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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過五十,東坡帶我回家,日子過得快樂且從容

打小就讀蘇東坡,他在課本上,他在考題中。我經常被老師強迫背誦,或作為父母對我的懲戒,無數遍地抄寫他的詩詞。他儼然是製造童年時期不快樂的“幫凶”,每每平添我的討厭——這老頭,煩!

時光真好,不知不覺消除了我與他之間的嫌隙。

青年時,“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添我情書的引力;壯年了,一句“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賦我奮發豪情;不時揣一份“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的灑脫,來一段“老夫聊發少年狂的”任性……我與他,漸到了欲罷不能。

不覺間,已過五十。

慨歎著時光易逝、人生苦短,莫名惆悵襲心頭。女兒的一封家書,贈我一篇文章《人生緣何不快樂,只因未讀蘇東坡》,讀了親切。太太捧回一疊書卷,新版的林語堂《蘇東坡傳》,還有六塊磚頭狀的《蘇東坡全集》,格外厚重。

此後,推卸杯盞,抽身遠江湖;“忘卻營營”,“倚杖聽江聲”。漸行漸悟,五十過後,最宜讀東坡。

四川眉山蘇軾故居中的蘇軾像

東坡喚我回家。青壯年,考學,求職,為工作耗命,為衣食勞碌。人在江湖中,身居名利場,心懸浮雲間。東坡一句“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令半百後的我也含淚。淚流之後方覺悟,人間走一遭,我等凡夫俗子,家庭最重要,親情至珍貴。

無疑,父親蘇洵是蘇軾的人生導師。用心而考究地為子取名:軾者,車上扶手是也,希望兒子長大後能安分守已,雖默默無聞,卻能扶危救困,不可或缺。尚在東坡幼年時,父親就開始了對兒子的言傳身教。在學術上,蘇洵以純粹而雅正的文體教習蘇軾,深研史書為政之法,力誡華美靡麗之風,培養其廣闊的家國觀和磅礴鏗鏘的詩賦功力。在仕途上,蘇洵以京城屢試的經驗作兩個兒子前程的“肩膀”,助力他倆同時考取進士功名。他帶著兒子遊歷山水,結識良師。“老翁山下玉淵回,手植青松三萬栽。父老得書知我在,小軒臨水為君開。試看一一龍蛇活,更聽蕭蕭風雨哀。便與甘棠同不剪,蒼髯白甲待歸來。”是眷戀,很深情。

東坡與弟弟子由,當值人世間兄弟情誼絕唱。蘇軾與弟弟在悲傷中互相安慰,災難中互相幫助,常常夢見彼此,常常寫詩互贈。蘇東坡對弟弟亦友亦師,蘇轍說哥哥“扶我則兄,誨我則師”;蘇軾認為弟弟“豈是吾兄弟,更是賢友生”。幾十年間,蘇軾幾乎每到一個任所就給弟弟寄信贈詩,僅以“子由”為題的詩詞就超過100首。一句“嗟予寡兄弟,四海一子由”,手足之情、昆仲之誼,歎為觀止。

最讓人動容的,是他與三個王姓女子的愛情人生。對結發之妻王弗,不僅“手植青松三萬棵”以懷念,隻一首《江城子》絕唱千古,長歌當泣。續弦王閏之,與蘇軾共度人生25年,情深意長,誓與之“惟有同穴”。紅顏知已王朝雲,恩寵不移,不離不棄,只因她懂他“一肚子的不合時宜”。東坡,對待每個愛他伴他的女人,愛得多麽純粹!

自從我已五十歲,自從相伴有“東坡”,日子過得快樂且從容。晨起,讀一首東坡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一蓑煙雨任平生”……睡前,聽林語堂敘敘東坡事,“他是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他是詩人、散文作家,是新派畫家,是偉大的書法家,是月下的漫步者,是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的人;而這些還不足勾繪出蘇東坡的全貌……”

人過五十,時間、體力、精力,已不如青壯,卻還得面臨上有老下有小的現實。人過五十,既不是站在世界前排的人,也是不再想站在前排的人。年輕時理想的尺寸太大,過中年,現實的尺寸太小。種種人生況味,雖曾有“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幸有東坡帶我回家,讓我從不服帖的人生尺寸中走出來,自欣然,“人間有味是清歡”。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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