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朝換代不僅僅發生在人類社會。最近，“世界自然紀錄片之父”戴維·阿滕伯勒爵士推出的新作——5集自然紀錄片《王朝》(Dynasties)，講述了五個瀕危的動物家庭王權更迭、延續後代的關鍵時刻，在豆瓣獲得9.7分的逆天高分。
作為世界自然紀錄片製作的先驅者、動物與自然保護節目的開拓者和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科學傳播者之一，《王朝》延續了今年已經92歲的戴維爵士在《藍色星球》《地球脈動》等幾十部優秀紀錄片上建立的“紀錄片王朝”。
動物家族的肥皂劇
跟以往的自然紀錄片不同，《王朝》的每一集都聚焦於一個動物家庭“生命中最關鍵的時期”，揭示了群居動物關係中的複雜性——權力、競爭和溫柔，就像《王朝》的開場白所說，“家族是自然界當中最強大的一股力量，家族生活充滿神、 美好、以及戲劇化。”
“演員”的選擇至關重要。
為了選擇拍攝對象，研究人員谘詢了世界各地的動物學家。攝製組隨後加入了科學家的行列，對這五個地位最穩固的家庭的命運進行了長達兩年半的跟蹤調查。
製片人是被譽為“世界自然紀錄片之父”的戴維·阿滕伯勒爵士（Sir David Attenborough），他今年已經92歲了。戴維爵士沿用了紀錄片《藍色星球》《地球脈動》的工作團隊。他對團隊充滿信任，但對集中拍攝某個家庭的決定有過一些擔憂：這種聚焦的方式很可能拍不到足夠的內容。
戴維爵士的擔心被證明是不必要的。在大自然，最穩固的家庭也可能隨時面臨威脅。並且，它們沒有逃避的機會。如何堅決捍衛自己的權力、保護自己的家庭、領土和王朝，取決於它們自己的性格、選擇和運氣。就像莎士比亞所寫的，
Uneasy lies the head that wears the crown.
同伴西耶娜（Sienna）未歸的夜晚，母獅查姆（Chum）不得不在深夜獨自捕獵，它不能讓自己的孩子饑腸轆轆。這是王者的責任。
長期研究黑猩猩的生物學家吉爾·科魯茲（Jill Pruetz）說，“黑猩猩的生活就像一部肥皂劇。”
關於這一點，《王朝》中黑猩猩戴維（David）家族故事的製片人羅西·托馬斯（Rosie Thomas）深有體會，“你必須小心，不要太過擬人化，但這就像排在第10位觀看他們打所有比賽一樣。”
其它動物的家庭也在上演改朝換代的故事，就像雜色狼女族長泰特（Tait）長官的家庭。在群居的食肉動物中，雜色狼的最大不同是，一旦性成熟，雌性而不是雄性會從出生的群體中分散出去，幼崽則可以先以屍體為食。
泰特逐漸成熟的女兒布萊克提普（Blacktip）無意出走，母親不僅老了，還生著病，這是個機會。
最終，老族長泰特被驅逐出自己的洞穴和狩獵場，它時日無多。
除了殘酷的王權爭奪，《王朝》也記錄下了一些“煽情”的時刻。
遠在南極的帝企鵝要抵抗低至-60℃的嚴寒。企鵝爸爸用雪球提前練習孵化小企鵝，對待哺育後代，它們慎之又慎。
獅群中一歲的孩子阿蘭（Allan）中毒最深，查姆不得不將它拋在身後。第二天，查姆返回，它難以捨棄自己的孩子。
老虎拉傑貝拉（Raj Bhera ）總算順利地生下了女兒比芭（Biba），它們能否順利地生存下去？
觀眾們對這五個家庭牽腸掛肚，這正是《王朝》完成的不可能任務:它使每一集出現的動物都成為了我們腦海中的一個角色，在我們的餘生，這個角色都將與我們保持密切的聯繫。微距的鏡頭和絕美的畫面，讓牽絆的距離越發微小。
動物家族的權力遊戲
任何一個動物的族群都不會王權永固。就像《王朝》拍攝的五個動物家庭一樣。
三年前，在母親和哥哥馬馬杜（Mamadou）的幫助下，黑猩猩戴維（David）建立了自己的王朝，獲得了雄性猿猴最重要的特權：食物、水和雌性。但它的哥哥不見了，而他的對手——經驗豐富的尤金（Jumkin）和狡猾的盧瑟（Luthor）——正在覬覦他的位置。如果戴維失敗，他將面臨流放或死亡。
戴維隨時保持警惕，適時拉攏了盟友卡爾（KL）。不幸的是， 一場大火燒掉了四分之三的領地，族群裡的三隻母猩猩又同時發情了。秩序即將被打破。
其它黑猩猩蠢蠢欲動，戴維嚇住了它們，這一天似乎平安地度過了。
然而，黑夜並不平靜。第二天清晨，戴維傷痕累累地躺在地上，它的盟友卡爾消失了。
母猩猩和小猩猩小心地舔舐戴維的傷口。它們不能停留太久，新的水源遠在十公里之外。
不久，戴維從攝影師的鏡頭裡消失了。循著地上的足跡，工作人員總算找到了它——遍體鱗傷的戴維正在尋找食物，並決心找到家族、奪回王位。
與此同時，盧瑟正想辦法成為新的王朝首領，它還需要一些時間。
戴維找到了拋棄它的家族。勢單力薄的它用種種方法掩藏自己的傷口，以強大的姿態嚇退其它黑猩猩，重新登上王位。它原諒了卡爾，並再度與它結為盟友。不久之後，逐漸恢復健康的戴維還獲得了一個孩子。
2017年7月，《王朝》的拍攝結束，攝製組離開了。戴維繼續統治著他的家族。但它的王權故事還沒有結束。
它們在雨季幸存下來，族群內部的緊張關係仍然存在。2018年2月的一個晚上，戴維再次遭到襲擊，這次它沒有活下來。朱金取代了它。
一個新的王朝開啟了。
紀錄片的規則被破壞了
好評之外，《王朝》遇到了一些爭議和批評。因為它確實破壞了一些自然紀錄片拍攝的規則。
首先是擬人化的處理。
為了便於講述故事，通常動物學家們會為動物取名字，但與人類給孩子和朋友起的名字沒有相似之處，這樣做是為了避免被指責為動物行為學的主要罪惡之一——擬人論，也就是說在沒有充分理由的情況下將人類的特徵和情感歸屬於動物。而黑猩猩戴維的名字 “David”其實來自於戴維爵士的名字“David Attenborough”——後者正是紀錄片的老大。
其次是不乾預原則。
在拍攝帝企鵝時，一些帝企鵝困在南極洲結冰的峽谷，它們試圖爬上去，但結冰的山坡對許多小企鵝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一個企鵝媽媽決心帶著企鵝寶寶爬上懸崖，它成功了。但其它企鵝並沒有效仿。它們要麽把孩子留在谷底，要麽留在谷底，手足無措。
兩天過去了，困在谷底的小企鵝不斷死亡，攝製組決定挖一個類似台階的斜坡，讓母企鵝帶著小企鵝爬出峽谷。
執行製片人邁克·岡頓（Mike Gunton）為劇組人員的行為進行了辯護，“沒有動物會因為乾預而遭受痛苦。它不是危險的。沒有碰那些動物，只是通過這樣做達到了目的……他們有機會不必一直從山坡上滑下去。”
這不是《王朝》攝製組唯一一次放棄原則。在拍攝獅子查姆一家的過程中，他們聯繫保護區的管理團隊，試圖挽救奄奄一息的小獅子艾倫。
提倡不乾預原則的戴維爵士一度與執行製片人邁克·岡頓產生了分歧，雖然他沒有特別提到企鵝事件，“你知道，悲劇是生活的一部分。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在陽光下。多此一舉只會使事情更糟，甚至歪曲事實。”
不過，對觀看《王朝》的絕大多數觀眾來說，分歧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企鵝獲救了。
動物身處險境，人也一樣
《王朝》的總拍攝時間極長。雜色狼的拍攝時間甚至長達669天。漫長的拍攝時間裡，不僅動物們隨時可能遇險，工作人員也深處險境。
拍攝獅子的團隊與獅子最近距離的一次接觸是60厘米——獅子把頭伸進了他們停在草原上的車。
拍攝南極帝企鵝的團隊跟企鵝一起抵禦著極寒的考驗。2016年12月飛抵德國諾伊邁爾三號考察站的威爾·勞森(Will Lawson)、林賽·麥克雷(Lindsay McCrae)和助理攝影師斯特凡·克萊斯特曼(Stefan Christmann)在這片冰封的大陸上度過了337天。
好幾個月的時間，他們無法與外界取得交通聯繫，“如果有人生病了，我們就完蛋了，因為有8個月任何人都無法進出，這就是南極的氣象。”
他們想要拍攝的企鵝的特殊行為——當寒風襲來時，雄企鵝會緊緊地擠在一起孵蛋(雌企鵝則會到海裡覓食)——而這只有在最極端的情況下才能觀察到。並且，由於氣象寒冷，攝製組一次只能拍攝大約40分鐘。
勞森和他的同事必須置身於這場即將來臨的風暴的中心，“我們做了很多計劃，因為我們必須等待一場正在形成的風暴，找到企鵝群，對它們進行拍攝，然後在風速過高或天黑之前返回基地。”
再多的計劃也無法消除所有的風險——羅森的護目鏡襯墊上出現了一個很小的縫隙，濕氣會潛入護目鏡並凍結起來。他必須摘下護目鏡把冰刮掉。因為這樣，林賽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好在他們都裝了GPS定位系統，林賽設法找到了他們。
我們把事情搞砸了
《王朝》事無巨細的觀察告訴我們，最微小的事件可能最終會對它們的未來產生巨大的影響——雄企鵝一次沒有成功站起來的摔倒，就會讓育兒袋中正在孵化的小企鵝喪命。
朱金的王位並非固若金湯，族群裡的其它黑猩猩不會甘心於它的統治，戴維的兒子也在長大。
除此之外，動物們受到的外在生存威脅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更強烈：由於人類出於種種原因的侵佔，它們的領地越來越少了。
南極冰蓋在融化，帝企鵝所能站立的家園在一點一點融化。
消失的獅子西耶娜被毒死了。幾天后，她的屍體被鬣狗和禿鷲發現。牧民們依然趕著牛羊在草原圈地，驅逐猛獸。
非洲的雜色狼數目還在逐漸減少。
印度保護區裡的老虎苦樂參半——它們的數量在激增，但卻沒有足夠的生存空間。
現在，這幾種動物能否成功生存尤其重要，瀕臨滅絕的數量可能意味著它們的種族從地球上徹底消失。
戴維·阿滕伯勒爵士親自解說了這支紀錄片。他說:“自然界並不完全屬於我們。這是一個我已經宣揚了50年的觀點。我們對自然界負有道義上的責任，也有實際的責任，不能把它搞砸，否則我們就會有大麻煩。當然，我們把事情搞砸了。”
在解說中，他將可愛的、近乎人類學的表述與一些不那麽令人愉快的、關於人類王朝過失的確鑿事實結合在一起。
他反問人類，“我們，作為一個單一的物種，已經接管了地球上可居住表面的大片土地。當然，難道我們不應該允許那些與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個星球上的其他物種保留他們的部分古老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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