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我目睹了一隻老鼠的死亡

  我與老鼠本是兩個世界的生命,從人類起源到如今的文明社會,幾千年間我們都沒有來往,它偷它的糧食吃,我睡我的蒙頭覺,互不相乾。像這樣發展下去,我們從生到死都不會有任何交集,更別提我會包養它,或者和它在成都的某某酒吧裡擦出愛情火花。

  誰曾想,一隻老鼠它在某種神秘力量的指引下,來到了我居住的房間裡。往日裡,那隻老鼠和它那些該死的家庭成員們沒日沒夜的在天花板上追逐打鬧,我經常在半夜被驚醒。

  現在好了,它們竟然派遣了代表來拜訪我,這份心意我牢記心中。可是這家夥兩手空空的就來了,也沒帶上點什麽禮物?真是個該死的家夥,我在嘴裡咒罵著,可我又不敢罵出聲,我生怕它聽見。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天生膽小,要是這隻老鼠有什麽了不得的大官為它撐腰,估計我小命不保。想到這裡,我著實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我打開門。老鼠它站在門外,像一位久未謀面的老朋友一樣,它滿臉堆滿笑容,它臉上那些猙獰的皺紋和黃土高原上的溝壑一樣錯亂分布。兩隻耳朵豎得比我的腰背還要挺直,我下意識的挺胸收腹。在氣勢上怎麽能輸給一隻老鼠呢?

  老鼠從地上站了起來,用兩條後腿支撐身體,兩條前腿則是搭在門框上。看到它竟然能站立身體,我被驚得目瞪口呆,果然鼠不可貌相啊!我對這隻老鼠開始刮目相看,心中油然也生出了幾分敬意。

  我覺得我應該討好那隻老鼠,我板著的臉突然含苞怒放,笑得那叫一個燦爛。我把腰背彎了彎,以示自己的謙恭。我連忙用手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它也不客氣,徑直走了進來。看見它就這樣站立行走著,我對它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去親它的腳。如果我有一條尾巴,我肯定會把尾巴使勁搖晃起來。

  我禮貌的問道:“老鼠小姐,請問你需要喝點什麽嗎?”它捋了捋胡須,坐在那張發舊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眼神中有些不屑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把頭偏向另一處,用傲慢無禮的語氣說:“你這裡可有油菜花味的蜂蜜水啊?”我搖了搖頭,為自己的窮酸感到一絲自卑

  它用那該死的眼睛掃視了這間簡陋的小屋,然後它的目光又在我的身上遊走,我被它看得全身發毛。我心裡暗想:“它不會是看上我了吧!”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轉念一想,被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外表征服,這也是鼠之常情。我不怪它,隻怪父母把我生的這麽招人喜歡

  老鼠從肩上取下一個紅色小包,做工精致,我一看就知道不便宜。它熟練的拿出一堆化妝品,粉底霜、眉毛筆、醒膚水、香水、口紅,還有一些我叫不出的名字的化妝品。它頭也不抬,自顧自地化起妝了。我在旁邊一動不動,屏住呼吸,怕打擾了它。

  它先畫眼影,然後還貼了假睫毛,然後裡三層外三層的抹粉,塗口紅,戴上一頭金色假發,看得我小鹿亂撞。我在心裡告訴自己:“我是正人君子,我是正人君子……”

  接著,它又穿上一件綠色的裙子,一雙紅色高跟鞋,站在梳妝鏡前忘我的自我欣賞起來。最後,它竟然還擠了擠胸,看得我鼻血都快噴出來了。

  它回過身來,一改先前的傲慢無禮,它就像一隻瘦弱無力的小綿羊,眼神中情意滿滿地看著我。我往後退了兩步,母親從小就告訴我——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險,況且它還是一個由老鼠化妝打扮成的女人。

  我用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捏了一把,以此來保持自己的頭腦清醒。到現在,我已經有些明白,老鼠是要以美色來誘惑我。我用手在臉上拍了拍,不能被世間的假象所迷惑。

  它掏出手機,播放了一首勁爆的韓國舞曲,它脫掉外衣,曼妙的身姿伴隨著音樂開始跳舞了。它手舞足蹈,一會兒扭腰,一會兒抖胸,一會兒撅屁股,真是火辣的舞蹈。我在一旁不停的喝彩。

  舞蹈結束後,它柔聲地問我:“小哥哥,這段舞蹈可要得?”我把頭點得跟撥浪鼓似的。它慢慢地向我靠近,它身上濃鬱的香水味沁人心脾……我有些心神蕩漾,內心裡有兩個小人正在激烈交鋒,一個是正人君子,一個是奸邪小人,正人君子幾次險些落敗,但是每次都能反敗為勝。幾百個回合後,奸邪小人不敵,灰溜溜的跑了。正人君子勝利。

  我點了點頭,對自己的正人君子作風大加讚賞。如果心情再好上一丁點,興許我會在一群老鼠中間大跳桑巴舞,要是觀眾不滿意,即興來一段踢踏舞也是可以的。關鍵是我需要一隻青睞於我的老鼠為我送上一束鮮花。當然鼓掌我也不拒絕,只要老鼠它不會因為一個捕鼠器而輕生,我就謝天謝地了。

  坐在椅子上的老鼠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我,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嘴角流著口水,目光呆滯的站立原地。原來剛才那一段是我自己的幻想。我為自己有這樣的幻想感到冤罪殺機。

  趁老鼠沒有看我時,我端詳了它一番,它和我幻想中的那位漂亮女人有天壤之別。這樣的心理落差讓我有些沮喪。再這樣瘋瘋癲癲下去,我覺得我可能要像阿Q一樣,對吳媽說出我想和你困覺的混账話了。

  天啊!我肯定是瘋掉了。

  老鼠回過頭看著我,它也發現了我舉止怪異。它淡淡地說道:“你不是說要給我倒水嗎?去給我泡一杯花茶吧!”它應該是發現了桌子上的那一袋茶葉。

  我為自己的失禮向它道歉,它戴上耳機,裝腔作勢的陶醉著。我又是燒開水,又是清洗茶杯。我一邊忙活,一邊尋思這隻老鼠今天一定有什麽企圖?我一窮二白,也沒有什麽可圖啊?我絞盡腦汁,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泡好茶,我把茶水恭恭敬敬地端到它面前。我客氣的問道:“老鼠小姐,請問今天有何貴乾啊?”它慢條斯理的回道:“我今天來是有事所求?近些年來,我們老鼠王國鼠丁興旺,可是地小物稀,我代表老鼠王國和你談判,你看能不能讓我們老鼠王國一部分子民移民到你這裡?”

  我抬頭看了看房間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就是老鼠所謂的老鼠王國。我有些難為情,心中不願意,可又不願意說得太直白傷了鄰裡關係。我陪笑道:“是這樣的,我的房間已經很小了,不能再住老鼠了,加上我神經衰弱,稍有動靜就會被吵醒。”

  老鼠聽見我不願意,它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我沒想到它翻臉比翻書還快,我怕周圍都是埋伏好的伏兵,我不敢輕易動怒。我強壓心頭怒火,說道:“這件事我們可以好好商量……”

  我話還沒說完,老鼠一聲令下,周圍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紛紛跳了出來,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陣仗,我被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見形勢對我不利,我連忙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嘴裡不停念叨著:“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就這樣,我光輝的一生留下了一筆冤罪殺機,這是我有生以來的奇恥大辱。我攥緊拳頭,發誓道:“有生之年,必雪此恥。”

  我被一群老鼠兵五花大綁了起來,我動彈不得。我嚇得臉色蒼白,流出了屈辱的淚水。它們用長鞭抽我,用燒紅的火柴棍燙我,用牙齒咬我……經過幾天的折磨,我奄奄一息,喉嚨裡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

  我的眼裡噙著淚水,向老鼠哭訴道:“我已經同意了,為什麽不大發慈悲放了我?”老鼠惡狠狠的說:“放了你,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自從你上次在床底放了一個粘鼠板後,你就上了我們老鼠王國的通緝名單。”

  到現在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是因為上次在床底放了個粘鼠板得罪了整個老鼠王國。我暗恨自己的愚笨,為什麽要和老鼠作對呢?做一個老老實實的良民該多好啊!

  我認命了,人生在世,難免有一死。不過讓我最不爽的是,我居然死在了一群老鼠手裡。我嘴裡祈禱著:“希望有隻行俠仗義的貓大俠為我主持公道,或者是某個路過的神仙把我變成一隻貓也行。”

  慢慢的,我絕望了,徹底絕望了,我的身體越來越弱,我的眼皮像加了鉛似的越來越重。我的眼睛合上,我的靈魂在路上跌跌撞撞。

  我的耳邊仿佛聽見了一群老鼠在狂笑,它們嘲笑我的懦弱無能,嘲笑我不堪一擊。我想向法院機構起訴它們,可是老鼠王國沒有法院。同為生命,我沒想到它們這麽漠視生命。

  它們應該成為文明老鼠的,不隨地吐痰,不隨地大小便,不說髒話,對誰都一副笑嘻嘻的,它們應該修建學校,大肆宣揚儒家文化。想到這裡,我的身體為之一振,也恢復了一些氣力。

  我不能就這樣死了,我要活著,堅強地活著。

  我被老鼠們押回了老鼠王國,老鼠王國的國王是一隻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鼠了,它的左眼是瞎的,右耳折著,嘴巴有些歪斜,側躺在王座上,它旁邊站著幾隻母老鼠,正給它搖著扇子。

  我跪在地上,把頭埋下,還不待國王發話,我就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磕了幾十個響頭。磕完頭後我覺得自己的磕頭藝術又精進了不少。以後要是有機會,我要在北京大學開一門磕頭藝術課。

  國王有氣無力地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放你一條生路。從今以後,你必須無條件同意我們老鼠王國的子民地入住。”

  此情此景下,我難道還有其它選擇嗎?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我在一份長長的協定書上簽了字,協定書上的內容我一個字都沒看,我大概是把自己賣了吧!

  還好我可以保留我的姓氏、名字,可是我屋裡的東西就遭殃了,我的筷子被它們搬去用作皇宮的頂梁柱了,我吃飯的碗被拿去給國王當浴缸了,我的鞋子被征用給國王當床了……我有苦說不出。

  每到晚上,那群該死的老鼠就的鬧個不停,它們當著我的面吃我的大米,啃食土豆。有時候我氣得頭髮都豎了起來,我恨不得一腳踩死一隻老鼠,可是我勢單力薄。反抗它們,無異於蚍蜉撼樹。

  幾個月後,我終於下定了決心,我不再擔心它們報復我了,我要反抗,我要回擊,我要一雪前恥。我去樓下超市買了一張粘鼠板,旁邊放上食物引誘。

  第一晚,沒有老鼠上當。第二晚,沒有老鼠上當。第三晚,沒有老鼠上當。我有些氣餒,只能暗罵這些老鼠太聰明了。

  粘鼠板我連續換了幾次位置,還是沒有抓住一隻。直到有一天晚上,大概是凌晨三點半左右,我被一陣掙扎聲驚醒。我打開燈查看,發現了一隻老鼠,它被粘在粘鼠板上動彈不得。我認出了它,它就是那只和我談判的老鼠,它看起來有些可憐,兩眼淚汪汪的懇請我放它一馬。

  它說它願意把它所擁有的一切都給我,只求我饒它一命。它說它可以給我做牛做馬,任我驅使。見我不為所動,它的眼睛輕輕一眨,像是一隻翠鳥飛過水面,弄得我的心癢癢的。接著,它又擺弄著它的身體,嘴裡發出嗯嗯的聲音,聽得我骨頭都快酥了。說實話,我很吃它這一套。我差點就答應它了。就在千鈞一發之機,我毅然決然的下定決心,作為一隻老鼠,它必須在人民的注視下死去。

  有如此機會,我怎肯輕易放棄。看著它在粘鼠板上拚命掙扎,我這些日子來的怒火都得到了宣泄。我恨不得扒它皮,抽它筋,喝它血,可是我不是一個茹毛飲血的野蠻人。我是文明人,區別於老鼠的文明人。

  我看著它,它越痛苦,我越興奮。看了一會兒,我就對它失去興趣。關燈上床繼續睡覺。它掙扎的聲音還在響動,像一首搖籃曲在耳邊。

  夢裡,我夢見自己手執鋼鞭和那隻老鼠大戰了三百回合,我們從紫禁城之顛打到大不列顛,從布達佩斯打到毛裡求斯,難分難解,勢均力敵。我見久持不下,我有些心慌了,我覺得自己丟了人類的臉,連一隻老鼠都打不贏。

  再看看它,身穿一件黑色風衣,手握一根繡花針,站在我面前,淡定從容。看著它白淨的臉龐,我甚至有些自慚形穢。如果我們不是敵人,我們是可以做朋友的。在我心裡,我是欣賞它的,可惜立場不同。

  它率先發起攻擊,一根繡花針在它手裡虎虎生風,其力道劈開一個雞蛋還是有的。我有些心怯,要是被刺中要害部位,那我豈不是完蛋了。我連忙用鋼鞭護住身體。

  由於走神疏忽,我的屁股上還是中了一針,我疼得哇哇大叫。我用鋼鞭一個斜刺,重重打在老鼠頭上,可憐了它卿卿性命,腦漿迸裂。它倒在地上,身體抽搐著,嘴裡想說著什麽,卻說不出口?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發現自己屁股上扎著一根繡花針。拔下一看,才想起前些日子掉落到床上的那根繡花針。想起自己晚上做的那個夢,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又去看粘鼠板上的那隻老鼠,這次我也沒有帶禮物,它半死不活的躺在粘鼠板上,它整個身子都被粘住了,包括一隻眼睛,就連它那條惡心的尾巴也被粘住了。它這次死定了。我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正在目睹一隻老鼠的死亡。

  我本應心生憐憫的,可是它太可恨了。我最後看了它一眼,我合上粘鼠板,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我知道,它心有不甘,可是我既不是上帝,又不是活菩薩,沒有必要對一隻老鼠大發慈悲。要是它真能頭戴鬥笠、手握長劍和我一戰,就算它死後我也會把它風光大葬。三天三夜的道場自然是少不了的,說不定我還能忍住不向它吐口水。

  我這樣做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可以殺雞給猴看。效果果然不錯,從此以後,老鼠再也沒有光顧我的房間。生命誠然重要,可是老鼠更可惡。有敬畏之心即可,我沒有必要做一個聖人。

  我並沒有放下心來,我房間裡的那隻老鼠雖然死了,可是老鼠王國還有更多老鼠應該被送上斷頭台。

  2019.1.17日 竹鴻初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