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危機延燒至政治領域，斯裡蘭卡為何陷入雙重困局

斯裡蘭卡有著“印度洋上的明珠”的美稱，新冠疫情暴發前，它曾是全球最受歡迎的旅遊目的地之一，也是南亞地區平均收入最高的國家。

然而，新冠疫情大流行第三年，這個國家面臨著自1948年獨立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食品短缺、藥物不足、油價上漲、全國範圍內拉閘限電，憤怒的民眾走上街頭抗議，部分抗議者還與警方發生了衝突。

經濟危機引發政治動蕩。近段時間以來，斯裡蘭卡內閣26名部長集體辭職，總統、總理成了“光杆司令”。之後41名議員集體“出走”脫離執政聯盟，導致現政府失去了在議會的多數席位。反對派則多次呼籲總統、總理辭職，但兩人拒絕。

“斯裡蘭卡此次危機是典型的經濟危機延燒至政治領域，由此引發一場多方位的全國性危機。”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南亞所助理研究員王瑟對新京報表示。他指出，斯裡蘭卡的經濟危機受諸多內外因素影響，包括新冠疫情、俄烏衝突以及該國固有的經濟結構限制等，而這個南亞島國正在經歷的危機對於國際社會來說應該成為一個警示。

為何爆發經濟危機？

“斯裡蘭卡正面臨歷史上最嚴重的經濟危機。”當地時間4月6日，斯裡蘭卡議會議長馬欣達·亞帕·阿貝瓦德納在議會發言時表示。

但這“可能只是個開始”。阿貝瓦德納警告稱，“食品、燃油、電力短缺的情況還會繼續惡化。未來將出現嚴重的饑荒問題”。

據BBC報導，斯裡蘭卡正面臨著自1948年脫離英國殖民統治獨立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這個高度依賴進口的南亞島國沒有足夠的外匯儲備購買食品、藥品、燃油等必需品，由此導致該國人民遭受每天長達13小時的停電、嚴重的通貨膨脹和基本商品短缺的困境。

“人們付不起每日所需的米飯、扁豆湯以及其他基本必需品，也無法搭乘公車去上班、去上學。”一名抗議者本周對BBC表示。

今年1月以來，隨著物價上漲、基本必需品短缺問題愈發嚴峻，斯裡蘭卡民眾開始走上街頭抗議，此後抗議一直未停止。抗議整體比較和平，但也出現部分抗議者與警方發生衝突的騷亂事件。此外，一些憤怒的抗議者還包圍了總統、總理以及一些內閣部長的住處。

為應對持續的抗議，當地時間4月1日，斯裡蘭卡總統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宣布全國進入公共緊急狀態。4月5日晚，戈塔巴雅宣布取消公共緊急狀態。

“斯裡蘭卡的經濟危機可以說是由‘天災人禍’共同造成的。”王瑟分析稱，首先，持續的全球疫情給斯裡蘭卡經濟造成重創，尤其是對其支柱產業之一的旅遊業有著致命打擊。而作為一個島國，斯裡蘭卡的經濟高度依賴進口。但是，由於旅遊收入銳減、海外務工人員的僑匯也大幅減少，這導致斯裡蘭卡外匯短缺，難以維系一些基本商品的進口。由此引發了食品、藥品、能源、電力短缺等問題。

此外，持續的俄烏衝突也在深刻影響著這個南亞島國。王瑟解釋稱，俄羅斯和烏克蘭是斯裡蘭卡茶葉的主要買家，同時也是產糧大戶和世界化肥主要供應國，這兩個國家之間衝突持續導致全球糧價、能源、化肥價格都在上漲，由此也導致斯裡蘭卡的外匯危機進一步惡化。

據法新社報導，國際評級機構此前警告稱，斯裡蘭卡510億美元的外債可能出現違約。而由於信用評級下調，斯裡蘭卡政府無法籌集到商業貸款。

一些經濟學家認為，政府管理不善、持續累積的借債以及戈塔巴雅的減稅、禁止進口農用化學品等措施，是導致斯裡蘭卡危機不斷加重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戈塔巴雅此前否認政府管理不善引發危機，稱疫情是導致危機的主要原因。

王瑟指出，斯裡蘭卡經濟存在的結構性問題是導致此次危機的一個重要因素。“斯裡蘭卡和很多亞非拉國家一樣，都面臨著產品結構單一、出口易受國際市場影響等問題。此外這些國家工業基礎相對薄弱，抗風險能力也相對差一些。”

從斯裡蘭卡的角度來說，多年以來，該國經濟增長主要是靠吸引外國投資，通過借新債償舊債的方式維持經濟運轉。“這樣的經濟模式非常脆弱，全球疫情、俄烏衝突等都容易對其經濟造成嚴重影響。”王瑟稱。

據印度NDTV電視台報導，當地時間4月7日，戈塔巴雅任命了一個由頂級經濟和財政專家組成的小組，負責斯裡蘭卡有關機構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談判，為解決債務危機、實現可持續復甦提供指導意見。

王瑟表示，目前中國、印度和一些國際組織都為斯裡蘭卡提供了援助，但該國經濟危機短期內或難以解決。“長期來看，斯裡蘭卡政府需要對經濟做一個長期規劃，逐步解決其經濟中的結構性問題”。

總統會辭職嗎？

除經濟上面臨危機之外，斯裡蘭卡政治上也陷入了僵局。

面對民眾強烈的不滿情緒及持續的抗議活動，當地時間4月3日晚，斯裡蘭卡政府宣布進行重大改組。除總統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總理馬欣達·拉賈帕克薩兩人留任外，內閣其他26名部長當天集體辭職。

據路透社報導，內閣集體辭職後，戈塔巴雅呼籲議會各政黨加入內閣，組建聯合政府以共同應對危機，但並未得到反對黨的積極響應。

4月4日，戈塔巴雅任命新的外交部長、教育部長、高速公路部長及財政部長。然而，新任財政部長阿里·薩布裡在上任不到24小時後即宣布辭職，稱這麽做是“為了國家利益”。

除此之外，在4月5日進行的議會投票中，41名議員退出執政聯盟，這導致執政聯盟失去了在議會的多數席位，未來要通過相關政策決議更為困難。當天晚上，戈塔巴雅宣布取消公共緊急狀態。此舉被視為對民眾抗議的某種妥協。

但這種妥協未能平息民眾的不滿，4月6日，斯裡蘭卡首都科倫坡的抗議仍在持續。除此之外，反對派近日多次呼籲總統戈塔巴雅和總理馬欣達辭職。

但戈塔巴雅和馬欣達都未透露出辭職的意願。政府首席黨鞭約翰森·費爾南多4月6日表示，總統不會辭職，將繼續帶領整個國家度過危機。“我們非常明確地表示，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辭職。”

王瑟表示，斯裡蘭卡可以說進入了一種政治僵局。反對派希望通過鼓動群眾的方式給總統施加輿論壓力，迫使他主動辭職。但目前來看，總統已表示不會辭職。“戈塔巴雅如果堅持不辭職，反對派也很難通過合法途徑讓戈塔巴雅下台。雙方目前處在一種政治角力之中。”

據路透社報導，理論上而言，斯裡蘭卡總統可以解除總理馬欣達的職務，任命一位新的總理，也可以解散議會提前舉行大選，以打破目前的政治僵局。斯裡蘭卡下一次大選原定於2025年舉行。不過，目前各方並未表露出任何計劃。

王瑟稱，由於戈塔巴雅已經表示決不會主動辭職，解散議會、提前大選的可能性比較小。“目前值得關注的是，斯裡蘭卡將如何組建新的政府。一種可能是執政黨和反對派達成妥協，組建一個聯合政府共同面對危機，但反對派目前沒有表達出這一意願；另一種可能是執政黨或者反對黨通過合作談判等形式各自組閣，但即使一方組閣成功也很難在議會獲得穩定支持，新政府難以持續。”

“斯裡蘭卡國內政治下一步會走向哪裡尚需觀察，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斯裡蘭卡過去兩年多以來政治相對穩定的局面可能一去不複返，這個國家將進入一段政治動蕩期。”王瑟表示。

除此之外，王瑟認為，斯裡蘭卡的情況需要引起國際社會的警惕。“斯裡蘭卡的國內動亂對整個南亞地區合作是一種考驗，若是處理不好，斯裡蘭卡的動亂可能會出現外溢效應，導致整個地區的政治和經濟都出現危機。反之，若是南亞國家精誠合作，幫助斯裡蘭卡度過危機，甚至因此建立一些機制以共同應對地區挑戰，將有利於整個地區的發展”。

“從全球層面來看，斯裡蘭卡的危機也凸顯了俄烏衝突引發的蝴蝶效應。”王瑟稱，俄烏衝突持續月余，造成了很多外溢效應，如國際糧油價格上漲、全球供應鏈產業鏈不穩定等，這對於許多亞非拉國家都產生嚴重影響。“所以說，國際社會需要共同合作，而不是互相指責。我想這是斯裡蘭卡危機給我們帶來的一個重要啟示”。

記者 | 謝蓮

編輯 | 張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