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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鳥老師
這是讀者梁先生傾訴的一個故事,關於他的表妹。
在聽他敘述的時候,我總是不由地想起一部電影《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
以下,是梁先生的傾訴,我用第一人稱寫下來。
1
表妹是我親表妹,是三舅家的女兒,比我小兩歲。
在她上五年級的時候,她的爸爸,也就是我三舅在外賭博、打架,把人打死了。以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判了20年的刑。
三舅進了監獄後不久,有天早上,三舅媽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家,帶著她的所有衣物,這麼多年,一直杳無音訊。
自此表妹便跟著奶奶,也就是我外婆生活。
逢年過節,我去外婆家玩,總喜歡跟表妹在一起,而不喜歡跟大舅二舅家的孩子玩,他們都是調皮搗蛋惡作劇的主。
而表妹,文文靜靜,人畜無害的樣子,眼神乾淨清澈,帶著特有的怯。
我在想,表妹雖說算是沒爹沒媽,但有外婆照顧,在生活上應該是無憂的。
可沒幾年,外婆在稻田裡拔草的時候,被一條毒蛇咬了,送去醫院沒能搶救得過來。
外婆出殯的那天,表妹哭得特別傷心。
我也哭,為外婆哭。可我看到表妹哭的樣子,我情不自禁地哭得更厲害了。
外婆走了,表妹怎麼辦?大舅二舅自己也有孩子,都不是很願意照應老三家的女兒。
她自己的外婆家也是不方便接過去常住。
那幾年,表妹的日子過得很是飄搖,或者一個人生活,或是幾個親戚家輪流住。
我媽也把表妹接到我家來住過,每次吃飯,我都把肉夾給表妹吃,給她買冰淇淋買髮夾,還把我媽給我的零花錢偷偷給她。
她不要,我硬塞給她。
2
在我上高中的時候,表妹初三畢業,本來中考分數就很一般,再加上也沒人供她上學,她就沒有繼續上高中。
她想進廠,又沒手藝和門路,於是就在鎮上一家個體服裝店當學徒。
一開始,只是做些釘紐扣眼的小活,師父對人苛刻,教得卻未必用心,表妹學到的本領有限。
有好幾次,表妹把布料裁壞了,不得不自己賠錢。
再後來,表妹學徒滿了,自立門戶,先是在自己家接些衣料加工。畢竟是新手,信任的人不多,賺到的錢少得可憐。
實在沒辦法,表妹進了鎮上的一家服裝廠,跟著一幫婦女后面穿針走線。工作辛苦,加班是常事。
也就是在廠裡,有人給表妹做媒,小夥子職校畢業,體健貌端,在崑山一家工廠裡上班,家境不是很好,他爸早逝,家裡只有一個媽。
小夥子對錶妹很是中意,表妹也同意了。
我後來在想,表妹之所以同意,還是因為無依無靠,想找個安身立命的處所。
當時表妹虛歲20,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男方說,先結婚再領證不遲,表妹又同意了。
可是,什麼叫結婚呢?
沒彩禮,沒三金,只是擺了幾桌酒,鞭炮一放,表妹就被迎進了門。
我媽和大舅二舅好歹給表妹置辦了嫁妝,也去喝喜酒的,回來之後就埋怨:「這是個什麼人家?燕兒苦的日子在後頭……」
表妹叫燕兒。
3
結婚沒多久,表妹就懷孕了,那年秋天,生了個女兒。
按照風俗,我媽去望月子,除了禮金,還帶了黑魚和豬蹄,給產婦癒合傷口,也下奶。
那天去看望的,也有男方家好幾個親戚,中午留飯,我媽發現她帶去的黑魚和豬蹄已經上了桌,給客人們吃。
表妹的午飯,是半隻腰子汆湯。
豬腰子本就不大,半隻就更少了。我媽委婉地提出表妹吃不飽,表妹的婆婆劈裡啪啦地解釋:「產婦不能多吃,吃多了會把胃撐大了。」
在月子裡,表妹不像別的產婦那麼白胖,一直沒養得「醒」,還落下了月子病,腰酸背痛,女兒也是面黃肌瘦。
等到表妹能下床,孩子就是表妹一個人帶,婆婆再也不幫忙。他老公呢?生了孩子沒幾天,又去崑山上班了。
家裡就剩下大小三個女的,婆媳關係很緊張。
婆婆嫌表妹生的是女兒,嫌她花錢的地方多,人前人後地吐槽表妹的懶饞無用,不會賺錢。
表妹默不作聲,並不辯解。
就這麼磕磕絆絆地過去了幾年,孩子上了幼托班。
表妹又去服裝廠上班了,她白天上班,晚上帶孩子,累得精疲力盡。可婆婆還是嫌她賺錢少。
在這期間,表妹提起過領結婚證的事,可老公都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表妹又不好堅持。
後來,婆婆慫恿小兩口生二胎,最好生個男孩:「生了男娃,立刻去領結婚證!」婆婆說。
那時候還沒開放二胎政策,婆婆的話有些道理。
4
可是,表妹和老公兩地分居,聚少離多,怎麼辦?
婆婆這時候積極了,對錶妹說:「大妞我帶,你跟著成子去打工。」
成子是表妹的老公,在崑山的一家電子廠上班。
表妹依言去了崑山,在離電子廠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家服裝加工作坊打工,每個月也能掙三四千。
崑山是個現代繁華的城市。而表妹只是個鄉下女人,容貌不算出挑,歲月給她平添了幾分粗糙,不會打扮,更談不上氣質。
成子便有些嫌棄她。
每天傍晚,表妹先下班,總會奔去電子廠門口等成子。成子隨著一群同事走出來,看到洋溢著鄉土氣息的燕子杵在門口,總會心情不好,找茬兒罵表妹。
成子雖然對錶妹不用心,但是對錶妹的工資格外上心。
表妹每個月賺的錢,都要如數上交給成子,一分不留。如有發現,定是一頓拳打腳踢。
表妹要用錢怎麼辦?向成子要。
每次要錢,都是一場口舌戰,成子都要問清楚:要錢乾嘛?買什麼?多少錢?非買不可嗎?
給,也是不情不願地給,還要加一句:「看你的表現!」
彷彿是他養著表妹。
這些話,都是表妹告訴我和我老婆的,我們就勸她,自己賺的錢自己存著,不要給成子。
表妹嘆了口氣:不能不給,不給就打,就罵,罵得可難聽了,說我沒爹沒娘沒教養。
這是怎樣的畜生?我實在氣不過,攛掇表妹離開這個男人。
表妹一聽這話,驚恐地盯著我:「我不離婚。離開他,我去哪兒啊?」
她那茫然無措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是啊,她能去哪兒?
我們雖說是親戚,但到底是外人,不能承包她的生活。有些話,真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所以,我沒有繼續勸她。
可是現在,我無比痛恨當時的自己,為什麼不堅定地勸說表妹離開那個男人,離開那個家呢?
5
日子不緊不慢地往前挪。
在崑山的第四年,某天早上,成子丟下一句話:「我要去雲南。」就獨自踏上了去昆明的火車。
把表妹一個人留在了崑山。
一個人在崑山有什麼意義?再加上女兒上小學了,需要人輔導功課。表妹就從崑山回老家了。
最主要的是,成子走了之後,表妹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細細算來,在受孕期間,自己患了一場重感冒,吃了葯,打了針,掛了水。這個孩子怕是不健康。
婆婆知道表妹懷孕,大喜過望,說沒關係,把孩子生下來。
可表妹為了保險起見,堅持不要這個孩子,自己去醫院打掉了。
不用說,婆婆肯定不會伺候小月子,表妹只得自己照顧自己,還得照顧姑娘的學習和生活。
可是,不知哪天起,外面流言四起,外人謠傳,說表妹作風不好,這個孩子不是成子的,所以才回來打掉。成子也知道這事,氣得遠走他鄉。
表妹向來木訥老實,萬萬沒想到,自己在村子裡被村婦們的嘴塑造成了這樣的形象,演繹了許多光怪陸離的版本。
後來,她才發現,這話是從家裡人嘴裡說出去的,目的是什麼呢?
成子該怎麼想?
表妹暗地裡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把苦拚命往肚子裡咽。
但她堅決不離開那個家,她說:「我要是離開了,不就證明我心裡有鬼,愧對王家人嗎?」
表妹甚至跑去昆明找成子,想找他問個清楚。
可成子根本不理她,把她罵回來了。
整整3年,成子沒有回家,連春節都沒回來過。跟表妹的聯繫也是寥寥。
6
其實,在這其間,我們還時不時地勸表妹離開那個家,老家有三間瓦房,過自己的日子,省得在那個人家,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表妹除了哭,此外就是堅定地表示留下來。
「十年了,我不能這麼稀裡糊塗,我得活個明白。」表妹說。
可是,誰能給她一個明白?她是誰?在這個家算什麼?
2018年的初春,春寒料峭,成子回來了,帶來了比倒春寒更冰冷的消息——他要跟表妹離婚。
說起來是離婚,沒有結過婚,怎麼離婚?
其實就是趕表妹走。
表妹不走。
成子說表妹好吃懶做,不會賺錢,最主要的是不守婦道,在崑山跟工友勾三搭四,還懷了野種……說自己這些年已經忍夠了。
表妹不會說話,被成子的話刺激得昏了過去。
我媽也出面幫表妹出頭,她質問成子:你說燕兒作風不好,證據呢?燕兒賺的工資全都到了你的口袋裡,作為男人,你養老婆養女兒了嗎?這麼多年不領證,你安的什麼心?
成子被說得啞口無言,卻絕不改口。
後來,我們才知道,成子已經偷偷跟別的女人領了結婚證,兩個人在昆明逍遙自在,現在女的理直氣壯地要回老家,所以鐵了心要把表妹趕走。
這事,表妹是最後知道的。
五雷轟頂,表妹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碎了。
7
經過雙方調解,村乾部的乾預,最後的結果是,男方給表妹5萬塊錢,女兒歸男方撫養。
當場給了1萬,還有4萬塊,三年內付清。
當表妹的身影出現在自家的老屋裡時,形影單隻,瘦得可憐。
她有苦,卻說不出。
說出去,也就是個笑話。
外人聽了,當著她的面,頂多為了表妹掬一把眼淚,拍著大腿唏噓一番。回頭屁股頭子一轉,又成了別的飯桌上新鮮的談資,引來哈哈聲一片。
「燕兒要是賢惠,她男人怎麼會不要她?」
「她爸就是個夯慫,打架進號子,生的女兒也是個夯慫。」
「白白地在人家當了十年的免費保姆,生兒育女,到最後,被人家一腳踢出門,屁都撈不到。」
這些風聲,在表妹耳朵邊刮過。又像刀子一樣扎在她的心上。
她不放心女兒,偷偷去學校看她。
可親生女兒被他們教唆得不肯認她,不肯見她,遠遠地看到她就跑。
女兒的老師看她可憐,安排表妹和女兒見面,可女兒不肯跟她親近,也不肯叫一聲媽媽。
我時常讓我老婆去看她,陪她說說話。
或者喊她來我家小住,她都各種推脫:「你們挺忙的,不給你們添麻煩。我一個人住,也挺好,慢慢就習慣了。」
8
表妹死了。
在一個下著暴雨的夜裡,喝下了劇毒農藥。
等到被人發現時,人已經僵硬了。
那天,離表妹的32歲生日,還有一個星期。
< 我和梁先生的部分聊天截圖>
END
作者:鳥老師,80後老文青,內心純真的教書匠和寫字匠。用文字浸潤生活,善於將日子過成段子。個人原創公號:等鳥人(ID:idengniaoren),轉載已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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