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吃肉”到“喝湯”，電信運營商的艱難轉型

按照既定計劃，中國移動、中國電信和中國聯通三大基礎通信服務商均於2018年7月1日起取消“上網流量漫遊”，這對於廣大用戶而言（尤其是對於跨省差旅活動較為頻繁的用戶）無疑又是一大喜事。這同樣意味著，三大電信運營商從流量經營方面，整個內部經營管理也都將隨之發生更大的變化。

對於三大運營商取消“上網流量漫遊”這個舉措，給用戶帶來的讓利，以百億級預計毫不為過。儘管平均到每個用戶可能又是沒有什麽感覺，但這的的確確是進一步讓利之舉。因此，對此我們還是總體上給予認可吧。

運營商人之歎：從一碗肉到一碗湯之變

在2018世界移動大會上海站（MWC上海）會議上，中國電信集團總經理劉愛力先生的演講中，對於基礎電信業行業價值的形象比喻（一碗湯、湯一碗，倒過來叮當響，倒過去響叮當，倒過來倒過去，還是那碗湯，可每倒一次，行業價值下降一次），既讓現場的聽眾掌聲熱烈，同時隨著現場影片和文字內容快速傳播，贏得了運營商人的強烈共鳴，很久沒有聽到這樣非常接地氣的內容了。

能引發如此普遍的認可和感慨，這恰恰也體現了運營商人目前普遍的無奈。尤其是在這麽“湯一碗、一碗湯”的碗可能還越來越小的情況下，三大運營商之間還要繼續演繹各種激烈的競爭，而這種激烈，越是往基層走，越是可能失控而沒有底線。這讓更多的運營商人越來越感到無奈，有些因此而逃離運營商。

從話音時代的“肉一鍋”到4G乃至即將到來的5G流量時代的“湯一碗”，發生這麽劇烈的變化，這到底是因為什麽？

電信運營商的資訊消費價值分配權減弱

1.國家對資訊消費的發展規劃與運營商的角色定位

資訊消費涵蓋生產消費、生活消費、管理消費等領域，覆蓋資訊服務，如語音通信、互聯網數據及接入服務、資訊內容和應用服務、軟體等多種服務形態；覆蓋手機、平板電腦、智能電視等多種資訊產品；還包括基於資訊平台的電子商務、雲服務等間接拉動消費的新型資訊服務模式。

2017年8月13日，《國務院關於進一步擴大和更新資訊消費持續釋放內需潛力的指導意見》（國發[2017]40號）明確指出：

我國資訊消費快速發展，正從以線上為主加快向線上線下融合的新形態轉變，網絡提速降費深入推進，消費主體不斷增加、邊界逐漸拓展、模式深刻調整，帶動其他領域消費快速增長，已成為當前創新最活躍、增長最迅猛、輻射最廣泛的經濟領域之一，對拉動內需、促進就業和引領產業更新發揮著重要作用。

推動資訊消費與大眾創業萬眾創新、“互聯網+”深度融合，鼓勵核心技術研發和服務模式創新，促進新一代資訊技術向消費領域廣泛滲透，創造更多適應消費更新的有效供給，帶動多層次、個性化的資訊消費發展。

到2020年，資訊消費規模預計達到6兆元，年均增長11%以上；資訊技術在消費領域的帶動作用顯著增強，資訊產品邊界深度拓展，資訊服務能力明顯提升，拉動相關領域產出達到15兆元，資訊消費惠及廣大人民群眾。資訊基礎設施達到世界領先水準，“寬頻中國”戰略目標全面實現，建成高速、移動、安全、泛在的新一代資訊基礎設施，網絡提速降費取得明顯成效。基於網絡平台的新型消費快速成長，線上線下協同互動的消費新生態發展壯大。

加大資訊基礎設施建設投入力度，進一步拓展光纖寬頻和第四代移動通信（4G）網絡覆蓋的深度和廣度，促進網間互聯互通。積極參與“一帶一路”沿線重要國家、節點城市網絡建設。加快第五代移動通信（5G）標準研究、技術試驗和產業推進，力爭2020年啟動商用。加快推進物聯網基礎設施部署。統籌發展工業互聯網，開展工業互聯網產業推進試點示範。

推動資訊消費全過程成本下降。重點在通信、物流、信貸、支付、售後服務等關鍵環節全面提升效率、降低成本。深入挖掘網絡降費潛力，加快實現網絡資費合理下降，充分釋放提速降費的改革紅利，支持資訊消費發展。建立標準化、資訊化的現代物流服務體系，推進物流業資訊消費降本增效。鼓勵金融機構開發更多適合資訊消費的金融產品和服務，推廣小額、快捷、便民的小微支付方式，降低資訊消費金融服務成本。

提高農村地區資訊接入能力。深化電信普遍服務試點，助力網絡扶貧攻堅、農村資訊化等工作，組織實施“百兆鄉村”等示範工程，引導社會資本加大投入力度，重點支持中西部省份、貧困地區、革命老區、民族地區等農村及偏遠地區寬頻建設，到2020年實現98%的行政村通光纖。全面實施資訊進村入戶工程，開展整省推進示範，力爭到2020年村級資訊服務站覆蓋率達到80%。我國資訊消費有廣闊的增長太空。

從指導意見中，我們仔細閱讀與基礎電信服務相關的內容就可以看到至少三個關鍵：網絡基礎設施加強的任務很重；提速降費為資訊消費降低成本要求很明確；資訊服務所涵蓋的領域，基礎電信業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2.電信運營商的資訊消費價值分配權將進一步減弱

我們說，這個世界，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電信運營商，從產業鏈發展變化的角度來看，從過去的“一鍋肉”到現在已經面臨的“一碗湯”的困境，如果從時間上來回看，可以以2008年發放3G業務牌照開始（2008年12月31日國務院常務會議同意啟動第三代移動通信牌照發放工作）。2008年10月份，中國電信也正式完成了從中國聯通收購CDMA網絡的工作，正式切入了移動通信服務領域。從此，三大運營商總體上開始圍繞了全業務經營開展競爭。

3G時代，開啟了從話音時代向流量經營時代的轉換，隨著更多移動互聯網應用的出現，用戶對於移動互聯網應用不斷增長的需求與電信運營商高資費的流量之間的矛盾越來越突出。面對越來越強烈的呼聲，2015年5月13日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明確提出了促進提速降費的五大具體舉措。其中包括鼓勵電信企業盡快發布提速降費方案計劃，使城市平均寬頻接入速率提升40%以上，推出流量不清零、流量轉贈等服務。

此後，政府層面多次在各種不同的場合反覆明確三大運營商不斷進行“提速降費”的要求。一方面為廣大用戶更好的享受移動互聯網服務提供更低資費的套餐，所謂薄利多銷。另一方面，在“互聯網+”行動計劃和大眾創新萬眾創業的趨勢下，電信運營商要為雙創提供更低的接入門檻，降低創業者接入成本。

這使得電信運營商原本翹首以盼的流量經營業務，在短期內因流量價格不斷進入快速下降的通道而失去了基本的支撐。從而出現了流量經營增量不增收或者微增收的局面。在流量業務已經替代傳統的話音等業務成為收入的主要部分的時候，仍然處於價格下降通道中的電信運營商，憑借管道優勢所能獲取的資訊消費的價值分配比例在快速下降。

因此，從根本上來講，電信運營商目前面臨的困境，是電信運營商作為央企，承擔了政府賦予其在大力發展資訊消費過程中，所參與的資訊消費價值分配的話語權減弱造成的。儘管，電信運營商在實際的經營過程中也有其他問題。但主要是價值分配權減弱的問題。

我們不妨從幾個相關的數據來直觀看一下電信運營商在資訊消費價值分配權減弱的情況。

2018年5月4日，微信團隊官方全產品發布平台微信派發布了《微信2017年拉動資訊消費2097億元，帶動就業四年翻一番》一文，文章援引中國資訊通信研究院產業與規劃研究所發布《創新生態共同體 助力經濟新動能——2017微信經濟社會影響力研究》報告數據：微信在2017年直接帶動資訊消費2097億元，自2014年以來年均增長超30%；拉動流量消費1911億，拉動行業流量收入達34%；帶動社會就業規模達2030萬人，四年來翻了一番。

按照這個口徑的數據計算，2014年至2017年四年我國資訊消費的總規模分別為2.8兆、3.21兆、3.87兆和4.46兆元。按照這個規模的增長速度，預計比前文國務院提出的2020年資訊消費預計的6兆元會更高。參照上述數據，我們再以工信部官方網站發布的通信業數據來計算，結果如下：

從上述計算數據來看，電信業務收入佔資訊消費的佔比，2020年將從2014年的41.2%將下降到23.4%。如果按照目前對電信運營商的定位和整個資訊消費規模的快速增長，悲觀點預計，未來實際佔收比可能還更低。

如果我們在回看2014年之前，那時的佔比過半。這個數據的變化，充分表明，電信運營商在資訊消費價值分配上的話語權在快速減弱。這就是從“吃肉”到“喝湯”的根本所在。

如何提升資訊消費價值分配權

對於電信運營商而言，管道的價值，由於定位問題，同時也因為市場快速的OTT化問題，在電信業務收入的增長可能還跑不贏CPI的情況下，所面臨的形勢可能還更加嚴峻。相比以互聯網為代表的蓬勃發展的資訊消費市場，要解決的首要問題就是如何提升資訊消費價值分配權的問題。怎麽提升？個人認為有以下幾個方向：

1、互聯網的下半場爭奪

興起於PC互聯網時代的互聯網上半場，儘管電信運營商作為網絡接入者的天然優勢以及那時的雄厚實力也從開始主導和參與了，但是由於對於互聯網業務發展的認識不清和輕視，加上在互聯網業務經營上缺乏靈活性，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以中國電信在去年三季度宣布關停頗有影響力的網站碧海銀沙為標誌。總體上而言，電信運營商在互聯網的上半場完敗。

互聯網上半場的競爭，是一個野蠻生長為基本特徵的。運營商的企業身份屬性也決定了確實不適合玩。但這將近二十來年的經驗，也還是讓電信運營商在互聯網應用方面有足夠的經驗教訓，有一些沉澱。當互聯網下半場隨著對網絡規範化管理的加強，電信運營商或許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

比如，在影片內容領域，亂象之下，又顯新機。這就是咪咕影片、天翼視訊這些業務的新機會。移動互聯網安全問題，以移動認證登陸為基礎，這就是中國電信天翼账號、中國移動統一認證的新機會。中國電信翼支付、中國移動和錢包，在移動支付仍然多變的競爭中，也是新機會。

在互聯網下半場的爭奪中，電信運營商是否能夠調整到位，是否能夠提供足夠的資源進行堅守？

2.多元化的戰略投資機會把握

對於電信運營商而言，普遍的質疑仍然是其團隊自己從事互聯網業務的基因製約問題。儘管運營商人可能不信基因決定論，但實際的結果卻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這個判斷的可信度。

因此，對於電信運營商而言，通過多元化的戰略投資，是把握新的發展機會，獲得更多的資訊消費價值分配的有效方式。

過去，中國移動入股鳳凰衛視和浦發銀行是這樣，如今中國移動以基石投資者的身份參與小米IPO也是如此。

我們也可以看到，三大運營商都已經通過強化投資公司的力量，開始通過多元化的戰略投資積極尋求新的機遇。

這個方向是把握的很好，就看實際執行效果了。

3.深化國有企業改革之混合所有製改革

2017年中國聯通作為第一家央企集團層面整體進行混合所有製改革試點，這承擔著為混合所有製改革探索蹚路、積累經驗的使命。

但是，個人認為，這種以企業整體進行混改的操作，可以為企業行業企業提供經驗，但要讓中國移動和中國電信也走這個路線，難度更大。而中國移動和中國電信，從集團公司到股份公司再到各省份公司，還有相關的實業三產公司，這些公司，都是以混合所有製改革為基本思路，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廣闊領域。

因此，通過更加多樣的混合所有製改革，可以進一步盤活旗下的資源，通過引入外部多樣化的股東，可以獲得更多發展機會，從而能夠更多參與到資訊消費價值的分配中去。

提升資訊消費價值分配權的難點

提升資訊消費價值分配權，方向是很清晰的，在實際操作上，也有很多的具體方式。但是，對於電信運營商這種傳統管理思維慣性很強的企業而言，要想有效提升難度也是可想而知的。難點主要有：

1.從上到下的求變傳導很困難，這個難就難在管理鏈條太長，效率損耗太大。從集團到省份公司，各省的情況千差萬別，卸力效果很明顯。

2.傳統的電信業務發展的思維太重，考核指標的設定，資源的傾斜，都還集中在傳統管道業務上。

體制機制的調整，困難重重。傳統管道業務在資訊消費中的佔比雖然不斷降低，但是對於電信運營商而言，依然是最為依賴的收入。因此，創新業務的發展，受製於傳統業務，過重的捆綁，這個思維還是太重。比如，從咪咕影片世界杯的宣傳推廣就可以明顯的看出，咪咕影片對於拉動移動手機、寬頻放號或者流量消耗的任務，痕跡十分明顯。這使得實際競爭中的效果，個人認為不如優酷，甚至比沒有拿到直播版權的騰訊影片的運營都差。

3.人才隊伍。

從三個方面來分析，一是過去長時間培養的人才團隊正在快速的出走，這既有相比其他行業大待遇問題，但更多的是發展工作太空問題；

二是新的人才的補充已經開始出現了問題，電信運營商不再是大學畢業生們青睞首選的對象；

三是與電信運營商息息相關的人工成本政策。由於限薪等問題的存在，加上過去的慣性，電信運營商普遍存在大量使用人員外包或者業務外包的方式，這種方式的最大傷害是核心技術能力始終依賴外包方，自己缺乏掌握核心技術能力的團隊的打造。用外包的方式，再怎麽對運營商認可，那都不是自己的人才隊伍。AI、雲計算、大數據、區塊鏈等等，每一個代表行業發展方向的領域，電信運營商能有多少人才儲備？

總而言之，影響電信運營商資訊消費價值分配權提升的因素還很多，本文拋磚引玉，提及以上幾個重要的。

展望：否極泰來？

運營商未來的發展前景如何，這是電信運營商從業人員最為關心的，當下，確實有一股悲觀低落計程車氣在彌漫，在擴散。但是，我們也要看到，電信運營商作為基礎管道的價值，作為提供連接服務的價值，在國家規劃的資訊消費經濟中，仍然是起到基礎性作用的關鍵行業，仍然是向前發展的，隻不過這種發展增長的速度相對於其他行業偏慢而已。

因此，對於仍然在繼續堅守的電信運營商的從業者而言，既要看到，目前面臨的困境，是政府賦予電信運營商的特殊使命所決定的。因此，這也是是暫時的。使命和任務是在不斷調整的。同時，也要看到，電信運營商通過混改、戰略投資和互聯網運營的新努力嘗試，也還有新的機會參與資訊消費價值更多的分配的潛能。形勢倒逼運營商會做出更多的改革。

總而言之，堅守者要相信“否極泰來”這個道理，在來到之前，繼續努力。更何況，別的行業從業者，確實比運營商人更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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