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中的怪現象：奴仆比主子有體面，配菜比主菜更值錢

赫赫揚揚的寧榮二府，從建立之初，到《紅樓夢》開篇之時，已經將近百年。在這近百年的歲月中，賈府也形成了一些特殊的規矩。其中一條就是，有的奴仆，比主子更有體面。

這一點在《紅樓夢》中，不止一次地提到過。第四十三回，賈母一時興起，召集賈府內宅的所有人，要湊份子給孫媳婦王熙鳳過生日。眾人都趕忙去請的請，傳的傳，“沒一頓飯的功夫，老的，少的，上的，下的，烏壓壓擠了一屋子。隻薛姨媽和賈母對坐，邢夫人、王夫人隻坐在房門前兩張椅子上，寶釵姊妹等五六個人，坐在炕上，寶玉坐在賈母懷前，地下滿滿地站了一地。賈母忙命拿幾個小杌子來，給賴大母親等幾個年高有體面的媽媽坐了。賈府風俗，年高服侍過父母的家人，比年輕的主子還有體面。所以，尤氏、鳳姐兒等隻管在地上站著。”

第六十三回，林之孝家的教訓賈寶玉道：“……這才是讀書知禮，越自己謙，越尊重。別說是三四代的陳人，現從老太太、太太屋裡撥出來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裡的貓兒、狗兒，輕易也傷他不得，這才是受過調教的公子行事。”

林之孝家的這番話，道出了賈府中，這些老奴仆比主子們有體面的根由，“越自己謙，越尊重”。按說，這並沒有錯，這是尊老的好習慣。可是，賈府中的這種習俗，也導致這些老奴仆們，不可避免地膨脹了起來。

在賈母面前，他們還是能規規矩矩，但是一旦到了外面，就立刻作威作福。周瑞家的兒子，仗著老子娘的體面，在王熙鳳的生日宴上，吃多了酒，還亂罵人。這只是一個側面，周瑞家的還不算太有體面的奴仆，畢竟她只是王夫人的陪房。最後也因為王夫人的面子，只是被打了幾板子，就放過了。

吳新登媳婦，仗著自己是府裡的老人，“藐視李紈老實，探春是年輕的姑娘”，就拿著趙國基的喪葬費，來難為主子。李紈果不其然中了計，幸虧探春精明，命她拿了舊账過來，還冷笑道：“你辦事辦老了的，還不記得？倒來難為我們。你素日回二奶奶，也說現查去？若有這道理，鳳姐姐還不算厲害，也就算是寬厚了。還不快找了我來瞧！”幸虧有了探春，才沒出什麽差錯。

迎春的奶媽，仗著體面，將迎春的累金鳳偷了去典當，事後她的兒媳婦，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從邢姑娘來了，太太吩咐一個月省出一兩銀子來，與舅太太送去，這裡饒添了邢姑娘的使用，反少了一兩銀子，時常短了這個，少了那個，那不是我們供給？誰又要去？不過大家將就些罷了，算到今日，少說些，也有三十兩銀子了。這一項，我們豈不是白填了限了？”她們為什麽都這麽刁？無非是因為賈府中尊重老奴仆的習俗。

和這些刁奴比起來，賈府中最有體面的奴仆賴嬤嬤，算是最謙卑的了，在眾人面前，總是非常不斷地在表達對主子的感恩。但是，她家裡卻十分的富裕，甚至堪比主子。他們家的孫子賴尚榮，也是從小被捧鳳凰似的捧大的，後來還做了州官。這些財富，都是從哪裡來？賈府的主子們再大方，也不可能將半個家當，都賞賜給奴仆。這些財富，無非是接著主子的威名，為自己謀的利益。

有的奴仆，比主子有體面；有的配菜，比主菜更昂貴。賈府中有一道非常著名的菜，就是茄鯗。關於這道菜，王熙鳳詳細地介紹了做法：“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削了，只要淨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蘑菇、五香腐乾、各色乾果子，俱切成釘子，用雞湯煨乾，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壇子裡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爪一拌就是。”

聽得劉姥姥隻搖頭吐舌：“我的佛祖，倒得十來隻雞配它，怪道這個味兒！”

茄子，一直都是很家常的蔬菜，尤其是在茄子剛下來的時候，價格更是便宜。為了一道名叫“茄鯗”的醃菜，賈府中所動用的配料，多達數種，所要用到的十來隻雞，更是比茄子本身的價值，超出了不知道多少倍。

這道茄鯗，有沒有喧賓奪主的味道？賈府中的奴仆，有沒有奴大欺主的感覺？

一道茄鯗，就是賈府的一個側面。賈府中的這種怪現象，也注定了賈府中，畢竟一步步走向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