月前在德軍指揮中樞「狼穴」，希特勒本人也差點被施陶芬貝格的炸彈乾掉。這一切都讓盟軍上上下下認為，「第三帝國」的崩塌指日可待。
也在這個10月，盟軍情報人員忽然發現比利時德國交界的阿登森林一帶，德軍通訊中零星出現第6裝甲軍這一番號。不過這時大家都認為，這個軍出現在這裡，只是為了保衛第三帝國的防線，不可能是大規模反攻，德軍已經沒有這個實力。
元首賭上了國運
恰在此時，希特勒覺得在西線發動反攻的時機到來了。他設計了一條從阿登森林到交通樞紐巴斯托涅再到港口城市安特衛普的反攻路線，戰役目的是奪取安特衛普，一舉迫使西線盟軍坐到談判桌上，之後德軍可以騰出手來全力以赴與蘇軍決戰。
為了完成這項艱巨任務，希特勒秘密地在阿登地區聚集了包括第6裝甲軍在內的數支部隊。寬度80英裡的阿登山區地帶對面，正是美國第1和第3軍的結合部，德軍在1940年就有過穿越阿登森林直抵敦刻爾克的輝煌經驗。
這些調動被特意定在晚秋，此時西歐上空經常被大霧或低雲覆蓋，來自盟軍的空中威脅大大削減。
元首大膽的戰略設想，卻遭到一批高級將領們的反對。陸軍元帥龍德施泰特和莫德爾都認為拿下安特衛普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標，聽上去像是在做夢，並試圖說服希特勒縮小反攻範圍。
將軍們制定出另一個作戰計劃，就是以兩個裝甲軍向西北進攻，利用馬斯河掩護側翼，進而包圍吃掉美第1軍，收復亞琛。希特勒對這個方案異常反感，不惜在會議上歇斯底裡地用他的政治觀點來反駁。
相比艾森豪威爾的五英鎊，元首選擇賭上德國的命運，嘗試再一次通過閃電戰來挽救戰爭局面。軍事歷史學家彼得亞當斯說，獨裁者的這次賭博是出於政治動機。
幾個月前，希特勒在暗殺中死裡逃學生，但他擔心暗殺企圖會引發對他作為長官者的能力的質疑，他需要一場對盟軍的決定性勝利鞏固他的聲譽。推出阿登戰役計劃的起源是他要保持對軍事方向的控制，並向第三帝國證明他仍然是最重要的人。
這裡的森林靜悄悄
也有學者認為，希特勒特意選擇阿登森林作為反攻起點，這和他的森林信仰，包括他對瓦格納音樂的迷戀有關。在瓦格納的創作裡，大量的事件發生在森林中。這時的希特勒，心理上可能更需要對古老的森林神靈的信仰作為強心劑。
在寒冷惡劣的冬季氣象掩護下，超過1400輛坦克，20個師25萬人的德軍精銳被悄悄轉移到阿登東部邊緣茂密的森林中，安靜地等待著發起進攻的信號。
阿登反攻前，盟軍對於德軍的部隊調動幾乎一無所知。德軍在法國時使用恩尼格瑪密碼機加密的無線電傳遞命令，很容易被盟軍攔截和解密，從而得到情報，為此盟軍還特意組建了Ultra（盟軍破譯德國秘密無線電通訊的組織）。
在德國境內，德軍通常改用電話和電傳打字機傳遞命令，對阿登反攻所有的相關行動特別下達了無線電靜默令。施陶芬貝格暗殺希特勒失敗後，國防軍的內部整肅也使得泄密越來越難。
儘管Ultra持續而零星地發現過阿登地區德軍的異動，盟軍指揮部還是相信德軍無法在這樣惡劣的氣象條件下展開大規模行動，連調動都難，更別提跨過默茲河和森林發動進攻。
指揮部認為，就算德軍會發動攻勢，也會是從亞琛方向發起，進攻目標是科隆和魯爾工業區。
蒙哥馬利說：「目前敵軍在所有戰線上都在打防禦戰，他們的處境已不可能使他們發動大規模的進攻戰了。」布萊德利將軍也駁回過對阿登方向的預測，他說：「這種危險被誇大了，讓他們來吧！」將領們的這些判斷，後來被歷史學家批評為「沉迷於一廂情願的想法。」
由於阿登被認為是平靜地區，它被盟軍用作新部隊的訓練地和戰鬥部隊的休整地。美軍部署在這個地區的是缺乏經驗的步兵師和屢經戰陣前來此地休整的步兵師的混合。
多虧了科赫上校
在這種樂觀輕敵的氣氛下，盟軍情報人員甚至不願意向統帥部提交消極性的情報分析。
唯一清醒而固執己見的例外是巴頓第3軍的奧斯卡科赫上校，他沒有被對面的德國人所欺騙，而是在整個1944年冬天一直跟蹤著西線德軍裝甲師。科赫知道總共有15個這樣的師，但到了12月初，隻發現了其中5個的行蹤。那麽其他的裝甲師在哪裡？經過縝密地分析，他認定這些部隊只有可能藏在阿登。
在12月9日的一次通報中，科赫告訴巴頓，德國人可能計劃在阿登發動大規模反攻，就在巴頓第3軍的北部。巴頓聽取了科赫的分析，他一方面按照艾森豪威爾的要求，將一部分部隊調往北方的萊茵河沿岸，另一方面也留了後手，密切注意著阿登方向。
當12月15日，科赫等人發現阿登德軍進入無線電靜默時，巴頓意識到戰鬥即將到來。
艾森豪威爾在12月16日的日記上寫道，他在頒獎儀式上獲得了波蘭榮譽勳章，並得知羅斯福總統已經提名他為一名陸軍五星上將。這一天，他還將自己的宿舍借給了一名新婚的下屬。聖誕將至，盟軍內部的氣氛顯得輕鬆愉快。
布萊德利將軍當天傍晚來見艾森豪威爾，準備開個小會然後再打會兒橋牌。兩人討論的主要議題是如何獲得更多的坦克、更多的子彈、更多的燃料，尤其是更多的兵員。此時將軍們更擔憂的是這些，而不是德軍進攻的威脅。
黎明時分，艾森豪威爾的副官趕來報告，德軍在阿登森林動手了，直接向著盟軍陣線中最薄弱的環節撲來。而且不是零星進攻，是主力，德軍裝甲軍主力。
即使得到了這樣的報告，布萊德利還是不願相信，他認為這僅僅是德軍的局部攻擊，目的是阻礙他的第1軍和第3軍即將發起的進攻。
考驗統帥能力的時刻到了，艾森豪威爾立刻反應過來，他沒有被布萊德利誤導，馬上宣布「這不是破壞性的攻擊」。很多時刻，就是在至關重要決定生死命運的那一刻，我們不得不相信，哪怕以前犯過迷糊，但在這種時候有能力統領盟軍的，不會是布萊德利、蒙哥馬利，只能是艾森豪威爾。
當他聯繫上巴頓時，巴頓早已經準備好了，幾天之內，他迅速重建了補給系統，指揮部隊向北挺進，全力攻擊德軍南部側翼。
落幕前的瘋狂
德軍阿登反攻從時間、地點、氣候條件、當時能集結的兵力和對手的疏忽上看，簡直可以說似乎真有森林之神在眷顧，並在初期取得了重大進展。
迅速猛醒的盟軍在巴斯托涅城下打出絕地逆轉，最終徹底挫敗了德軍反攻，雖然損失慘重，可是和盟軍相比，德軍損失的有生力量卻無法彌補，元氣大傷，從此再也無法在西線組織攻勢。
對於阿登戰役前盟軍的一系列誤判和疏忽，丘吉爾在《二戰回憶錄》中坦白地表示：當時對於德軍的進攻還是缺乏關注，第6黨衛裝甲軍是一支公認的勁旅，1944年12月初那條戰線的戰鬥沉寂下去時，它暫時逃脫了我方情報部門的監視。
現在看來，艾森豪威爾等高層長官人曾嚴重低估了德國繼續戰鬥的意志和希特勒落幕前的掙扎。如果沒有科赫上校這樣細心負責並敢於堅持己見的人，沒有巴頓這樣保持清醒的前線將領，德軍反攻造成的後果將更為嚴重。
這次反攻成為戰爭中和戰後盟軍學習反省的教材，從北非到阿納姆再到阿登，不要指望德軍這樣的對手驚慌失措，更不能低估希特勒這樣的人物在絕境下的瘋狂程度，永遠要對德國人的突然性和速度保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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