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人尋味的小小說：種花的男人

文/趙淑萍

男人說他要種花。女人怔了一下。隨即，輕蔑一笑：「那我拭目以待。」女人說這話是有原因的。男人是腫瘤醫生，生活中除了看病就是看書。他從不陪她逛街，情人節也從不送禮物。女人曾撒嬌要他送花，他說「給你錢，自己去買好不好？」結果，女人氣得夠嗆。一個連買束花都不會的男人，居然要種花。

男人真的買來了花架，帶來金銀花條和土。金銀花是最好種的，播種、插條、分根都能存活。當年，就開出了二色花，清香撲鼻。受了鼓勵，男人種的花越來越多。茉莉、紫藤、牽牛花、君子蘭......除了看病、看書，男人的生活內容又多了一樣。每天，下班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往露台上跑。冬天，他端出盆花，讓它們曬太陽，夏天，酷暑，烈日當空或夕陽斜照，他給花一一澆水。他養花其實一點章法都沒有。花要修剪，他卻從不修剪，結果，文竹長得潑辣恣肆，茉莉花的枝條也張牙舞爪。甚至，草花大片蔓延，看上去亂糟糟。「你種花還是種草？」女人不時問。花草在男人心中好像沒有貴賤之分，石斛花和一串紅他一視同仁。君子蘭他呵護有加，水缸裡紫色的水葫蘆花他也當寶貝一樣欣賞。

不管怎麼說，他養的花都活了而且開花了。

男人難得的浪漫起來，每逢花開，他都拍照傳朋友圈。有一年，紫藤不開花，他悶悶不樂。颱風前，他忍痛把殷紅的玫瑰剪下來，插在玻璃杯裡。夏天的夜晚，也會摘幾朵梔子花放在她案頭。

女人喜歡花，但活潑而喜歡社交的她，對一些細微的事很不耐煩。男人在家，她從來不給花澆水。男人出差了，千叮囑萬叮嚀，要她給花澆水。偶爾澆水，女人的裙子被玫瑰花刺鉤破，腳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口，那遍地的藤蔓還繞得她差點摔跤。她就不明白，男人為什麼日復一日有那份耐心種花。

露台上的金銀花開了一次又一次。繁密的花枝間，居然有鳥來做巢。「上邊有隻鳥，你不許嚇她！」男人得意洋洋地說。於是，女人去看，果然，一隻雌鳥伏在那裡，看到她一驚，飛到對面的屋頂，但一直注視著，不離開。女人端把凳子站上去一看，有一窩鳥蛋。鳥媽媽在孵小鳥呢。於是，她走開了，過了會鳥媽媽又飛回來了。

這樣的過了十多天，初春，一個雨夜，他們上去看，鳥媽媽一動不動，看見人靠近，也不飛離。可第二天，她卻不在了。女人端了凳子上去看，原來，剛孵出的小鳥都被凍死了。鳥媽媽是太傷心，所以離去了。男人和女人都很難過。他們太缺乏經驗了，如果給鳥巢邊放些絨布和草就好了。後來，本來誓做丁克族的他們改變了主意，想要一個孩子，並且約定，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要儘力呵護。

但女人還是很困惑，為什麼男人迷上了養花。她問過，男人總是顧左右而言它。有一天，男人洗澡去了。她看到桌上男人手機有一條資訊過來，雖然她從不看他的手機，這次無意中看到了。簡訊是這麼寫的：顧醫生，我的弟弟昨天走了。他很感謝您，因為您的治療和鼓勵，他又有了5年的時光。他說，每次朋友圈看到他送的金銀花開得那麼燦爛，就心情大好。以後，金銀花開的時候，他一定在天堂那頭看著，為您和您的家人祝福！

女人扳指算算，露台上種的最早的金銀花，確實已經5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