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黎佳瑜
編輯 | 羅立璿
紀錄片《尺八·一聲一世》已至尾聲，徐浩鵬坐在西安青龍寺的大殿內，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偶像、日本演奏家佐藤康夫，後者正站在中央，用真正的尺八演奏著主題曲《一聲一世》。
起源於中國的尺八在唐朝時傳入日本，於南宋後逐漸失傳，卻在日本得以傳承與發揚。近年來，隨著與現代音樂的融合，尺八在二次元文化中逐漸流行，成為《火影忍者》等動漫配樂的“常客”，並因此為徐浩鵬等年輕一代所喜愛。
導演聿馨一直在中國尋找能打動自己的尺八演奏者，條件艱難卻堅持通過互聯網資源自學尺八的徐浩鵬引起了她的注意。他的故事與聿馨的初衷不謀而合：“我想讓更多的年輕人去學習，去了解，有一個這樣的孩子去帶動是一件好的事情。”
當東渡千年的古老樂器因動漫配樂重獲關注，聿馨也在《尺八·一聲一世》中嘗試著全新的表達方式，希望能讓年輕一代關注尺八，並使之與現代社會重新連結。
01 | 對話年輕一代
與徐浩鵬相似的是，聿馨與尺八的故事也始於佐藤康夫的《宙》。蒼茫的樂聲擊中了對生活感到迷茫的聿馨，在了解尺八起源於中國、承載了厚重歷史後，她決心用影像來講述尺八與其吹奏者的故事。
聿馨說，尺八是“深埋在土裡的一塊寶”。電影開頭的街坊中，幾乎沒有人知道“尺八”，隨著問題的深入，有ACG愛好者認出這是動漫裡常見的樂聲。在杭州護國仁王寺遺址拍攝時，“尺八祖庭”緊挨著馬路，兩位演奏家吹響尺八時騎摩托的路人就在不遠處疑惑地觀望。那一刻，聿馨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很想去守護這樣一個樂器。”
為了實現與年輕一代的對話，影片放棄了溯源尺八的宏大敘事，改用小而美的切口講述主角們圍繞尺八展開的故事：佐藤康夫將尺八與現代音樂融合，因創作理念不同而與兄長漸漸背離；小湊昭尚是尺八世家第三代傳人，在兒子出生以後開始思考傳承的意義；海山與蔡鴻文師徒的人生軌跡因尺八而完全改變；藥劑專業的大學生徐浩鵬面對父親的不解，依然堅持這一份熱愛。
在日常化的敘事中，影片嘗試呈現多維的人物面向，如專業演奏家的傳承與創新，尺八匠人的堅守與業餘愛好者的執著，用多元化的情感引發觀眾的共鳴。聿馨曾在《尺八·一聲一世》的高校路演中發現年輕人面對未來的迷茫：“他們剛畢業或是找工作的時候，在糾結到底要找喜歡的工作還是有豐厚酬勞的工作。”影片中，已為人父的小湊昭尚與從台灣到武漢高校教授尺八的蔡鴻文都曾有過相似的困境。聿馨希望，這些人物的故事能給觀眾一點答案。
此外，影片還選擇二次元作為與年輕一代對話的橋梁。在佐藤康夫等藝術家的推動下，尺八融入現代音樂，出現在動漫影視作品中，並伴隨著高人氣作品的傳播而為二次元愛好者熟悉。聿馨認為二次元元素能夠迅速拉近與年輕觀眾的距離，因此在架構影片時將佐藤康夫演奏《火影忍者》主題曲的片段放在開頭。
“我想通過音樂和畫面來吸引年輕人，讓更多年輕人去了解尺八，可以有興趣、去享受這種音樂。”聿馨解釋道。
2018年，影片作為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的開幕電影放映，一位杜比音效公司的負責人深受觸動，並找到聿馨團隊表達了合作意向。“他說這麽好的音樂，應該做杜比（音效）讓更多人去享受。”那時影片已取得龍標，聿馨考慮再三，決定重新加入杜比音效，再次送審。
“尺八是一個追求極致的樂器，所以我在做這部電影的時候，我也是真的在追求極致，當然不會是最完美，但盡我所能呈現。”聿馨說。
團隊對極致的追求也在影片的發行中得以體現——章節式的影片結構與冷門小眾的題材讓不少公司感到猶豫，提出刪減內容、修改形式的要求，而聿馨沒有同意。在團隊的建議下，她開始與B站接觸，“我的團隊比較年輕，他們都告訴我B站是二次元的，很多人喜歡看紀錄片，喜歡古風，我覺得太合適了。”聿馨說，“看完片子，他們（B站）主動提出要合作。”
自5月8日起，B站發起《尺八·一聲一世》創作征集活動，鼓勵UP主圍繞電影主題曲進行演奏、改編與動畫、舞蹈、影視剪輯等，與線下放映會進行聯動。活動口號頗具Z世代的語言風格：“讓傳統擁有姓名。”
02 | 古老樂器的現代化
2018年，在《尺八·一聲一世》告白會上，梁文道形容尺八是一位許久未見的舊親戚，有了新的脾氣與特性。如何看待與對待這位“舊親戚”，讓它融入現代社會文化，是貫穿影片的另一主題。
在中國，隨著互聯網社區的發展，漢服等曾經沉寂的傳統文化符號在Z世代的重新解讀後回歸大眾視野，成為二次元文化的一部分，並形成了小眾的垂直社區。作為古老樂器的尺八在與現代音樂的融合中成為日本ACG文化的“常客”，伴隨著動漫作品的廣泛傳播，重新為國內的年輕一代所了解。
然而，正如影片所呈現的那樣，古老的尺八也面臨著融入現代文化的困境：尺八的學習難度與製作難度拉高了公眾接觸這一古老樂器的門檻，而以ACG文化為切口聚集的依然是小眾群體。
被厚重歷史掩埋的尺八，只有以年輕一代為根基，尋找與現代文化的連結，才能在碰撞與融合中重新煥發生機。
影片中的主人公已開始行動。尺八匠人們正嘗試將尺八的手作工藝與3D列印技術相結合，實現製作的數值化與標準化，以降低尺八的生產成本與接觸門檻。
作為尺八演奏世家的第三代傳人，隨著兒子千丸的誕生，小湊昭尚開始頻繁地思考有關傳承的問題。從小喜歡ACG文化的小湊與夥伴組成不同的音樂組合，在現代音樂源流中重新演繹尺八，希望通過創新讓更多人聆聽尺八。
“尺八進入ACG這些新的領域是一個非常自然的結果。”小湊說，“我希望大家對尺八不要有固定的觀念，不要覺得它是特別古老的一種東西。”
在武漢高校開設尺八演奏與理論課程的蔡鴻文，也在嘗試用更輕鬆有趣的方式培養學生的興趣。對於初學者來說，尺八的演奏難度極高，蔡鴻文在指導演奏之餘常常播放各國演奏家的尺八曲目，“資訊爆炸的時代，你必須給他們很多元的東西。”
影片之外，聿馨的團隊也試圖通過對“尺八·一聲一世”系列IP的運營掀起“古風回潮”的熱浪，實現尺八的推廣與現代化。《尺八·一聲一世》的出品方上海天人慧致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已簽約佐藤康夫與小湊昭尚等尺八演奏家，並為其打造系列活動：佐藤康夫於去年在北京舉辦“尺八一聲一世·火的意志”演奏會，小湊昭尚與樂隊ALIAKE於2017年完成上海首秀後，還為公益紀錄片《娃兒》創作了主題曲。
“我沒想到每一場演出有這麽多觀眾留下來不肯走，為這個樂器而瘋狂、而喜歡。” 聿馨回想起去年的演奏會情景，感歎道。
“尺八·一聲一世”的品牌運營計劃還在繼續。除了系列演奏會、大師訪談錄、尺八學院等活動，公司也將推動尺八在影視劇、遊戲配樂方向的應用。對此，聿馨信心十足：“我覺得我是看到了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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