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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的呆萌都在情書裡了,讀著讀著捧腹大笑起來

中國男作家中情書寫得好的,在我心目中有這樣三個人

魯迅、沈從文、王小波。

情書這種東西不好寫,容易寫膩掉,容易言過其實。熱戀中的男女覺得彼此那真是“跑都跑得那麽帥”,連跌倒都是坐馬式的。在這種感情鼓蕩之下,信就容易寫得肉麻。當事人寫和看都不要緊,但如果結集出版,局外人就要看得一身一身地出白毛汗,起雞皮疙瘩。所以我向來不喜歡看鬱達夫與徐志摩的情書,是因為我覺得這兩個人都有點神經質。

有次看到一個作家回憶鬱達夫,說他在南洋的煙紙店裡看到老闆娘生得面目姣好,就想法子要來她的手帕,然後將自己手刺破將血滴在上面。這種陰悄悄的愛戀簡直使人覺得恐怖!鬱達夫給王映霞情書裡這樣寫道“這一封信,希望你保存著,可以作我們兩人這一次交遊的紀念。兩月以來,我把什麽都忘掉。為了你,我情願把家庭、名譽、地位,甚而至於生命,也可以丟棄,我的愛你,總算是切而且摯了。我幾次對你說,我從沒有這樣的愛過人,我的愛是無條件的,是可以犧牲一切的,是如猛火電光,非燒盡社會,燒盡自身不可的。”

這封信就近乎有點發神經,是個男的追求一個女的時都會說出“我從沒有這樣愛過別人,我的愛是無條件的”,這算是陳詞濫調了。你有條件也要人家願意才行啊!談個戀愛你就要燒天火,連社會、自身都要燒個乾淨。

我覺得聰明一點的女生或者男生如果在談戀愛期間,一個男(女)的給你寫這種上天入地,動不動就賭咒發誓的信的人不能要。因為這路男女都比較偏激和敏感、脆弱,屬於那種“好生毛羽惡生瘡”的人,到真正過起日子的時候,他很容易對庸常的婚姻生活起反感。他需要的是“狂風啊”“閃電啊”“玫瑰花中的吻”“被利劍刺穿的心”,所以如果你沒有辦法滿足他或她的這種要求,最後只會導向不幸的婚姻。反過來,這種不幸又成全了他或者她的藝術創作。

安迪·沃霍爾寫他的一個女性密友,她的牆上掛了許多前男友的照片,人家指著第一張問她和前男友怎麽分手了,這個惡毒的婦人就說“他被泥石流淹死了呀!”指向第二張,那個婦人看了一眼說“攀山摔死了!”其實這些人都活得好好的,現在隻不過被她“創作”死了。

最近我在看大先生的《兩地書》,我發現魯迅先生在熱戀的時候寫的情書常常呈現出一種呆氣,大概男女在戀愛時智商都會減退。比如他在廈大教書時寫給許廣平的信中這樣說“聽講的學生倒多起來了,大概有許多是別科的。女生共五人。我決定目不斜視,而且將來永遠如此,直到離開廈門,和HM相見(HM即是許廣平縮寫)。東西不大亂吃,隻吃了幾回香蕉,自然是比北京的好。但價亦不廉,此地有一所小店,我去買時,倘五個,那裡的一個老婆子就要‘吉格渾’(一角錢),倘是十個,便要‘能格渾’(兩角錢)了。究竟是確要這許多呢,還是欺我是外江佬之故,我至今還不得而知。好在我的錢是從廈門騙來的。拿出來‘吉格渾’‘能格渾’去給廈門人,也不打緊。迅,九月三十日夜。”大先生情書大致是這種體例,有時讀著讀著就捧腹大笑起來。

還有一封更能證明他這種“呆氣”的是1926年10月寫給許廣平的信,信中是這樣說“樓下後面有一片花圃,用有刺的鐵絲攔著,我因為要看它有怎樣的攔阻力,前幾天跳了一回試試。跳出了,但那刺果然有效,刺了我兩個小傷,一股上,一膝旁,不過並不深,至多不過一分。這是下午的事,晚上就痊愈了,一點沒有什麽。恐怕這事將受到訓斥,然而正是因為知道沒有危險,所以試試的。倘覺可慮,就很謹慎。這裡頗多小蛇,常見被打死者,腮部大抵不膨大,大概是沒有什麽毒的。但到天暗,我已不到草地上走,連晚上小解也不下樓去,就用磁的唾壺裝著,看沒有人時,即從視窗潑下去。這雖然近於無賴,然而他們設備如此不完全,我也只得如

此……”

這封信像一個寄宿的小男生寫給媽媽報告在學校的情況,我想象不到大先生竟然有這等“賣萌”的本事。熱戀中的男女往往言行會自動倒退到兒童期去,好在這個病症隨著戀愛熱度的減退都會好起來。

魯迅一家

他們婚後魯迅在致友人李秉中的信中寫道“禁欲是不行的”,“歸根結蒂,只好結婚”“結婚之後,也有大苦,有大累,怨天尤人,往入不免,但兩害相權,我以為結婚較小。”

從戀愛進入婚姻是個艱難的磨合過程,許廣平在《魯迅先生日常生活》中談道“在白天,人事紛繁,和友朋往來,是毫不覺得的,但到夜裡,兩人相對的時候,他就沉默,沉默到要死。最厲害的時候,連茶煙也不吃,像大病一樣,一切不聞不應。那時候我真痛苦萬狀。為了我的過失嗎?打我罵我都可以,為什麽弄到無言!如果真是輕蔑之極了,那我們可以走開,不是誰都沒有勉強過誰嗎?我不是傷痛我自己的遭遇,而是焦急他的自棄。他不高興的時候,會半夜裡喝許多酒,在我看不到的時候。更會像野獸的奶汁餵養大的萊謨斯一樣,跑到空地去躺下。”

魯迅與許廣平有一段時間關係弄得很緊張,許廣平說有一次晚上吃夜飯的時候,魯迅忽然睡到涼台的地上去了。三四歲的周海嬰找到他,也躺到他的旁邊,這時魯迅才起身回屋。許廣平說“他對一切人可以不在意,但對愛人或許會更苛求。後來看到海嬰對我時常多方刁難,更懂得了為什麽對最關切的人如此相待。”

愛真是一種極具破壞性的物質,往往許多傷害是借著愛的名義產生的,比如父母對於子女,夫妻情人之間,師長與學生之間。比如我們在家裡常常吼著“因為你是我的,我才管你。外面的人我才懶得管呢!”後來我在蕭紅回憶魯迅的文章中看到,許廣平簡直成了一個全職的老媽子,要幫先生寄信,要看周海嬰,要給客人泡茶,拿風乾的荸薺招待人,出去訂酒席。一天忙下來晚上哪有時間陪魯迅說話,魯迅一支煙還沒抽完,許廣平就睡著了。魯迅曾經寫了一篇文章叫《娜拉走後怎樣》,張愛玲說“走到樓上去”,吃飯的時候一喊就下來。

(本文摘自《人間須盡歡》)

高軍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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