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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映3天票房過5億,黃渤的《一出好戲》過譽了嗎?

01

初二那年,黃渤第一次體會到出名的愉悅。

 

學校元旦晚會過後,走在校園裡的黃渤經常會被女生認出來 “快看快看,那就是黃渤!”,很快,他又被學校選中,作為代表去參加市電視台舉辦的“龍城杯中學生卡拉OK比賽”。

 

他在那場比賽裡隻拿到了三等獎,但父母臉上的欣慰和愉悅讓他印象深刻。即使隔著二十多年的時光,他也還記得自己演唱的是蔡國慶的《我心中的故事》,以及舞台上的刺目日光和白色高筒襪。

 

這些成就感和歡愉是差生黃渤之前無法體會的。

 

後來,他有意無意地將這個愛好放大。卡拉OK盛行的90年代,青島街頭隔不久就會鑽出一家新舞廳,那成為高職畢業生黃渤最愛去的地方。

 

他很快不再滿足於老家。在廣西,他從當地找到兩位跳舞的女孩,組建了樂隊“藍色風沙”。

 

他們去了除西藏、新疆、甘肅以外的所有省份。演出費用也從最初學校旁邊歌舞廳的15元漲到了最低800元。不過,大紅大紫還是跟這支樂隊沒什麽關係,常年跟著車和大棚輾轉的他們感受最多的是江湖冷暖——被包場的人欺騙、被地頭蛇欺負、全隊只剩10元錢的窘迫。

 

1994年前後,黃渤在南京度過了一個寒冷冬天,離家幾年卻一事無成,這讓他感到心慌:日子一直這樣下去,會是哪裡?

 

他決意去廣州。

 

當時最火的楊鈺瑩和毛寧也在廣州。那塊毗鄰港澳的改革開放之地,也是中國內地流行音樂的發源地,黃渤對新生活充滿了希望。

 

但命運並不輕易向人展現自己慷慨的一面。

 

這段“廣漂”很快也無疾而終,隨後,黃渤來到了北京。在此之前,北京的“魔岩三傑”跑到香港紅磡成功開唱,激勵了很多懷揣夢想的年輕音樂人。初到北京雖然只能住在郊區的便宜出租房裡,黃渤也覺得“眼前有團亮光”。

 

黃渤很努力,他會鍥而不捨往唱片公司寄小樣,即使沒走幾步就發現它們被扔在廢棄盒子裡。為了贏得更多演出機會,他會琢磨如何在歌曲之間和觀眾互動。

 

駐唱時期的黃渤

不過黃渤的運氣實在不怎麽好,和他一樣在酒吧駐唱的滿文軍、吳秀波等人先後走紅,他等來的不過是更多一點的演出機會,最多的時候,他一天趕過11場。

 

重複往往是殺死興趣最大的凶手。

 

一年聖誕節,黃渤一晚上被安排了11場演出,從頭天下午五點唱到第二天凌晨三四點,重複著同一首歌。

 

模式化的演出讓黃渤陷入迷茫,“我在幹什麽,我要幹什麽?”他每天問自己。他也努力對抗虛無,“哪怕今天寫了一首詞,就沒白過”。

 

但生活表面的寧靜總容易被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撕開。黃渤很怕接到家人電話,每次他都會被問:唱夠了沒有?什麽時候回家?而他只能一遍一遍畫餅。他不敢承認,自己經常會在醒來後呆坐十幾分鐘,茫然不知接下來的一天要如何安排。

 

“一睜眼,一閉眼,青春就像抽水馬桶似的,一摁,欻?——就沒了。”

 

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黃渤後來還是離開北京,回了青島。

02

黃渤回到青島的1996年,下海正熱,沒多久,他跟一位韓國朋友合夥開了家設備工廠“韓東洋機械廠”。

 

梳起小油頭、把皮鞋擦得鋥亮、往黑色公文包裡塞滿錢,成為黃渤那段時間出門前的例行公事,他要把自己打扮得像老闆。

 

他並不能真正適應新身份。

 

他無法識別自己要採購的機器型號,也不太喜歡生意場上的人情世故。

 

喝酒的朋友變了,從彈吉他的變成賣不鏽鋼的張老闆、做軸承的李老闆,酒桌上的風花雪月也被段子、掙大錢這些話題取代。

 

黃渤時常在推杯換盞間感到幻滅。笑聲晏晏之間,他會質疑“這些人跟我都什麽關係啊?我在這乾嗎?”,一次聚會結束後,他癱在車裡看著窗外街景依次遠去,狠狠罵了自己“人真是挺可笑的”。

 

上天似乎有意嘲弄他的努力——工廠被卷進亞洲金融危機。債主找上了門,黃渤只能躲進辦公室不敢出門,廁所也不敢去。當他以為人群散去時,卷土重來的債主圍住了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些窘迫經歷,後來被黃渤揉進了自己扮演的小人物裡。

 

對於演員來說,複雜生活是最好的素材硬碟。

 

黃渤誤打誤撞成為演員是在2000年,正在酒吧唱歌的他接到發小高虎的電話,後者正在拍管虎的《上車,走吧》,演司機的他推薦黃渤演了售票員。

《上車,走吧》劇照截圖

黃渤在《上車,走吧》裡扮演了一位北漂山東小夥子。這也有點像他的現實寫照——熬過金融危機後,青島闊綽小老闆黃渤歌癮再犯,他經常晚上跑到歌廳央求老闆讓自己演出。唱著唱著,他索性又跑到北京,繼續北漂。

 

生活終於向他展現出絢爛的那一面。

 

黃渤參演的這部電影獲得了第21屆中國電影最佳電視電影獎。他借了套西裝去參加頒獎儀式,紅毯入口處,他一度猶豫應該先邁左腳還是右腳,走一半時,卻發現所有媒體的長槍短炮都對準了自己。

 

他一頭霧水,回頭一看才發現,原來大家都在拍寧靜。

 

雖然在頒獎儀式現場被管虎嘲笑“應該坐後面觀眾席上去”,但兩人的合作還在繼續。拿到電視劇《黑洞》劇本時,主演已定,黃渤從剩下角色裡挑了一個每頁都會出現的湯文軍——他本以為戲份多就是好事,不料這只是一個龍套角色,最長的台詞只有12個字。

 

他一度希望這部戲被斃掉,但事與願違,《黑洞》火了。黃渤擔心的事情也發生了:他在《黑洞》裡的演出讓人開始懷疑他的實力。《上車,走吧》上映之後,原本有導演已經考慮為他量身打造角色,但此時,質疑包圍了這位新人,他此前的出色演出也被認為只是“本色表演”。

“這個行業就是這樣,有幾個人說你好,沒用,得很多人都承認才行。可是有一個人說你不好,你就會喪失一次機會。”

黃渤心裡很通透,他也意識到,自己拍《上車,走吧》時確實什麽都不懂,經常需要高虎拉著他的褲腰帶才能不出畫。

 

人總要自己成全自己。

 

他決定好好研究演戲,這個行當看起來比唱歌有希望。他去考了北影的進修班,系統學習表演,為考進北影做準備。但這條路也不好走,兩年後他才考進北影的高職配音班,那是2002年,他28歲。

 

30歲的焦慮很快襲來。生日那晚,他喊了管虎一起出去喝酒,“30歲了,青春沒了”。此前勾畫的那些願景好像都沒實現,唱歌和演戲也見不著希望。驅散虛無的最好方式就是把生活填滿,於是,後來沒戲拍的時候,黃渤就拉上班裡男生一起錄製手機彩鈴賣錢,3塊錢一條,很快就掙了2000多。

 

轉機直到他畢業那年才出現。

 

那年夏天,他得到兩個機會:留校任教,或者去重慶拍一部電影,導演是27歲的寧浩。他選擇了後者,在《瘋狂的石頭》裡扮演小人物“黑皮”。

 

那部電影在2006年夏天上映,寧浩和黃渤都火了。中年黃渤的演藝事業進入快車道,此後,他被稱為票房保障,也成為了金馬獎影帝。

那道多年前照在別人身上的聚光燈終於落到了黃渤身上。

03

大燈打下來的時候,半徑之外都是黑暗。走紅之後,黃渤一度在明星的耀眼光芒裡失去了方向。

 

2014年他隻休息了一個月,往前看幾年,他也隻休息了一個月。“年初的時候我已經知道後面接下來有多少工作,電影、電視劇,給人感覺就是無期徒刑,遙遙無期啊。”

 

很久之前,他像所有剛工作的年輕人一樣覺得努力工作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但現在完全反過來了,“努力活著是為了更好的工作”,這令他覺得沮喪。24歲的他拍攝《上車,走吧》時還覺得好玩,但等到40歲時,這個答案已經不能讓他感到滿足了。

 

這似乎是一個難以打破的悲劇,喜劇演員在帶給別人快樂的時候自己往往是不快樂的。

 

成名的負擔包裹了他。慢慢地,他跟人合照時似乎都不會笑了,“我現在臉上都有掛鉤,別人說黃渤你怎麽照相都一個樣?”

 

過去煙火氣十足的日子也離他遠去, 輾轉於賓館、專車、劇組的活動路線隔離黃渤對現實生活的感受。他嘗試過反抗,比如刻意去坐地鐵、去菜市場,但被認出後的圍堵和最初想要的平常感相差甚遠,他最終落荒而逃了。

 

發生巨變的不只是生活,還有工作環境。

 

幾年前在沂蒙山的小村子裡拍攝《鬥牛》時,黃渤最多的一個鏡頭拍了138遍,費了好幾天,鞋子也磨破了四五十雙。拍《無人區》前,他跑到新疆呆了2個月,為了練出殺手氣場,提著刀子在屠宰場裡從凌晨站到中午。

 

《鬥牛》劇照截圖

但如今,他接到的電話邀約經常是“黃渤你有沒有20天的時間,來拍個戲,集中時間拍你,不行的話還可以再商量,再緊緊10天也行”。

 

整個行業都在變得浮躁。資本驅動之下,中國電影票房節節攀升,IP和流量成為最時髦的詞,隻拍了3個多月的喜劇《分手大師》票房達到6.66億,成為讓人豔羨的成功案例。

 

身在其中,黃渤有時也隨波逐流。有一個月,他在同一個影城參加了三場電影發布會,見到記者時都覺得尷尬。

 

他想逃離,也想突破自己。早在2010年就有人評價“黃渤的個人風格太過明顯,乃至於他的三板斧可以撂倒他遇見過得所有角色”,很多時候,他接到的劇本角色總是在重複,“演了一個茄子,之後找你的角色都是紫色”

 

40歲那年,他拍完《尋龍訣》,決定給“演員黃渤”按下暫停鍵。

04

“當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你還要不要選擇現在的生活?”

 

2018年1月,在中國電影導演中心的一場見面會上,導演黃渤拋出了這個問題。這是他導演處女作《一出好戲》試圖表達的主題。

 

黃渤想拍這部電影很久了。最初的劇本構思可以追溯到八年前,真正開始籌劃則是在拍完《尋龍訣》之後。他放棄了很多跨界導演常見的做法——拍自己熟悉的領域或者經歷,而是冒險地把故事放在一個荒島上,講述人們登上諾亞方舟之後的故事。

 

無疑,這是一個巨集大的題材。

 

為了找到合適拍攝的小島,他幾乎找遍了全世界的島嶼,最終“一年有400場雨”的屋久島被他選中,那裡曾經是宮崎駿《幽靈公主》的采風地,夠美、夠原始,但同時,他也需要忍受世界自然遺產保護條例的諸多限制,比如攝影機三腳架不能落地、不能鋪設軌道等。

 

《一出好戲》劇照

他得以按照自己想要的節奏去打磨電影。為了補拍一場戲,他在國內一比一複原了屋久島的沙灘。而最初的剪輯版本長達4小時,被剪輯師告知需要剪掉一半後,他很痛苦,決定一個鏡頭的取捨往往都要花上一天。

這部電影最終剪了1年多,朋友經常以此調笑黃渤——他的糾結在圈內早已聞名,跟徐崢同遊台灣時,他為選購特產而發愁。他也曾經因為選不到合適的床,直接在床墊上睡了半年。

 

這一次,糾結和較勁的結果看起來還不錯。《一出好戲》上映後票房表現很好,截至今天中午12點,累計票房已達3.88億元,比第二名《巨齒鯊》整整多出1億多。豆瓣為這部電影打出了7.4的高分,評論最多的一句話是“它拍得夠真誠”。

 

對演員身份遊刃有余的黃渤,在導演過程裡終於再次體會了那種茫然無知、手足無措的狀態,光鮮無聊的中年生活裡,終於有了一道新鮮的光芒。

 

在《一出好戲》中,黃渤扮演的馬進被老天爺捉弄得很慘:6000萬的彩票無法兌換,被佔山為王的同事欺負。他一度站在樹上,稱老天爺為敵人,手指朝天發誓一定要報仇。

 

不過,戲裡的馬進最終還是選擇了善良,收獲了愛情。而戲外的導演黃渤,似乎也成功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是一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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