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馬小褂
7月26日，《哪吒之魔童降世》（下稱《哪吒》）終於在萬眾期待中正式登陸國內的電影院線了！
《哪吒》從7月13日開始大規模點映，至今票房已超過6000萬元。豆瓣7萬名網友給出了8.8的超高分，貓眼評分更是高達9.7，口碑簡直是炸裂！
去年哪吒的造型剛剛曝光的時候，曾經有大量網友第一反應是無法接受這麽”醜“的哪吒；
可是等到前不久點映後，看過的觀眾卻都紛紛表示——“真香！”
可以說，《哪吒》無疑是今年暑假最不容錯過的國產動畫電影了。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之際，動畫學術趴有幸對《哪吒》的導演餃子進行了專訪，與他們一同聊了聊《哪吒》製作背後的故事。
想知道《哪吒》是如何誕生的嗎？一起來看看吧！
餃子，真名楊宇，四川瀘州人，1980年出生，畢業於華西醫科大學藥學院（現四川大學華西藥學院）。
2004年大學畢業後，餃子在入職一家廣告公司一年後，辭職開始在家製作原創網絡動畫《打，打個大西瓜》。
《打，打個大西瓜》海報
2008年底，耗時44個月的《打，打個大西瓜》上線，全網累計點擊量突破千萬。該片在隨後的兩年內，先後斬獲第6屆中國國際漫畫節“金龍獎”最佳動畫短片單元入圍、第26屆柏林國際短片電影節國際競賽單元評委會特別獎入圍等30多個國內外獎項。
2009年底，餃子與《哪吒》製片人劉文章共同創立“餃克力動畫工作室”（《哪吒》出品方可可豆動畫的前身），於2011年成立公司。
2015年，可可豆動畫影視有限公司與北京光線影業達成戰略合作，成為光線“彩條屋影業”旗下公司。
2019年7月，《哪吒》上線。
學術趴：請問《哪吒之魔童降世》故事的靈感是怎麽來的？整個企劃是如何成立的呢？
餃子：最開始我們得到機會能做動畫大電影，首先想到的就是“打破成見、扭轉命運”這樣一個主題。後來篩選了很多中國傳統神話形象之後，就定位到了哪吒身上。因為我覺得哪吒是一個很叛逆且敢作敢為的少年英雄形象。
學術趴：聽說製作組一共設計了100多版的哪吒人物形象，導演最後選擇了最醜的那一版。為什麽要採用這種風格，在造型設計上有什麽考量？有沒有擔心過觀眾是否能夠接受這種造型？
餃子：既然是要做“打破成見”這樣的主題，那麽首先哪吒在外形上就要讓人容易對他產生一種偏見、誤解，無論是劇情裡還是劇情之外。
劇情裡，他本來就是一個魔化的形象，如果身為魔丸卻長得很陽光、可愛甚至人見人愛，那算什麽魔丸呢？同時我們也希望在現實當中，觀眾可能在第一眼看到這個角色的時候，也會對他的外表產生偏見。等走進電影院看過這個故事以後，則能夠打破這個偏見。我覺得這就是現實裡能夠起到的第二層意義。
學術趴：您心目中的哪吒應該是什麽樣的？在影片中算是完美呈現出來了嗎？
餃子：目前能夠呈現的就是我們經過無數次試驗之後，我覺得最滿意的一個形象。現在是一個看臉的時代，很多的審美都比較膚淺，比如喜歡網紅臉、明星臉，看到稍微有不對自己口味的臉就會否定那個人的實力，導致實力派現在確實很難出頭。所以我也希望在看了這部電影之後，可以引起一定的社會反思。
學術趴：《哪吒之魔童降世》裡面太乙真人講的是四川話，主題曲也請了GAI來演唱。為什麽會選擇巴蜀地域文化作為這部作品的切入點呢？除了方言之外，製作組在創作中還從川渝當地獲得了哪些靈感？
餃子：首先我們研究了原作，太乙真人的道場其實是在乾元山金光洞，就坐落在四川綿陽江油附近，所以我們就設計讓太乙真人的語言裡帶一點川普。至於請GAI來演唱片尾曲，主要是因為他那種反叛的氣質特別符合哪吒。
片子裡還有一些來源於巴蜀文化的靈感，例如片中那兩個結界獸，就是從金沙遺址發掘出來的文物中得到了靈感。
學術趴：說到這個，聊一個輕鬆點的問題。我們看到有四川網友留言說，四川人很難發準“哪吒”的發音。“哪吒”在四川話裡怎麽說？你們製作團隊平時交流時怎麽念“哪吒”？
餃子：四川人發“哪吒”就是la zua~
學術趴：《哪吒之魔童降世》劇本階段打磨了多久？
餃子：花了大概兩年的時間吧。
學術趴：在劇本打磨中遇到的困難有哪些，為什麽花了那麽久的時間？
餃子：在主題確定下來之後，還有很多方方面面的問題，因為故事是一個有機的整體，牽一發而動全身。每一次遇到了一個小的矛盾，或者在劇本邏輯上解決不了，就需要改。雖然是小改，但是一改就會讓整個框架產生很大的變動，所以就反覆打磨了很久。
學術趴：《哪吒之魔童降世》劇本中容納了非常多的主題，包括家庭、族群責任、師門以及哪吒自我身份的認知和解放等等。請問您最希望傳達給觀眾的想法是什麽？考慮到影片的情節/文本量非常大，您是如何把握影片時長和劇本容量的平衡的，有沒有犧牲掉一些內容？
餃子：最初的計劃就是準備做“打破成見、扭轉命運”這個主題，所以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中心思想服務，刪減是非常多的。我們磨劇本的階段改動了很多，甚至進展到劇本結束的分鏡頭階段，依然還有5000多個鏡頭，最後成片留下的鏡頭只有不到2000個。
這中間改了五六版吧，刪了很多東西，也是為了時長考慮，原先的版本我估計時長可能會達到160分鐘，實在是太長了。所以我們就盡量地濃縮，隻留下精華部分來展現。
包括哪吒剛出場的時候，有一句台詞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他跟他媽說：“難不成看人裸奔呐？”其實在這句話之前原本真有一場裸奔的戲，是哪吒捉弄李府的家丁，把家丁給整得在家裡赤條條地裸奔。
但這些東西都刪減掉了，最後留下的都是精華吧。畢竟對於動畫電影來說，片頭太長的話可能很多觀眾也會覺得無法忍受。
學術趴：片中殷夫人的設計似乎非常反傳統，作為全片中唯一的主要女性角色，她不是相夫教子的中國傳統女性形象。而《封神演義》原著中的殷夫人是一位不會武功和法術的傳統家庭女性，為什麽會設計這樣一個顛覆傳統的女性角色呢？
餃子：以前古代人那個時代編寫的小說，往往會把女性角色給平面化、邊緣化，基本上沒有什麽特殊的想法和訴求，這主要是當時男權時代造成的結果。到了現代，我們的時代也在進步，文明也更開化了，女性角色應該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這也更符合女性觀眾的訴求吧。我們的片子也是希望能夠服務更多的人。
學術趴：《哪吒》中，您認為技術難度最大的戲是哪一場？可否分享一下製作經驗？
餃子：如果說技術上難度最大的，那可能就是很多的特效鏡頭了。但如果說整體上調整、磨合難度最大的，應該是四個人一起搶筆的那個長鏡頭。
那個鏡頭由我們的Layout的總監，帶著幾個組長，用了很多人力，生生在裡面耗了兩個月才把Layout給做好，都還不算接下來的動畫、解算、特效、燈光、渲染、合成這幾個步驟的時間。用了這麽久時間，但最後做出來的效果能夠得到觀眾的認可，我們還算滿意。
學術趴：看得出這次《哪吒之魔童降世》在動作戲的設計上非常有匠心，不光是打鬥，比如踢毽子的那個橋段也同樣給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請問導演在動作戲的設計上是怎樣考量的呢？
餃子：因為我們考慮到哪吒畢竟是個小孩，小孩子的天性就是玩嘛，他最想的訴求就是結交夥伴，能一起開心的玩耍。所以必須有一個遊戲讓他們能夠互動。
中國傳統的遊戲當中，我們篩選了很久。之前也有考慮過其他遊戲，但都不太合適。比如蹴鞠，年代就不對。有些遊戲又沒辦法展現哪吒在體能上的優勢，比如放風箏，對哪吒來說就太文雅了。
最後覺得踢毽子是最合適的。而且踢毽子的歷史也非常久遠，沒有確切可考的年代，但殷商時期可能是有這個遊戲的，所以就把它做進了片子裡了。
學術趴：片中導演個人最滿意或者最喜歡的戲是哪一場呢？
餃子：真正喜歡的戲很多啦，因為全都是自己認認真真磨出來的，都是心血。
學術趴：那對於這部作品目前展現的形態，您覺得還有什麽可以進一步提高的地方嗎？
餃子：其實片中還是砍掉了很多實現難度很高的鏡頭，有些想實現的東西最終還是限於客觀因素沒有能實現出來。比如說有一個牽手特效的鏡頭，哪吒和敖丙牽手之後，片中就迅速地宇宙坍縮、然後宇宙大爆發，兩個人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其實原先我這個鏡頭的安排是讓他們回想起遠古的記憶，天地誕生之初，混元珠慢慢形成，他們找到了遠古記憶看到滄海桑田發生的一切。
第一個鏡頭應該是日月交替，然後鬥轉星移，鏡頭慢慢打到地球上，看到整個地殼的變動，大海變成高山，高山變成荒漠，地殼裂開。然後組成地球的最初那些隕石啦彗星啦，漸漸地倒放，回到宇宙當中去，變成了星辰，最後才是宇宙坍縮。
所以是非常宏大的一個鏡頭。這個鏡頭我們特效一共反反覆複磨了五個多月的時間，換了好幾家團隊。最後都沒有磨出一個好的效果，經費也磨光了，實在沒辦法只好砍掉了。
學術趴：接下來讓我們聊聊導演您自己。導演您並不是動畫專業出身，為什麽會想轉做動畫，是由於什麽契機開始走上動畫道路的？
餃子：我原本是學醫的。其實我從小就喜歡動畫，也很喜歡畫畫，後來在大三的時候有個同學，他也是個不務正業的人，雖然是學醫的但是轉行去做軟體開發去了，他會接觸到很多當時先進的軟體。
他給我推薦了一款三維動畫軟體叫Maya，說能做出非常讓人驚豔的效果，後來我找來一看，確實非常驚訝，而且也激發了我學習的興趣。而且這個東西可以賺錢，可以到動畫公司或者軟體公司應聘，然後我就學了一段時間。
學術趴：所以您完全是自學成才。
餃子：對，當時我找來了市面上所有能夠找來的學習資料。當時這些學習資料真的太少了，然後找來資料以後就在寢室裡埋頭學習。
學術趴：你的第一部作品《打，打個大西瓜》（2008）當時在網上非常火，是在什麽樣的狀態下完成《打，打個大西瓜》這部作品的？
餃子：當時是在外人看來非常枯燥、乏味的狀態，基本上就是寢室裡飯廳、廁所、電腦前三點一線，一直持續這樣子。
學術趴：《打，打個大西瓜》拿了不少獎，但導演您之後似乎沉寂了一段時間，過了11年才推出了《哪吒》這部作品。很好奇中間那段時間您在做些什麽？
餃子：當時《大西瓜》得到觀眾認可之後，我就有了一些機會，自己創業了，搞了個動畫公司。於是就進入了新的創業階段，要自己養活自己，同時還得養活團隊，也是非常坎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才慢慢從不成熟變得懂事一些了。
在那段時間其實磨了很多劇本。主要都是得到了好些不靠譜的機會，然後就開始磨劇本，做提案。然後還有做過一些商業作品，和廣告之類。但中間大部分作品都是夭折了，最終沒有成片。有一個和優酷合作過的網絡動畫，但那部作品主要是面向網絡觀眾，主要是為了點擊率去考慮，也沒有做出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
學術趴：那相比當年的環境，您怎麽看待現在的國產動畫市場？
餃子：現在國產動畫確實是非常弱勢的地位，無論是投資環境還是銷售環境都是非常慘淡，所以說動畫行業這幾年走得也非常苦。如果說能夠多一些優秀的作品能夠面世的話，這個行業能夠有更多正面的例子，才能夠繁榮的起來。
而且我們整個動畫行業的工業體系也是非常薄弱的，在我製作的過程中也是感受到一些很大的困難和阻力，就感覺有時候資源是要什麽沒什麽。所以也希望行業繁榮起來，有更多有才能的人加入到這個行業，讓行業越來越強大。
學術趴：未來有什麽計劃，能否透露一點點？因為片尾其實也有《薑子牙》的預告，所以網上也有人在說這是要做“中國封神宇宙”了。
餃子：比較確定的是《哪吒》只要是能回本的話，我們就能夠繼續做下去。《薑子牙》是我們的兄弟團隊做的，薑子牙是和封神相關的，不過那邊的劇本我也還沒看過，我都非常好奇，相信也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
學術趴：現階段對於《哪吒2》的後續故事發展有過什麽構想嗎？
餃子：我之前想過大綱，不過我覺得還是有很多問題，之後可能還是需要繼續地打磨，這個需要很久。而且有了第一部觀眾的認可之後，第二部我覺得更不能讓大家失望，必須要做到很好。
學術趴：您對目前觀眾的反饋還算滿意嗎？最後還有什麽話想對觀眾說的？
餃子：我覺得反饋可能是超出我的預料的。片子是我自己做的嘛，我知道裡面有很多的問題，很多的瑕疵。但是沒有想到中國的觀眾對國產動畫有這麽大的包容心、支持和愛，這也是對我們巨大的肯定。我也希望將觀眾的這種愛心和包容轉化為製作下一部的力量，讓作品變得更好、更完美，不能辜負觀眾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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