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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P備案試點攻堅:考驗地方監管者“火眼金睛”

特約作者 吳霏/文 袁滿/編輯

從興起、火熱,再到如今一片冷清,網貸市場參與者們在跨過“山和大海”之後,依然在找尋答案。而與前途未卜的P2P 平台公司同樣經受煎熬的還有地方金融監管者。

今年4月坊間流傳出《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有條件備案試點工作方案》(下稱《試點方案》),首次指出將挑選部分省市作為先行試點地區。有媒體稱,北京、上海、江蘇、浙江、廈門等11省(市)有望進入網貸備案試點新節奏。

根據《試點方案》,各地爭取在2019年下半年開展部分省市的試點備案工作,力爭於2019年末完成少量機構的備案登記工作。試點地區準備工作的啟動時間不應晚於2019年6月末。在2020年完成全國範圍記憶體量網貸機構的備案登記工作。

記者從多名接近監管的行業人士處了解到,《試點方案》確實存在,但並未正式下發。與此同時,儘管當前不少地區合規檢查已經結束,但包括上述報導中提及地區的部分地方監管,對進入首批備案試點仍心存疑慮,有的甚至打算不參與試點。其擔心,“放行”部分平台後,一旦其中出現不可控風險,監管很有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

如何在頻頻暴雷的P2P行業中,辨識出風險可控、運營合規的機構,當前對於地方監管者來說,無疑是一場不小的挑戰。

整肅中餘震不斷

近兩年來,一系列連環暴雷令曾經頂著互聯網金融創新光環的P2P行業,神光退去的同時亦成為監管整肅的重地。

2016年8月,原銀監會下發《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聯合此後發布的網貸備案登記管理指引、資金存管指引、信息披露指引等文件,野蠻生長的網貸行業逐步走上規劃化發展道路,市場出清加速,部分平台開始以被動或主動的形式退出,部分平台則 “擼起袖子”,不遺余力只為拿下備案。

按照2017年底下發的《關於做好P2P網絡借貸風險專項整治整改驗收工作的通知》,各地應在2018年4月底前完成轄內主要P2P機構的備案登記工作、6月底之前全部完成。但現實情況是囿於整改驗收工作量大、行業實際發展情況較為複雜等因素,網貸備案延期近一年,仍未有通關者出現。

現實中,伴隨著監管整肅的同時,P2P暴雷餘震不斷,甚至在2018年出現行業誕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危機。

危機導火索是號稱具有央企背景、累計成交額過百億的網貸平台唐小僧倒下。去年6月15日,唐小僧發布公告,稱將進行系統升級,期間暫停運營。緊接著的6月17日,其母公司資邦金服被曝出遭警方查封。隨後,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上海警方對唐小僧立案調查。唐小僧官網顯示,截至2017年8月,平台累計交易額超750億元。

此後的2018年7月-8月,牛板金、投之家、錢爸爸、銀豆網、草根投資等網貸平台相繼暴雷。由於這些平台交易規模和投資者用戶數量較大,市場悲觀情緒一度到達頂點,擠兌勢頭隨之加劇。那個階段,幾乎所有在營網貸平台都遭遇流動性危機,熬不過去的最終倒下,熬下來的也“元氣”大傷。

行至2019年,依舊“雷聲”滾滾。今年3月28日,廣東省東莞市警察局發布情況通報稱,對東莞團貸網互聯網科技服務有限公司(下稱“團貸網”)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立案偵查。官網顯示,截至2019年2月28日,團貸網累計撮合融資總額近1308億元,借貸總餘額為145億元。關於團貸網案件的最新進展,東莞警察局稱,截至5月23日,已累計收回“團貸網”案平台出借資金5.14億元人民幣。

此後,包括鑫合匯、口袋理財、網利寶等在內的多家網貸平台相繼倒下。近日,信和財富旗下兩家網貸平台信和大金融、金信網更是被曝出均遭警方查封。

網貸之家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5月底,P2P網貸行業正常運營平台數量下降至914家。而這一數據在行業巔峰時期達到了3500余家。

備案攻堅:地方監管承壓

上海某網貸CEO認為,今年6月會是一個重要節點,能否備案應該會有一個答案。

按照2018年8月下發的《關於開展P2P網絡借貸機構合規檢查工作的通知》,監管將合規檢查總體分成三個步驟:機構自查、自律檢查、行政核查。

記者從多家不同地區的網貸平台處了解到,目前各地合規檢查進度不一,包括上海、廣州、杭州等地的網貸平台已於今年春節前先後完成行政核查。

北京、深圳的行政核查稍慢一步,目前仍在進行中。北京市互聯網金融行業協會秘書長王思聰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北京網貸平台數量佔全國存量平台較大比例,主要集中在海澱區和朝陽區,按計劃將在6月完成核查,但也得看每個區的實際情況。

據網貸之家研究中心不完全統計,截至2019年5月底,P2P網貸行業正常運營平台數量分地區來看,廣東、北京和上海繼續排名正常運營平台數量前三位,分別為196家、195家和93家。可以看到,上海地區的正常運營平台數量已跌破百家。

另據王思聰透露,目前北京進入行政核查階段的平台大概有120余家左右。此外,今年下半年全國或將啟動行業分批試點備案。

思聰所說的時間進展與從上述《試點方案》的安排存在一定的契合度。根據《試點方案》,各地將計劃在2019年下半年開展部分省市的試點備案工作, 2019年末完成少量機構的備案登記。

對於試點地區的選擇,《試點方案》稱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領導小組、網絡借貸風險專項整治領導小組(下稱“兩小組”)擬在風險出清程度高、合規檢查質量較好、政府對風險把控能力強、風險底數清晰的地區中挑選部分省市作為先行試點地區。其中,試點地區省級人民政府應於2019年4月末前制定本地區網貸機構有條件備案,並報兩小組審核同意後施行。準備工作的啟動時間不應晚於2019年6月末。在2020年完成全國範圍記憶體量網貸機構的備案登記工作。

據此,有媒體報導稱“北京、上海、江蘇、浙江、廈門等11省(市)有望進入網貸備案試點新節奏”。但記者近日了解到,雖然部分地區已完成合規檢查,但當地監管對於進入第一批備案試點並沒有太大“興趣”,主要顧慮還是風險因素。

“雖然有消息稱我們所在地區或進入第一批備案試點,但是跟監管溝通後的反饋並不樂觀,畢竟之前這兒出現了幾起較大的網貸平台‘爆雷’事件,監管總體態度比較謹慎。”一名華東地區網貸平台高管說。

地方監管的考慮屬情理之中。一名接近華南某地地方金融辦的知情人士告訴記者,在實際檢查過程中經常會遇到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情況,如一家網貸平台行政核查剛結束,監管亦反饋沒有太大問題,但幾天后就出現兌付困難,甚至被立案。

“更可怕的是立案後的兌付問題,可能需要地方金融辦牽頭進行。監管並不知道如何進行催收,只能帶隊到其他網貸平台‘取經’。”一名頭部網貸平台負責人直言,即便沒有新的《試點方案》,也很難有一家平台可以說自己完全合規。在這種情況下,進入第一批備案試點名單的平台,其歷史上的一些不合規行為很可能被挖出來並放大審視,予以“放行”的監管機構面臨很大壓力。

總體來看,當下無論大小網貸平台,都或多或少存在違規點。據記者從多家網貸平台內部人士及部分地方金融辦工作人員處了解到,違規情況主要還是集中在信息披露、大額標的消化、標的真實性、資金/資產期限錯配、股權結構等問題上。與此前檢查中存在的風險點相比,變化不大,但平台想要在第一批備案試點前徹底整改達到合規,挑戰不小。

上述接近華南某地金融辦的知情人士進一步指出,監管主要是對網貸平台底層資產質量沒底,且部分地方監管對網貸行業未來發展並不看好。如果“搶跑”進入備案試點,平台之後曝出問題,當地監管很有可能成眾矢之的。對很多地區的監管者來說,當下放慢“腳步”,靜觀北京等地監管“動作”,顯然會更穩妥些。

除了備案推進時間的不確定性,讓網貸機構更擔憂的是《試點文件》對從事網貸業務的機構明確提出了注冊資本金、風險準備金、債轉次數、自動投標、出借人限額等方面的要求,這觸碰了部分網貸平台的“敏感神經”。

據記者從多名接近監管的行業人士處了解到,《試點方案》尚處於討論修改中,預計最終版本在大框架上不會出現大變動,但在細節上應該會結合地方反饋和平台實際情況作出一定調整。

分化、重組和退出

監管整肅過程中挑戰不小,但已在一定程度上推動網貸行業的分化和轉型。

蘇寧金融研究院互聯網金融研究中心主任薛洪言指出,P2P涉及公眾資金,監管思路是提高準入門檻、強化運營監管、控制平台規模,當前運營平台數量近千家,絕大多數實力弱小,不適合從事P2P業務。對監管而言,P2P行業仍有兩件大事:一是備案,二是推動行業分化、重組及有序退出,這兩件事可以通過備案門檻的設置有機統一起來。

自去年開始,網貸備案工作在推進的同時,多家網貸平台已開始主動陸續退出網貸市場,這其中有平台自身難以維系正常經營的因素,亦有監管的“定向指導”。記者此前在採訪中了解到,包括北京、上海、杭州、深圳等地的部分平台都接到過監管的“口頭通知”,要求平台待收餘額低於某個數值便主動退出網貸市場。不過每個地區的數值設定有所差異,如杭州某區金融辦設定的標準為待收餘額低於1億元。

除了清退,監管也在引導平台之間的兼並重組,但部分平台則認為,這種合作吸引力不大,畢竟各平台不清楚彼此的資產和風險狀況,誰都不願意去“接盤”。

在監管采取備案與清退兩條路線並進的同時,有的平台依然堅守,全力以赴備戰備案試點;有的平台轉身離開;亦有平台謀求轉型。當前,助貸或網絡小貸等業務方向漸成“香餑餑”。

進入試點備案名單成為現存不少平台的首要目標。一名頭部網貸平台負責人表示,平台內部已將備案工作細分為幾大戰役,下決心逐一攻堅。比如尚未明確的網貸平台借款利率標準,為了在備案時不存在爭議,現在已強製按照更為嚴格的IRR口徑將利率降至36%以下。與此同時,公司也在不斷“瘦身”,年後集團已裁掉近1000人。目的就是在“三降”要求下,通過縮減成本先保證自己能夠活下來。

在試點備案“搶奪戰”中,亦有平台“另辟蹊徑”,意圖通過登陸資本市場穩定投資人信心,並為備案加分。但當前是否是海外上市的一個好時點,恐怕尚需劃上問號。

據悉,包括玖富等在內的部分網貸平台,有在今年赴美IPO的計劃。據一名接近玖富的行業人士告訴記者,玖富原計劃最晚2019年年底前登陸美股市場,應該會剝離網貸業務,以科技業務為主體申請。但當前整個互金中概股表現堪憂,上市計劃很有可能擱置。

事實上,多家此前有赴美IPO計劃的網貸平台均告訴記者,目前已陸續按下“暫停鍵”。上海一家頭部網貸平台品牌負責人直言,機構投資者考慮到國內監管的不確定性等因素,進入較少。基本沒有流通盤,最後大都是互金公司出手回購股票護盤。這個節點去登陸美股,並不能給平台帶來實際的價值,最多是又花了一筆不小的品牌行銷費。

從目前互金中概股表現來看,雖然大部分公司業績喜人,但確實並未支撐股價持續上揚,甚至有公司面臨退市風險。不久前,網貸平台信而富就曾收到紐交所的告知函,被告知其美國存托股票(ADS)在連續30個交易日中的平均收盤價格低於1美元/股,已不再符合紐交所相關標準。

轉型出路何在

一方面,有網貸平台為了拿下備案“各出奇招”;另一方面,部分平台開始謀求轉型,瞄準助貸或互聯網小貸等新方向,這亦是監管給平台轉型指出的可行道路。今年年初,監管發布《關於做好網貸機構分類處置和風險防範工作的意見》,要求積極引導部分機構轉型為網絡小貸公司、助貸機構或為持牌資產管理機構導流等。而此次市場流傳的《試點方案》也指出可引導網貸機構轉型為網絡小貸、持牌消費金融公司,或其他持牌金融機構。

但需要注意的是,無論朝怎樣的方向轉型,對不少網貸平台來說,都並非易事。

從助貸來看,轉型的門檻主要在於持牌金融機構認不認平台的資產、風控和業務能力等。上述上海網貸機構CEO認為,助貸的難點在於,真正的P2P類優質客群和銀行喜歡的客群並不是同一客群,即便把客戶給到銀行,銀行也未必敢收。此外,若平台在流量上也沒有先發優勢,轉型做助貸難度就更大。

西南財經大學金融學院助理教授、百舸新金融智庫創始人陳文對上述觀點表示認同。他認為,P2P機構轉型助貸,目前比較成功的都是一些規模較大的平台。因為這些平台的數據已經跑通,數據可以展示給合作機構,以便讓對方了解平台逾期水準等情況,這直接關係到最後平台在合作中需要提供多少保證金,而保證金背後其實又反映出一個平台的資金實力。

另一方面,即便轉型成功開展助貸業務,盈利空間也可能相當有限。河南一家助貸機構高管告訴記者,平台主要與持牌消費金融公司合作,但純做助貸業務的日子並不好過。從線下找客戶,陪客戶填寫信息,再將客戶信息數據輸入持牌消金公司系統,均是由平台來做,但淨利潤僅有0.66%。

而就網絡小貸這條路來看,現階段由於相關牌照處於暫停審批階段,因此網貸平台想通過申牌轉型互聯網小貸尚不可行。

麻袋研究院高級研究員王詩強坦言,對於已經獲得互聯網小貸牌照的平台也不容樂觀,大規模開展業務的機構很少。資金來源受限、資產出表太難,導致互聯網小貸公司展業困難重重。 此外,部分機構正在通過聯合貸款與商業銀行、消費金融公司等合作規避杠杆限制。但是,銀行等合作方要求較高的出資比例以及對於聯合貸款的規模限制,也導致此路難以大規模推進。

基於此,按照目前的監管政策,轉型互聯網小貸公司,消化網貸存量業務對於諸多網貸平台積極性不高。王詩強進一步指出,諸如持牌消金機構等轉型方向,看似是一條鼓勵轉型之路,事實卻是空中樓閣,申請消費金融公司牌照門檻要求極高,絕大部分網貸平台的股東或者關聯方很難達到相關要求。

照此來看,監管對於網貸行業未來的發展究竟持怎樣的態度?一名接近央行的知情人士告訴記者,當前情況對P2P行業確實不太樂觀,但其實應該看到,即便在風險爆發後,監管依然是認可這個行業的合法性、正當性和可持續性。對於多數機構來說,監管的態度是以防風險為主要考量因素;對於一些規模較小、風險較大的平台,監管希望主動清退;那些沒有實質能力的機構最好就是主動退出。總體來看,當下很多平台確實需要重新思考和規劃。

“這個行業目前給監管更多的印象有點像‘壞孩子’,似乎是風險大於實際的功能,但如果從未來五年、十年、二十年來看,應該相信‘壞孩子’到之後很有可能就成為‘好孩子’,受到大家的認可。”王思聰強調,現有的金融體系無法有效覆蓋中小微企業的融資需求,且小額信貸管理成本較高,銀行等傳統金融機構並沒有太大意願做此類業務,最終就得通過互聯網金融機構等去做這件事。

在更多網貸行業從業人士看來,P2P行業肯定是有未來的,但最後多半是被一些“寡頭”所壟斷。未來隨著市場份額和利潤空間的縮小,能繼續做下去的平台肯定得具備一定的背景和實力。比對當年信託行業發展情況,最終能夠備案的平台數量,也許在幾十家左右,甚至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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