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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帶礪:抗戰海軍水上布雷,一共炸沉日艦114艘

陳震卿:九十三歲

籍  貫:福建福州

番  號:海軍部直轄布雷隊溫州分隊

抗戰憶述,鄧偉霖整理

我今年93歲,出生在福建省福州市,我父親叫陳友彬。我是一個貧農家庭,家裡共有五個兄弟姐妹,我排老五。我十個月大的時候,母親因勞累過度,患上疾病,因沒有錢治病,不幸去世。

自從母親死後,一家人就此散掉,那時我大哥只有十三歲,二哥只有十一歲,他們倆相繼被送去當學徒,我的四姐最可憐,她被迫送給人家做童養媳。唯有三姐留下來照顧我,我們就寄養在農村的外婆家中。到我上小學時,三姐就出嫁,家中只剩下我和父親相依為命。

我第一次上小學就是到東門白頭街塔頭學校學習。四年級時,我又到西門西大鎮中心學校學習。畢業後又考進福州三山中學,讀到初三班時,因正值抗戰時期,日軍打進了福州城,二進二出,這次災難不僅使學校被迫遷往外地,而且使我父親失業,所以我就失學在家。    後來碰到上海馬尾練兵營學校在我們福州招兵,我有意入伍,於是當時我便就和父親商量我去當兵一事,不料父親極力反對,最後我瞞著他,偷偷去報考並加入了學校。當時我才十七歲,就投入了抗戰隊伍。

在當時,海軍部長為陳紹寬,馬尾海軍司令為李世甲,校長是葉可玉。那時我們在學校,學習的是在船上的各種任務,雖然沒有船,但是學習、訓練都得按著船上的規矩、程式來做。當時部隊根據文化程度分配專業,因我初中畢業,就分配到學航海了,也就是開船的。我們在學校時經常“玩水”,也就是說我們每天七八節的課,有五六課都在游泳,我們年輕人就喜歡玩水,其他課就是槍炮、航海、帆攬等等。

我們在校受訓了三年。畢業後,大家就行軍到浙江溫州永嘉縣西門外郊的擔水山。在山上有個文昌閣,那是個尼姑庵,我們分隊共有一個排的兵力,都駐扎在尼姑庵中。我們的戰鬥任務是負責布水雷工作,任務目的是,只要日軍艦艇經過我們防衛的海域之內,便要炸毀敵軍艦艇。我們成功的機會很高,失敗機會很少,但有時也會失敗,一旦任務失敗被日軍抓住,就被日本槍殺,或活埋。

我記得部隊代號叫“知行”,是海軍部直轄的布雷隊中的溫州分隊。具體的番號,那些小官都不太記得了。我們布雷隊的工作,通常是五個人為一組執行任務的,不能多,太多人容易被敵人發現。當時我們的情報人員提前偵知,日本人何時會到哪裡後,我們便通過情報的數據進行計算,確定好地點、時間以及使用的水雷。水雷有好幾種,有漂雷、定雷等等。漂雷是通過水流來助力運動的,漲潮的時候雷往前走,退潮的時候雷往後走。我們算好準確的時間,讓水把水雷漂到敵人的船下,炸掉敵人的船。漲潮退潮都要有一定時間,都需要計算好再操作。而我們也經常使用定雷。任務開始後,我們五個人就輪流前往布雷,第一個人帶著空心的水雷,開著小舢板去到沉雷地點,定好位置把雷放下,然後回來後第二個接力去布雷,就這樣,最後一個就潛入水中把雷管放進水雷中,這樣做是因為水雷很危險的啊,雷管一般不能碰到,一碰到雷管,雷管進水,就會引爆水雷。

鹹寧艦

抗戰勝利後,海軍部統計戰果,抗戰時海軍水上布雷戰,炸沉日艦114艘我被派到上海市吳淞口海軍司令部炮101艇任中尉艇長,後來我們艦被派到江陰海口駐防。再後來我被調到鹹寧艦當軍需官兼文書,時任艦長是葛世銘,後來鹹寧艦開往了舟山群島駐防。當時海軍部的部長就換了桂永清。

1949年全國大解放時,國民黨海軍全部撤退了台灣,因我不願再繼續打內戰,於是借此時機脫離國民黨海軍,留在了舟山。那時,我大哥正在上海市經商成家,我便在大哥家落腳停頓。不久,我便帶著妻子在上海市邑廟區福佑路111弄3號住。我在申報戶口時,曾經談我當過國民黨海軍的歷史,因為這個我無法申請的戶口。因我受歷史影響,難找工作,我只好在上海擺賣皮鞋攤,做些小生意謀生。在1958年3月25日上海清理閑散人口時,我被清理,送到甘肅省農場工作。

而當時我妻子則在上海公私合營的一家五金廠當工人。在1960年上海支援江西建設,五金廠搬遷到南昌市上海路江西五金廠,隨後我從農場也回到了南昌,因為歷史身份問題,我就在上海路糧站門口擺修鞋攤,是個體戶。1968年國家政策不準走資本主義路線,凡是個體戶,要下放農村,於是我就下放到了強安縣仁首公社大團大隊。

到1983年政策又改變,原來下放的手工業個體戶有條件的都可以回城,把個體手工業者集中起來,參加西湖區手工業聯社西湖皮鞋廠,我在廠裡做了十年,後因廠裡裁員,把我清退出來,我回來又在上海路糧站門口擺攤修鞋。後來因年歲已高,便不做了。

陳紹寬

你問我陳紹寬是個怎樣的人?我見過陳紹寬,很魁梧的。他一心為公,不謀私利,沒有老婆子女,是光棍司令,我們都稱讚他,是一個清官,一個好官。但陳紹寬好悲慘啊,被撤掉之後,有人想暗殺他,有熟人得到消息後就通知他。他換了便裝,便偷偷離開了南京回到福州去,再也不出山。桂永清是後來靠關係換的。因為他桂永清是何應欽的親戚嘛。他原來是陸軍司令,外行的,我們跟他都不太協調合作,看不起他。蔣介石不懂得愛惜將領啊!國民黨腐敗就在這裡,他不用真正的人才,官吏都是裙帶、親戚關係……這種東西,我們海軍裡面也存在,好多喔。自從陳紹寬換掉後,海軍就爛掉了……

共產黨就不一樣,鐵面無私,不管你是誰了,犯了錯就完蛋,所以共產黨好就好在這裡,比較得人心,真正為了老百姓。我雖然是個舊海軍出身,但是看到這些做法是對的,也很讚成。但另一方面,對我們這些抗戰老兵,卻不給我們一點福利,真的想不開……

 

《一個老兵的回憶》

整理後記:本文是以陳老在87歲所寫的《一個老兵的回憶》及91歲時所寫的《一個老兵的回憶》兩份手稿為基礎,結合本人採訪錄音進行整理和編排而就,以求通達順暢。

2018年8月12日,我在江西南昌老人的家中對老人進行了問候與採訪。在問及他年輕時在學校訓學習的經歷時,他很高興的說我讓他又重新回到了年輕的時代,那些畫面又重新活了過來。然而,相比這些短暫的歡樂,老人更多的是慨歎與無奈。因為今年陳老的老伴因腦梗而住院,如今如同植物人一般,而陳老本來會經常坐公交去醫院看她,但這段時間南昌的氣象實在太熱,陳老的出行也十分不便。兒女均不在身邊,故只剩陳老一人孤零零在家。    

陳老有一部智能手機,打開手機,其鎖屏的桌面便是陳老拉著穿著病服的老伴的手,他也給我看了他拍的老伴昏迷的影片和照片,如今這也是他睹物思人的一種方式了。以前,兩位老人靠著奶奶的每月2000退休金及陳老自己抗戰老兵的每月600元,生活尚算可以。但如今老伴生病了,既要為老伴的醫藥費而支出,又要維持著日常必須的開銷,十分的艱難。陳老也常常說好苦、好苦。

陳老經常看報,今年他看到了南京那邊有政策補助抗戰老兵,然而南昌這邊是沒有的。於是他便自己手寫信件,寄給民政部。民政部也答覆了,但也只是推皮球一樣讓陳老找地方政府解決。於是陳老又寫信又寄南京的報紙材料給區、市、省等各相關部門,但多數石沉大海,沒有回應。我能理解,生活沒到必要的時候,也不會這樣為自己的一點權利而據理力爭。陳老看著那些象徵著榮譽的紀念章、證明書,都搖了搖頭,說:“這都是沒有用的。”

我想幫助陳老,但我自己卻不夠能力,所以我想把老人的口述經歷整理到網上,讓老人能得到些許的稿費或者打賞,以此緩解他窘迫之境。我向老人表達了這樣的想法,老人也同意了,於是我便整理了以上這一份老人的個人史。雖然普通平凡,文辭一般,但感情真實,足見一位海軍戰士戎馬倥傯在大時代的浮沉中仍不放棄生活、不放棄所愛之人的堅韌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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