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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井:二十米深的守望

“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在建的河南堯欒西高速公路東連二廣,西接滬陝,建成後將風景優美但交通不便的欒川、西峽等山區縣市與大都市高效地勾連起來。這條高速公路貫穿伏牛山腹地,地質條件複雜,為了橋梁穩固,樁基往往深及地下三四十米。但伏牛山區地下的花崗岩硬度極高,不少樁基就在懸崖邊上,重型機械上不去,機械衝鑽反倒不如人工。

每一架橋墩的基礎,需要兩眼深及地下二三十米的孔樁。在這些孔樁井口,往往會站著一名女性,井下,則是她的丈夫。兩口子搭班,組成了一口“夫妻井”。而其中的的緣故,是井上一粒小石子掉下去,就有可能要了井下人的命。重慶人劉超和妻子張良燕,就在從事著這樣的工作。在五一勞動節這一天,讓我們一起來聽聽,從他們兩口子手中流淌出的勞動者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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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賣保險的,打電話打到我手機上了,問我是幹什麽行業的!他準備就推銷一會兒。他一聽說(我的工作),就說,好吧,你忙。”

39歲的重慶人劉超,說起一次接聽保險推銷員電話的經歷,笑出了聲。他的工作,是為高速公路的橋墩子打樁,好讓橋梁的基礎能扎得深一些。一個橋墩兩眼井,一眼井,深的三四十米,淺的也得二十多米。從20米的井下往上看,劉超說,這才真叫“坐井觀天”,“坐井觀天一樣的,就望著一個圓圓的天,什麽也瞅不見。”

外面的天有多大,劉超不在乎。他只知道,今天,又下了多少米,他也知道,碗口大的井外,有妻子張良燕在看著,這很是讓他心安。劉超說,他們這份工作,必須得兩口子搭班才成。沒有別的原因,就是高危環境之下,需要極度的信任:自己的老公在下面乾活,妻子肯定是很細心的。如果說換成跟別人的話,乾活馬馬虎虎,一不小心掉個石塊下來,下面的人就會很危險。

有一回,一塊核桃大小的石頭,掉進剛剛打了八米深的井下,砸中了劉超的背,他不得不躺了一周。前年在河北施工,遇到了山體滑坡。當時,劉超正在井下乾活,張良燕就在井口,“他們就在上面叫趕快起來。我也不知道怎回事,上面喊,你必須得趕快起來。上到還有八九米到井口,那山就來了。當時就還好,我們那個井口有這麽高,60公分,擋住了。她腿嚇軟了,我一上來,我看見他在地上哭。嚇得,那真的沒話說了。”

這次的遇險也讓張良燕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我就整個人都嚇暈了,我有幾天都不敢開機。”

張良燕很少往井下看,她說頭暈。而事實上,劉超用鑽機打炮眼產生的粉塵,把直徑一米六的井口,罩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

劉超:“靠著這牆邊打一圈眼,然後在中間又打一圈。”

記者:“打多少個眼?”

劉超:“16個。”

記者:“打一次眼的話得多長時間?”

劉超:“兩個多小時。飛塵太大,只有靠摸,看不準。”

打炮眼的時候,張良燕坐在井邊照看著,這是她難得的休息時間,“我基本上就在上面,偶爾下去讓他上來休息一下,所以說他累。”張良燕說,最累的活是出渣,也就是要把井下經過爆破後產生的碎渣石清理出來,這個時候,兩口子要一起乾活,兩個人都很會很累。爆破之後,排風管把硝煙從井下排乾淨。劉超下井清出石渣。

劉超:你聞到有味道沒有?

記者:有股油味。

劉超:不是,它就是炸藥的氣味,厲害的話就能把人熏倒。這個渣裡面有煙味,一掏出來就有味道。

記者:煙熏的眼睛有點疼!

劉超:你肯定今天晚上睡覺都疼。我們長期備著解熱止痛散。如果是熏得特別難受的時候,冰凍啤酒也是解這個的。

劉超清理石渣的工具,是一把用五毫米厚的鋼板做成的鎬頭,鋼板與石頭碰撞,常常撞出火花。鎬頭五天就得換。

井下只能容下一個人乾活。井壁上,不時地有地下水滲出。劉超說,在井下作業因為長期弓著腰,所以很多下井工人都有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井下潮濕,對膝蓋的影響也很大,劉超總愛從家裡帶些風濕藥酒出來,難受的時候喝點,疼痛也能減輕一些。

一桶石渣200斤,一次爆破,能出50桶。張良燕把裝滿石渣的鋼桶,用機器吊上來,裝進小推車,倒在10米外的空地上。張良燕操心的是井下的安全,劉超盤算的是怎麽能讓井上的人少跑兩趟。

劉超:“桶一滿,她就在上面叫,別裝太滿,大不了就多拉一桶。”

張良燕:“操心啊。”

記者:“但我看你裝的時候你都挺狠的。”

劉超:“也想早點拉完,讓他少跑幾趟,在上面也累得不輕,手機現在不是微信上有步數,我估計她一天能掙2萬來步,就光推個渣來回跑。”

張良燕:“出渣的時候是緊張,真的緊張。才下去幾米還好,要下去越來越深的話,你就感覺壓力太大,神經繃得緊緊的。”

張良燕說,自己不喜歡這份工作,家裡人也大多反對,但她的男人喜歡,主要是因為喜歡自由,劉超也知道,妻子是因為自己的喜歡,才會無怨無悔的陪伴,多年的夫妻,讓彼此之間的妥協也成了一門藝術。

打炮眼、放炮、清渣,再打眼,放炮……如此循環,井一米一米地往下探,劉超一天一天地往下鑽。實在乾累了,就和井上的人聊點兒開心的事情,解解乏:

“就是她在上面說,我在下面,聊聊家庭之中有希望的這種東西。比如說今天掙多少錢,家裡面花多少錢,我們還能剩幾個錢。或者是說孩子,今年回去給他們買點什麽。”

在重慶老家,有他們的父母,還有一雙兒女。這些,是劉超兩口子使不完的心勁兒。他們知道,自己多賣點力氣,家裡的老人在家裡面就能多享點清福,孩子讀書也不會為錢的事著急,“哪怕我苦點累點,肯定得讓他們日子比我們好過一點。”

記者手記

這是一個有關信任與愛的故事。去年底,第一次聽說夫妻井的事情,我很好奇——施工技術高度發達的當下,究竟是什麽樣的工作,還需要以夫妻之間的信任作保障?上月下旬,我從洛陽城區去往劉超兩口子所在的工地,160公里的山區道路,車程3個多小時。見到劉超兩口子之前,我設想過夫妻井的工作狀態,但當劉超從井下爬上來,親眼看著他們在這種高噪聲、高粉塵、高濕度、高強度、高危險的環境中刨生活,我還是吃驚不小。

這樣的井下作業,劉超兩口子幹了五年。閑聊的時候,劉超說,“乾活、乾活”,拚命地乾,就是為了更好地生活。你看,兩個孩子學習都不錯,去年我們還買了一輛車。妻子張良燕並不喜歡這份危險又枯燥的活路,但從井口爬下的軟乎乎的繩梯那一頭,她牽掛的人乾得踏實、開心。

穿行在伏牛山間的高速公路,每一米的平坦,都有劉超們腰腿間的疼痛、手掌上的老繭;每一架橋墩下面,都有守候在井口的張良燕們的青春和夢想。

央廣記者:肖源、李凡

河南台記者:趙勇生

新媒體編輯:周文超、鴻沁(見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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