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影像記錄手段過剩的時代。
單反、數位相機早已普及,電腦、手機有攝影頭,連汽車都有行車記錄儀。
然而,這也是一個人們對生活容易熟視無睹、漫不經心的時代。鏡頭再好,也不一定能保證拍出打動人心的照片。
蘇珊·桑塔格在《論攝影》中說:“美不是任何東西中固有的,而是需要被發現的,被另一種觀看方式發現。”
今天的文章,來自書單團隊的薦書人黑羊。他想和大家分享的這本新書,就是桑塔格這句話的絕佳闡釋,也可能與你以往所讀過的攝影類圖書,完全不同。
——書單君
亞倫是一位墨西哥攝影師,喜歡拍攝昆蟲,因為他覺得這些生靈雖然渺小不起眼,卻能很好地表現出“生命”的內涵。
這一天,他和朋友又走進了森林。
“這裡有隻蝸牛!殼紋真漂亮!”朋友從地上撿起它來,卻又失望了:“很可惜,只是個空殼,你不會滿意的。”
亞倫把蝸牛殼托在左掌心,右手撫摸感受著紋路,還把鼻子湊近聞它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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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這隻空殼放在了一個開裂的樹樁上,拍下了一張照片。
“這正是我想要的,曾經有生命的東西,現在空空蕩蕩,”亞倫說著,把相機遞給朋友:“幫我看看,這張拍得怎麽樣?”
△終止的進程 |亞倫·拉莫斯,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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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世界上千千萬萬攝影師工作日常的一個普通片段。
但不那麽普通的是,亞倫是盲人。
這張名為《終止的進程》的照片,出自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這本書:《失明的攝影師》。
你一定很想問,失明的人怎麽能當攝影師?
不妨按捺一下好奇心,先看看這些失明攝影師們的作品吧。我相信,它們會給你別樣的震撼,以致於你很難相信,拍下這些瞬間的,都是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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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地捕捉某一個時刻,需要的不一定是貪婪的目光、健全的視力,而是內心的觸動。
這是《失明的攝影師》給我的最大感觸。
雖然攝影師們無法直接看到拍攝的對象,但這根本無法阻擋他們表達內心。
▍自行車與一群飛鳥,在黑暗中發光,如夢如幻。哪怕是失明,也無法阻擋內心對飛翔的向往 :
△無題|葉夫根·八夫卡爾,斯洛文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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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落在街邊的紅蘋果,和灰色的路線形成了有趣的對比。對著一張照片,你卻似乎可以聞到蘋果的香氣:
△無題|阿爾貝托·洛蘭卡,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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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克爾·史密森是一名失明攝影師,也是一名舞者。他拍攝的照片,仿佛也成了舞蹈的延伸:
△無題|米克爾·史密森,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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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張在水中仰泳的女子,不知道拍攝者是怎麽捕捉到的光線,畫面仿佛油彩,失焦模糊的面部和波紋反光,又傳達出一絲緊張:
△無題|帕米拉·馬丁內斯,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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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失明的攝影師》中的絕大部分圖片,既無注解,也無標題。編者說,這是因為一旦知道了攝影師們的故事,便再難忘記,而這可能會影響我們欣賞照片。
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從少有的幾位攝影師的自述裡,看到他們在黑暗中拿起相機時的內心世界。
▍比如,愛德華多·羅梅羅說:“生活的變化與這隻我親手刻出來的墨西哥陀螺轉起來一樣快。”
△無題|愛德華多·羅梅羅,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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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拍下空蝸牛殼的亞倫,在剛開始學習適應視力受損生活時,他不得不與孩子們分開一段時間。有一天結束學習,他走進孩子平時玩耍的房間,腳尖觸碰到了一些玩具。叮叮當當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後來,就有了下面這張照片,亞倫給它起名為《孤獨的沉默》,這些玩具在幽暗的房間裡,仿佛被遺棄與遺忘在孤獨的沉默中。就像最初陷入黑暗的自己。
△孤獨的沉默|亞倫·拉莫斯,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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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這組紙船照片,則來自墨西哥的失明攝影師艾麗西亞·梅倫德斯。8年前的一個早上,她發現自己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層“移動的窗簾”,醫生對此診斷為視網膜破裂。
△無題|艾麗西亞·梅倫德斯,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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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還是個小女孩時就喜歡紙船。這隻紙船就是我。一旦脫離了水,它就無法動彈與航行,毫無用處,但如果被放到合適的環境中,它便能夠漂浮、漂蕩,變得完整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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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盲人攝影並不是一件特別新鮮的事。隻不過健全的人們對殘障者的生活與世界,大多不會有主動了解的興趣,也缺乏了解的管道。
(主動了解這個世界,並以照片的形式將它記錄下來。在文末,我們為大家準備了一份手機攝影教程。)
《失明的攝影師》中的作者,有許多是墨西哥籍,他們大多來自同一個協會:感覺之眼,她可以對失明者提供攝影方面的指導和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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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組織在中國也存在。比如,前兩年曾被媒體報導過的“非視覺攝影”。
它在國內最早的實踐者之一,盲人攝影司機高山說:“非視覺攝影,就是依靠除了視覺以外的聽覺、觸覺和嗅覺來辨別感知外界事物,比如說盲人雖然看不見光,但他們都會辨識出,只要是感覺溫度更高的方向,就是光的方向。只要是黑暗的地方,它就會讓你的身體感觸更陰涼。”(鈦媒體影像《在線》第49期)
△肉體升華的多重視角|赫拉爾多·尼根達,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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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不見與摸得到之間|赫拉爾多·尼根達,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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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高山說,實際上在對盲人攝影師的培訓中,拍照的部分只要花半天就可以了,其余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對他們自信的建立上面。
不過,從《失明的攝影師》中就能看出,盲人攝影師的自信一旦建立,他們拍出的照片,很可能會改變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
就像一位作家所說:“我們的肉眼真是可憐,它們捕捉不到看不見的事物。”
▍比如,你試過從這個角度觀察香蕉嗎?
△無題|赫拉爾多·拉米雷斯,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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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看起來像手指,或者像食蟻獸尖尖的嘴。不論像什麽,我們會發現,自以為熟悉的香蕉,其實很陌生。
▍這組空鞋子的照片,來自艾麗西亞·梅倫德斯。健全人也會拍鞋子,但常見的角度是當穿著它們時從上俯拍,而她的視角則低到貼近地面。
△無題|艾麗西亞·梅倫德斯,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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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上的塵土沒有被擦去,似乎在講述著行走時的磕碰與艱辛。同時,這雙鞋子處在圍牆之內,就像它身處黑暗困境中的主人。
▍這張是她拍攝的月亮,攝影時因無法用眼睛觀察而造成的抖動搖晃,反倒傳達出了一種神秘與悲苦。
△無題|艾麗西亞·梅倫德斯,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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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這張照片是書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用自己的腳,穿他人的鞋子,失去了舒服,但擁有了理解,它的標題就叫“共情”。
△共情|艾麗西亞·梅倫德斯,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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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做攝影師,聽起來多少有點“反抗命運”的刻意,失去視力偏要去拍照,似乎是想證明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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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失明的攝影師》中,我沒有感受到這一點,反倒發現了攝影的真正意義,那就是自我的表達、感受的分享。
▍比如,有個叫阿爾貝托·洛蘭卡的盲人攝影師,他總是喜歡隨身帶著下面這個鬥士玩具。
△一個和諧而偉大的瞬間|阿爾貝托·洛蘭卡,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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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攝影讓他得以描繪出在頭腦中玩耍、跳舞和歡笑的東西,這個鬥士與他一起經歷了快樂:“鬥士就是我自己,也是任何決心從頭開始的人,哪怕遭遇暫時的痛苦,也要克服成見,質疑陳規,突破障礙,並實現改變。”
晚年目盲的作家博爾赫斯說,“失明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並非全然不幸的生活方式”,大概就是這樣吧。
而對於健全人來說,《失明的攝影師》的意義,可能更多地在於一種反思性的啟發:當你每天上班下班兩點一線、把注意力給了手機屏和電腦屏時,可曾注意過,路邊一朵花與眾不同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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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很簡單的正念練習:吃葡萄乾。
不是隨手抓起一把葡萄乾就塞進嘴裡。而是把一粒葡萄乾托在手心,像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一樣地觀察它,觀察它的色澤、褶皺,感受它的重量、硬度、彈性,聞它的氣味,甚至放到耳邊搖晃、擠壓,聽聽是否有聲音。緩緩放進嘴裡後,用舌尖感受它,用牙齒輕咬,體會它的味道……
葡萄幹練習的意義,在於體會專注和冥想。當你心無雜念地調動各種感官去感受,就會發現一粒葡萄乾,原來也可以給你這麽多體驗。
攝影和這個練習有些類似。周圍的世界有許多富有意味的瞬間,我們雖然視力健全,卻視而不見,有眼睛,卻沒有發現美的眼睛。
反倒是盲人攝影師,他們看到了我們眼睛看不到的東西,把情感投入在一隻蘋果、一片落葉、一個擦肩而過的人、一隻正待被抓起的保齡球……
△保齡球間|哈利·阿克森,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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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照片所傳達出的,並不是一個盲人對於攝影的成就感,而是那種尊重生活,也努力感受生活的態度。
我最後想分享的照片,來自一位中國的盲人攝影師,李彥雙。
她很喜歡滴水的聲音,卻從來不知道水滴到底是什麽樣子:“我對水滴落地的瞬間總是充滿了好奇,之前我想象它的形狀就是圓的。”他想拍下水滴下落的形狀,卻一直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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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她循著滴水的聲音再次一遍遍地嘗試,拍了近百次,幾乎想要放棄。
朋友給她加油鼓勵,還把手伸到水滴軌跡的前方,幫她判斷位置。
△無題|李彥雙,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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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按動快門後,她終於捕捉到了這個瞬間:
△無題|李彥雙,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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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那麽小的水滴,裡邊也可以有成功的喜悅。
願你也能體會。
[ 圖片來源:《失明的攝影師》]
如何拍攝人物和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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