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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丨她曾是女團第二名,沒觀眾緣成過氣偶像,一個月瘦6斤

2020年國慶節,強東玥因節食過度,被送進了醫院。這個選秀節目《創造101》選手曾上過熱搜第一,網友圍觀了一組她在機場的照片,評論強東玥胖、臉腫、長相“不夠女團”。剛看到,她的情緒還算穩定,是到第二天的活動,照例鎂光燈閃爍,她忽然感到一種要把她壓倒的恐慌,“我不想、不想讓他們拍到”。

那段時間的活動,強東玥總是戴著帽子、口罩、墨鏡。她抗拒看到自己的照片,一旦看到手臂和肚子有肉,她“又難受,又內疚,又害怕”。節目裡,她開始逃避鏡頭,排名從最初的第二一路下跌,最終位列第21名,未能出道。

“她踩了顏值這個雷點”,一個經紀人總結強東玥人氣下滑的原因。另一個業內人士更直言不諱:“如果一個偶像靠醜出圈,那ta的職業生涯差不多完蛋了。”

96斤。這是168cm的強東玥上熱搜時的體重。之後的一個月裡,她減下6斤。減肥方式粗暴,並延續至今:一天隻吃一頓早餐,餓了就喝水。強東玥經紀人記得,團隊吃火鍋,她是那個不動筷子隻喝水的人,“你逼她吃,她都不吃”。“像看吃播一樣嘛,”強東玥說。

她以意志力熨平了自己的味蕾。她曾經熱愛雙層芝士,在意式肉醬面裡添上海鮮,“哇那種幸福感,”她的語氣罕見地高漲起來,旋即又恢復了平靜,“但沒事,吃不到也沒關係。”

為了消腫,她喝很多美式,代價是晚上睡不著,睡不著就胡思亂想。她會想自己為什麽不被喜歡——她十幾歲時就想好要做一位歌手,但如今做一位為人熟知的歌手的方式只有選秀。2016年的超級女聲,強東玥是全國12強,又在當年的《中國有嘻哈》進入70強,兩年後,《創造101》第一期,她留下了自己偶像生涯的高光時刻,她從A班降入B班,取代她位置的選手Yamy站到她面前,說:“sorry,你這個位置暫時是我的。”幾乎沒有停頓,強東玥舉起手,要求“battle”。

battle中,她唱自己寫的rap:“誰說我不行我偏偏就要證明 從超女一步步站到這裡”。觀眾記住了強東玥“不服輸的勁道、一身的雞血奮勇”。之後幾期,她延續張揚的個性,卻招來爭C位、有心機、野心太大的評論,“敗光”了路人緣。

“偶像最底層的產品本質是什麽,叫‘討人喜歡’。”投資人陳悅天說。陳悅天投過SNH48、易安音樂社等偶像團體,也跟蹤了多檔選秀,他認為娛樂的最終目的是給觀眾快樂,過於用力的偶像反倒予人壓迫感。

強東玥承認,她是個沒有觀眾緣的偶像。偶像的第一要義,強東玥說,是做一顆包裝很漂亮的巧克力。她不是那顆漂亮的巧克力,又受困於偶像身份,徘徊於討好別人和做真正的自己中間,顧慮重重,疲憊不堪。2020年11月,她一度動過極端的念頭。

《創造101》結束後,熱度環繞了她小半年,然後,斷崖式地沒了。失眠時盤旋著的問題多了一行:我怎麽才能被看見?她每天泡在射箭館,目標是在下一年的一檔偶像體育節目的射箭項目中取得成績。而那時,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能否參加這檔節目。

“偶像行業要發展靠常態運營,常態運營的基礎是常態化節目,而常態化節目最基礎的產品形態就是打歌舞台。打歌舞台沒有做出來的話,偶像行業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大發展。偶像現在要賺大錢,只能擠到非常擁擠的影視綜藝的賽道去。”陳悅天評論當下的中國偶像行業。

2020年播出的是兩檔女生選秀,強東玥和經紀人邊看節目,邊研究有沒有和她撞型的選手,“型”要細分到音色和曲風。多出來200個競爭對手,女偶像在這一年集體陷入危機,原來一檔通告從10個人裡選一個,變成20挑一,現在膨脹到三四百人,“開票即售謦”。每當一個通告剛有消息,經紀人就“不停地去問,不停地去問”。

前段時間,強東玥看到了一檔很適合自己的選秀,整整一個下午,她都在幻想參加了節目會怎樣,她能表演什麽,以後有沒有機會上春晚,是後來劃到了報名要求,看到必須是95後——她是1994年的——她和經紀人坐在那,安靜了很久。

在《創造101》結束的兩年半後,強東玥發了一首叫《過氣偶像》的新歌。她不得不“血淋淋”地承認,她過氣了。講得更直白一些,作為一個從未攀上流量頂峰的偶像,她連“過氣”都談不上。

發完這首歌,強東玥決心正式和偶像身份告別。她回看過去,“現在想想都是bullshit”。不想要就是不想要,不開心就是不開心,“聽別人講那麽多幹嘛?為什麽自己不做個老娘?”

但強東玥仍未完全擺脫偶像工業套在她身上的一道道枷鎖。她仍在減肥,仍然在意外界的看法。國慶節那次住院,吊著鹽水,她還在控制體重。醫生問她,你是吃飯還是吃藥?她說吃藥。醫生說藥會很難喝,她說,我還是吃藥。

作家吉卜林講過一個蜈蚣的故事,蜈蚣行走時雖然百足齊動,卻輕鬆自如,直到一個廷臣開始奉承她記憶力精細如發。從此,每次出門前蜈蚣都耽於苦惱,我是先邁第85隻腳再邁第37隻腳,還是先邁第52隻腳再邁第19隻腳。“可憐的蜈蚣自從有了這種自覺意識,就再也不會走路了。”

強東玥的故事,是“過氣偶像”們的故事,也是一個人被包裝成巧克力,又想重新變成人的故事。這隻邁不開腿的蜈蚣,正在重新學習走路。

“真適合我現在蒙著被子哭一場”

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工作人員和我說,有首歌挺適合我的。我拿來demo聽,結果叫《過氣偶像》。我心想,什麽意思啊?作為一個偶像,沒有人會願意承認自己過氣。我是一個受傷者,還要剖開自己的傷口給大家看,這太殘忍了,太血淋淋了。

一開始讓我唱這首歌,我是很抵觸的,但聽著聽著就聽進去了。第二天放,又是聽著聽進去了,前後聽了二十多遍。從最初接觸到最後定下來,經歷了一個多月,就是在等我願不願意唱。最後我說服自己的方式是,流量消失是每個偶像都要經歷的,只是早晚而已。我早一點面對這個現實、早一點做出自己想要做出的,未必不是一件壞事。

今年的《創造營2020》有來問我要不要參加,我想了想還是算了。後來在台下看了成團夜,挺想上去走一走的。第四名陳卓璿是和我一起參加過超女的好朋友,宣布她出道時我哭了,覺得她一路不容易,也為她感到欣慰:她終於熬出來了,起碼在那一刻熬出來了。

決定要唱《過氣偶像》後,我改了幾處歌詞。一處原來是“愛是要爭的蛋糕不無限量供應沒了它再拚還是資質平平”,我把“資質平平”改成了“寂寂無名”。還有一處是“光也隻追著本就在光中央的人不會給黑暗中的孩子無名”,我把“無名”改成了“縫隙”。做偶像僧多粥少,大家都要搶一個名額,但有時候機會就是從這一次次爭搶的縫隙中漏出來的。

整首歌被改得更有希望了一點,對我來說,這麽改也更能說服我自己。世界已經很不公平了,我們在歌裡就多給一點公平吧。

一度我還想改歌名,從《過氣偶像》改成《過期偶像》。過氣……你得紅過才能叫過氣嘛,但對我們這樣不出圈的偶像來說,根本就沒紅過,你怎麽能叫過氣呢?“過期”可以更直觀地表達偶像像流水線商品一樣,保存期限過了就過了。但公司從傳播的角度考慮,最後還是用了“過氣”。

發歌後,我給很多做偶像的朋友發消息,說如果聽完有感受的話可以幫忙轉發一下。沒想到大家反響很熱烈,很多人說的是“難受”“扎心”,有人開玩笑說“這歌不應該我出嘛”,也有人說“聽懂了嗎?真的懂了嗎?好像...沒懂是沒懂還是不願意懂?”有人一開始說可能不太方便轉,但聽完了,他又說:“真的很戳心,我轉了”。

當時《創造101》那100多個選手,現在有的做演員,做的做網紅,有的做直播,有的乾脆直接退圈了,留下來的也許不到四分之一。一個當時跟我一起參加節目的選手給我留言,說她“體驗過被捧上天又以最快的速度落地的感覺”。她說這首歌“真適合我現在蒙著被子哭一場”。

“就像流水線上一顆顆很漂亮的巧克力”

我是2016年超女全國12強,有粉絲基礎和選秀經驗,去《創造101》的時候也是奔著出道。那時候國內剛出現101系選秀,我對偶像的概念也很模糊,萬萬沒想到,偶像不是那麽玩的。

剛開始大家記住的是我和Yamy的battle,那一刻我真的沒想那麽多,也沒想跟她競爭,想的其實是:我都為這節目準備這麽久了,你還不讓我把才藝展示完?

大家會覺得我不服輸,這也確實是我真實的個性。到後面公演,有很多人看剪輯後的節目罵我爭C位(注:按照賽製,強東玥由於訓練時間長被選為“勤奮C位”),但是我本來就是唱段裡拿到C位的人選。有人罵我說心機很重,把高音部分留給自己,不給別人機會。但我們分唱段的時候,大家都想好的唱段,還進行了比賽,小組當時選了我,難道我不上嗎?比賽就是這麽無情,C位跟好唱段就是能讓更多人看見你啊。

那時候我沒想通,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想由著性子來,可是別人罵我又難受。我就在真正的自己和別人想要的那個人之間徘徊,最後,卡在中間了。

當滿屏的彈幕在說我沒辦法解釋的事情,那種委屈、無能為力、孤立無援,我還要考慮家人朋友看到是什麽感受,所有事情放到我頭上,我就會扛不住。到現在偶爾刷到片段,看到彈幕在講,我都趕緊刷過去。至今節目所有真人秀的部分我都沒看。

但偶像選秀的重點恰恰是在真人秀的部分。我看台上大家在哭,我就會想,別人都哭了我是不是要跟著哭?也會想,哭了會不會假?我不自在,觀眾看著也不自在。

但當我遇到真正的委屈,真的想哭的時候,我又會想,在外面哭被攝影頭抓到,別人是不是覺得我很矯情、在作秀?後來鏡頭來了,我就躲,躲到沒有攝影頭的衛生間哭。我也借選管的手機網購了幾十本書,躲到置物櫃裡看,兩天一本,從張愛玲看到三毛。我知道人家肯定不會拍——誰會願意盯著一個人看她看書啊?

節目後期,我不想走進比賽的僵局,就只想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渾渾噩噩地過每一天。總決賽前最後一次聯排,念成團名單時叫到了我的名字。那時候我想,是不是還有機會拚一把,但其實我心裡也清楚,機會很縹緲了。

決賽夜我就peace and love,我領唱了一首歌,一個人緩緩地從後面走出來,邊走邊唱。那一刻,我感覺舞台是我的,我的演唱會。

要紅需要的天時地利人和太多了,可能是長相討喜,可能是故事線好,可能是資本力量多,可能是在節目出現的時機很對,或者就是因為觀眾緣——我覺得自己就是個沒有觀眾緣的偶像。我的長相相對有親和力,大家也會先入為主,把我想成他們心中小白兔的樣子。但其實我的性格有攻擊性、有棱角、比較固執,我不是那顆包裝很漂亮的糖,於是,矛盾出現了。

如果當時我就看明白了,為了取得好成績,我在節目裡會選擇:要麽真性情到底,要麽包裝到底。要是讓我在真到底和演到底中選一種,那我還是要真性情一點,反正被罵過那麽多了,我也不在乎別人多罵我一點,還不如活得更real一點。

《過氣偶像》裡有句歌詞是:“永遠有偶像比你聽話”,對偶像來說,聽話太重要了,要聽公司的話,要聽粉絲的話,作為一個產品,沒有個性,沒有自我——發微博發的也都是比心的、擺拍的、千篇一律的照片。出了節目後很久,我都是這樣,特別小心,講的話都是不痛不癢。但現在,我不希望我是這樣的,我想要開始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節目錄製期間我們要上交手機,機場事件我都是通過做指甲的姐姐知道的。她說你上熱搜了,我拿過來一看,一開始覺得上熱搜給公司省錢了,後來看到評論,才意識到很多人都在指責我的外形。

我第一次減肥是剛簽公司的時候。身邊的女孩都很瘦,公司覺得我胖,我也有一點自覺,就開始減了。但之前都還好,機場事件後是集中爆發了,我就變得真的超級、超級在意他人的看法。其實我那時候就96斤上下,我首秀的時候腰還是挺細的,但因為臉腫,加上一頭短發,化了粉色和橘色的眼影,就變成了完完全全女生的錯誤示範。我又天生腿胖,我問過很多健身教練,說我的腿已經全是肌肉了,沒辦法通過健身再減下去了。於是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有餓才能讓我整個體態變得更理想。

一直到現在,一看到照片上我手臂上有肉、肚子上有肉,我心裡就又難受,又內疚,又害怕。我每天早晚都稱體重,理想體重是92斤。我一天吃一頓飯,吃了飯,又會難受一整天。餓了就喝水。陪朋友吃飯,我就看著他們吃,像看吃播一樣。我沒有辦法吃那麽多,所以我也不會對美味的追求那麽執著。

我不吃飯,身體狀態就不好,不好就會腫,腫了我更不想吃飯——形成惡性循環。我也知道不健康,但我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朋友覺得我現在的心態不健康,讓我去看心理醫生,我一直拖著沒去。

我喜歡模特戴文·青木,她臉也是圓圓的,不是大家一味追求的三庭五眼、網紅五官,也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她漂亮,但她很自信,我覺得她就是美,很美,絕美。

你問我為什麽不能像她一樣自信?你知道嗎,戴文·青木只有80幾斤——我希望能自我一點,管你們怎麽質疑我,我就是覺得好看,我就想發照片——但我現在仍然在減肥,因為只有減肥能讓我自信,讓我走出去的時候,覺得自己氣場兩米八。我不可能完全擺脫了主流審美,說出去我自己也不信,只能說是找到那個平衡。

如果要把超女和偶像選秀做個比較,超女是選歌手,靠作品、靠歌聲去比賽。歌是一種語言,表達我這個人是怎樣的,我經歷了什麽事;而偶像需要包裝,表情要完美,舞台更側重唱跳,少了那些來自自我的表達。

偶像就像流水線上一顆顆很漂亮的巧克力,你覺得每個不一樣,但只是味道不一樣而已。它們都是巧克力。

“現在想想都是bullshit”

我4歲開始比賽,小學一年級正式接觸聲樂。我認真想過,我到底是習慣唱歌還是喜歡唱歌。後來想到,我開心的時候會唱歌,不開心的時候也會唱歌,那我還是喜歡唱歌的。

那時候就已經顯露我要強的個性了,我一定要是班上唱得最好的,同齡中唱得最好的,如果有高音唱不上去,我就一定要練到唱上去為止。

到高中想體驗生活,我就在家鄉蘇州跑活唱歌,大篷車一跑,跑婚禮、跑年會、跑酒店,一百塊錢一天也唱。到上海上大學,第一場活一千塊錢一天,我心想“哇,賺瘋了”。

參加《創造101》時,網友把我之前上的相親節目給翻出來了。那個相親節目也是大學時錄的,認識的一個編導來問我,我說錄啊,又不牽手、又不加微信,錄完拿了五百塊錢就走了。現在我就很後悔,強東玥你在想什麽,為了五百塊留一個“黑歷史”?

跑活多了,我簽了一個很小的公司,做女團。那時候就認識到現實了:男偶像的支持率、關注度、帶貨能力都比女生強,就算是我們那麽不看市場的一個公司,也隻捧男團,他們能去酒吧跑演出,我們女團整天沒事做。但也能夠理解,粉絲大部分是女生嘛。

公司很快倒閉了,好不容易參加了個超女,我們那是最後一屆,幾乎沒什麽水花。我記得有次到川渝開見面會,我們幾個選手就站在樓梯上面,端著吃便當。吃到一半,工作人員喊我們走了,筷子一放,就看到那個便當被風吹倒了。

即便上了超女的節目,我還是接不到工作,只能接直播類活動,有段時間我都住到了朋友家。前一家公司倒閉後,遇到了香蕉娛樂TRAINEE18海選,很順利地簽在了香蕉。當時我是想抱著想要做歌手的願望進的公司,但沒多久,公司決定做女團的規劃。於是我開始練習唱跳,到處參加選秀,甚至還參加了《中國有嘻哈》。本來只是讓我們出一個60秒的作品,選上了就去,沒想到就把我選進去了。嘻哈不是我的專業領域,但作為練習生能抓到一個機會是一個機會,我對每個機會都很重視。想要去努力抓住每一個機會。我的夢想是要做歌手,做能傳達信息的表達者,那首先,是要被看到吧?被更多人看到。

我一開始就想做歌手,沒想過做偶像,可是國內的舞台太少了,不參加《創造101》,我還能乾嗎呢?接到參加《創造101》通知後,我正在公司集訓,查出來心髒問題:跳太猛了,酶跑到了心髒裡面,醫生說晚來兩天,我就有猝死的危險。我只能回家靜養,那時候問我還要不要參加節目,我說還想參加。

《創造101》剛結束時,我第一次體會到工作量很滿的感覺。我住在上海,來一趟北京就要連續住15天酒店,每天都有兩三家雜誌連著拍。有的時尚雜誌,之前我就是讀者,看的時候會想“哇女明星”,沒想到下一期就是我了。也有化妝品品牌給我幾個口紅色號來挑,我藝名“嘀嗒”嘛,挑中的那個就叫“嘀嗒紅”。

那時候不會覺得很飄,反而會覺得不安。我的性格是,如果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話,我心裡會很穩,會覺得理所應當;但如果是一下突然過來,這個東西本來不屬於我,突然屬於我了,我卻會覺得搖搖欲墜。

那段時間裡,作為節目的延續,我還是跑了很多偶像類的通告,但偶像的競爭太激烈了;想往歌手的方向轉,也沒時間做自己的歌,我寫了很多demo,卻也感覺不夠好,拿不出手。有過兩三個參加大爆綜藝的機會,正趕上公司換血,對我的事業沒有做長久的規劃,可能更多考慮的是短期獲利,我也失去了這些機會。

這樣子過了小半年,忽然就發現沒工作了,是斷崖式地沒了。

有人說《創造營2020》有很多“回鍋肉”選手,對我們來說,沒有舞台就只能無限回鍋啊。這一行的常態就是等待,漫長的等待。等待的時候,我不知道第二天一早醒來要去幹什麽,會不會有通告來,會不會有活動來,也不知道未來在哪裡。媽媽怕我想太多,陪我到各處走一走、散散心。只有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感到放鬆。

做偶像太依賴粉絲了,比賽結束我發一條微博,路人看了,誰會想第二天再去看一看她下一條發的什麽呢?在節目裡,我的路人粉差不多都敗光了吧,我也不會去統計粉絲的數量,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如你不能diss我唱歌不好聽。在我心態一點點平穩後,更喜歡把現在的粉絲叫做歌迷。

去年因為疫情的原因,談好的活動變成了飛行,或者是要開機的項目直接黃了。每天都沒事做,我只能健健身,射射箭,繼續窩在我的小房間裡寫歌。但我還是在意,在意自己浮不浮腫,漂不漂亮,一杯杯地給自己灌咖啡。有時候美式喝多了,在夜深人靜的夜裡失眠四五個小時,腦子裡不停地想東想西。最近想的是,做一個歌手,怎麽樣才可以讓別人聽見我的歌?

做歌手越來越難,大家生活速度都變得很快,沒有一首歌的時間。在路上我會戴耳機聽歌,剩下的時候,我有太多選擇了,刷刷短視頻、微博、朋友圈就過去了。其實每天都有好多歌在發,更多精彩的聲音,動人的思緒,但生活中很少聽其他朋友說,今天哪個小歌手,發了什麽新歌。

我想逃避現實,用把寫歌作為避風港的方式。寫歌需要無限剖開自己——之前網暴留給我的創傷其實一直都在,但我刻意地不去碰它——它和其它不好的情緒累積在一起,我一點點陷進去,到某個點,就差點崩掉了。

今年11月,有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家,又是失眠的一夜,我把朋友圈刷到最底,再刷不出新消息。似乎所有人都在朋友圈裡光鮮亮麗,過著精彩的日子。我突然很灰心,很難受,很不想面對自己。我把手機靠在桌上,然後對著手機錄視頻,講要怎麽怎麽和世界告別。到最後那一下,我看著螢幕裡的自己,忽然就想:視頻裡的這個人是真的我嗎?我到底在幹什麽,我為什麽會錄這樣的內容?

我出現了一種茫然的,恍惚的感覺,突然覺得過去兩年,很多時候度過的幾乎毫無意義。我盯著螢幕發出的亮光,不知到從哪裡滋生出一股力量。我想,我為什麽不做自己?可不可以,有一次機會,我做自己試試看。

然後我就再安下心來,把剛剛錄製的幾個奇奇怪怪的視頻都刪掉了。現在想想,或許不應該刪掉,應當留下一個來提醒自己,也有過這麽灰暗的時刻,成為我繼續向前走的一個動力。

現在想想那些帶給我壓力跟陰鬱的事情,其實都是bullshit,讓自己活成那樣何必呢,那麽卑微,那麽小心,去活成了一部分人心中的強東玥的樣子——那我寧願少掉那一部分人的喜歡。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老天沒給你說明書,你都沒辦法按照說明書去循規蹈矩。當下自己想要的,才應該是自己要成為的樣子。我的人生我也要自己去活一下。

對我來說,現在才是一個解決的過程,一個長大的過程。《過氣偶像》其實算是我邁出的第一步,我想要撕掉偶像的包裝,不再做被要求的“那一顆糖”,我想要有內容、有價值、有營養。好好地讓自己開心,好好地愛自己。我在心理課上學到過,人只有在快好的時候才會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也許這證明我快好了。

好到我終於能正視我自己,我本來的樣子,接受屬於我自己的不完美,接受我自帶的矛盾,接受我要踏上的未來的路。

如無特殊說明,文中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撰文吳呈傑 編輯丨糖槭 出品騰訊新聞 谷雨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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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 | 楊瑞春 主編 | 王波 責編 | 迦沐梓 運營 | 林雙 郭穎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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