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阿姨的膽囊裡全是石頭

這是 達醫曉護 的第 1882 篇文章

一

胖阿姨最近不開心，心裡有氣。緣是她娘家那邊有一處老房子拆遷，由她大哥做主分了動遷補償的費用，她覺得大哥偏心於小弟，對她不公。

人說胖的人大多豁達開朗，但胖阿姨卻常因為一些小事生氣，前幾天因為她先生買回來的帶魚不新鮮而生氣，上星期因為她的寵物狗被鄰居家的大男孩踢了一腳而生氣，再上個星期去銀行領退休金時想插個隊，結果沒插成，反而被排在後面的人批評了一通，胖阿姨認為大家都是老年人、這點小事有什麼說頭？真是越想越氣人……

胖阿姨其實不能生氣的，她一生氣就右上腹部隱隱作痛，雖說有時不生氣也會有點隱痛，但胖阿姨經常會生氣，不生氣的日子少，「不生氣也痛」的事不明確。何況中醫院的老中醫把脈、把出來的，這叫「肝氣鬱積」，吃了許多疏肝理氣的方子，全無作用。老先生說治病必求其本，若不改變這愛生氣的毛病，吃藥難以奏效。這話胖阿姨很是相信的，但是她覺得脾氣生來如此，怎麼個改法？

胖阿姨今年68歲，本姓談名世珍，浙江湖州人士，會計高職畢業，一直在一家國企工作，工作是認真的，只是脾氣差點、不大好合作，所以工作幾十年，也就是個會計科員，看著比她後進部門都提個股長、科長了，心中不悅，恐怕也是「肝氣鬱積」的原因之一。幸而她先生是位工程技術人員，長她6歲，視她為小妹妹，處處忍耐一些，家庭到還和睦。二人育有一女，讀了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後沒做教師，到是在本城一家報社裡做了記者，早己婚嫁，生一女已讀小學，那邊自有婆母照應，無需胖阿姨勞神。

胖阿姨一直有點高血壓，但並無癥狀，也就不管它了。退休前體檢還查出有膽囊炎、膽結石，但是既不發熱又無黃疸，醫生開了叫「膽寧片」的藥片，吃了幾次也就不吃了。胖阿姨知道膽囊炎、膽結石不能吃油膩的東西，但是家中隻她們老夫妻二人生活，她先生人瘦長，也不能沒有營養，所以在飲食方面也沒法特別安排。不過胖阿姨覺得即使吃點紅燒肉之類的東西，這膽囊炎也沒發作，所以她相信「醫生的話也不能全聽」。

二

胖阿姨退休之時她先生也剛退休不久，初時多少還有些部門邀請協助解決些技術問題，後來逐步減少，也就徹底在家休息，每天看看報紙、練練書法，再即幫助做些家務罷了。胖阿姨退休下來也無所事事，喜歡聽聽越劇、看看電視，偶爾打幾圈麻將。打麻將輸贏本是常事，不過胖阿姨若是輸了，儘管也只是「小來來」，但終究心中不悅，便會「肝氣鬱積」。

退休職工每兩年也有一次體檢，胖阿姨每次檢查都有高血壓、血脂也高，還有膽囊炎、膽結石，雖然也去配了點降壓、調脂的葯，但她認為都是「老噱頭」並不認真服用，至於膽囊炎、膽結石之事、她也只在配高血壓葯時請那醫生也配點「膽寧片」吃吃。看高血壓的內科醫生看了她的體檢報告：「膽囊中充滿大小不等的結石」勸她去看外科，胖阿姨覺得：外科醫生肯定要叫她開刀，豈不是「沒事找事做」，還是那句話：「醫生的話也不能全聽」。

又過了兩年，這老兩口的情況大致還差不多，不過胖阿姨似乎瘦了一些下來。如今社會的審美觀是以瘦為美，胖阿姨胖了幾十年瘦不下來，這回大半年也沒費事，卻瘦了4公斤，不免心中竊喜。老伴天天生活在一起，卻是沒有注意到，一天女兒回來發現了：

「姆媽瘦了嘛。減肥啦？」

「我這麼大年紀了減什麼肥啊，你們不是喜歡瘦嗎？」

「稱過嗎？」

「瘦了8斤」

「有什麼不舒服嗎？」女兒想：沒有刻意減肥怎麼會瘦了呢？不要是生病嘍。

「沒力氣，人老唻呀」老年人容易把身體的變化都歸結於「老」。

「要去看醫生、要去看醫生」。

……

看醫生的結果是診斷為糖尿病。

於是進行飲食控制，醫生並建議注射胰島素，但胖阿姨聽說這胰島素有副作用、堅決不用，醫生只好開了降糖的葯，關照要認真服用。胖阿姨聽說過這糖尿病的厲害：眼睛會瞎、腳趾頭會爛。實在吃驚不小，只好認真地吃藥了，不過心中實在不開心：「這回倒霉大了」。

心裡一不開心這「肝氣鬱積」來得更勤了。

三

幾個月治下來，血糖到是低了，但這「肝氣鬱積」的癥狀似乎更明顯了。胖阿姨知道這事是與情緒相關的，於是努力自我排解：以前部門裡的會計科長就有糖尿病，還做科長哩，不也蠻好嘛，再說自己的血糖已經下降，說明這病能治的呀。不過沒用，越來越明確的右上腹痛讓胖阿姨想到大約是膽囊炎發了，但是不發熱、沒黃疸啊，這是怎麼回事呢？

胖阿姨想到糖尿病就是女兒發現的，這事還得和女兒商量。於是打了電話給女兒，說了如此這般。女兒是知道她媽有膽囊炎、膽結石毛病的，估計十有八九是這問題了，馬上上網一查，幾於也就同時給她媽預約了市立醫院外科的專家門診號。馬上回電給她媽說已經預約了專家門診……

外科專家一看、一摸，便讓做超聲波檢查，一查：幾乎立馬已有結論：「考慮膽囊MT、肝左內葉M」。外科專家隨即又開了CT檢查的單子，對胖阿姨說：還要進一步檢查。

胖阿姨心裡隻估計到這下子看來一定要叫我開刀的了，心裡想：有什麼辦法呢，這膽囊裡全是石頭，好些年前醫生就叫「開」了，現在挨不過去了，與其長痛、不如短痛，要開就開吧。

她女兒卻已知道不妙，這MT便是「惡性腫瘤」、M便是「轉移」的意思，以前她做過的一個新聞報導中涉及此事，她是問清楚過的，不想這回卻被她媽碰上了。於是她把超聲波的報告藏了，去預約了做CT檢查。送她媽回家後馬上上網去查，又動足腦筋、用足資源，要為她媽謀求最好的治療。

結果是：CT檢查後外科專家覺得肝臟雖已有轉移，但尚較局限，估計尚能在切膽囊癌時一併切除，於是安排入院，先控制了血糖、血壓再作手術。手術如專家所料膽囊癌與肝左內葉轉移癌一併作了切除，術中檢查腹腔及肝臟其他部位，並未發現明顯的轉移病灶，術後恢復也頗順利。由於她女兒堅決要求醫護人員對病人的病情保密，胖阿姨只知道是開了膽囊炎膽結石，除了問了醫生「究竟有幾顆石頭」之類的話以外，什麼也沒問。這次手術前後一共住了七八天醫院便愉快地回家了。胖阿姨仔細體會除了手術部位略有不適之外，確實是不痛了。

四

下午2點整，一間不大的會議室裡市立醫院肝膽外科的20來位各級醫師舉行例行的學術討論會。會議室門前的布告欄裡的海報上標明此次討論會的主題是：微創時代膽囊炎膽石症的手術指征。有兩位病人走過看到了在議論：什麼叫手術指征啊？一位實習醫生告訴他們：手術指征、就是哪些情況應該做手術。

會議開始時肝膽外科的學術秘書、一位副主任醫師說道：膽囊炎膽石症的手術已經有了近百年的歷史了，抗生素的應用在控制炎症方面成效突出，但溶石治療至今仍無進展，如今膽囊膽道的微創手術已經普及，那麼膽囊炎膽石症的手術指征是否應有改變？便是今天學術討論的主題。

接著主任的研究生率先作了膽囊炎膽石症手術指征的一篇文獻綜述報告，他說：

膽囊炎發作、應作抗炎症治療。若反覆發作、尤其是伴有膽結石者，則應考慮手術切除。膽囊內少數微小的結石，如無癥狀可不治療，但如膽石梗阻膽總管者應作手術治療。

其次，若是膽囊已經萎縮、甚至「瓷化」，即膽囊壁鈣化，這多數是曾經反覆炎症的結果，或是膽囊中充滿結石，膽囊貯存膽汁的功能已經喪失，即使無癥狀亦應考慮手術切除。

第三，膽囊息肉，大多為炎症性息肉，若其直經小於10毫米，且無增長之勢者可注意觀察。若大於10毫米或同時存在多數結石者、此「息肉」，則尚需警惕有絨毛狀腺瘤之可能，則應以儘早手術切除為宜。

第四，部分病人可能有胰膽管的異常，如膽總管與胰管開口處過於接近、且括約肌功能失調，甚至膽總管與胰管合併為同一出口，因而可引發「膽源性胰腺炎」，若曾有膽源性胰腺炎發作者，為避免胰腺炎的反覆發作，亦宜多考慮手術之必要。

一位進修醫師發問了：

「膽囊萎縮或是充滿結石，雖已經沒有貯存膽汁的功能，但是為什麼即使沒有癥狀，也要考慮手術切除呢？」

「膽囊萎縮或是充滿結石大多是慢性炎症反覆發作的結果，留在體內實在是一個慢性炎症性病灶，會不斷釋放些毒素，對健康不利，而且是發生膽囊癌的溫床。」一位副主任醫師說

「據統計：90％的膽囊癌病人合併有膽囊炎、膽結石，有膽結石病人較無膽結石者發生膽囊癌的機率高出13.7倍，而且結石越大發生膽囊癌的風險也越大，單個結石直徑大於3厘米者較小於1厘米者膽囊癌風險高10倍。故應以儘早手術切除為宜。」一位研究膽囊癌的研究生說

「膽囊癌常發生在膽囊炎、膽結石的基礎上，早期癥狀亦常與膽囊炎、膽結石混淆，常被病人忽略，因此診斷多晚，治療效果亦差，故極應引起關注。」這研究生的導師補充說

「那麼，為了防癌，對膽囊炎、膽結石的手術指征應該大大放寬，好在現在微創手術，創傷不大、恢復也快。」有人附議

「不能說應該大大放寬，膽囊癌好發於年長者、女性、肥胖者、合併有糖尿病者及有膽囊癌家族史者，故對於具有此類特徵之膽囊炎、膽結石之患者實有多考慮手術之必要。」這位主任醫師講話有點文縐縐的。

「是的，我們上個月就收治了一位叫談世珍的女病人、老年、女性、肥胖、有糖尿病」胖阿姨的經治醫師印象深刻，「她多年右上腹隱隱作痛、膽囊裡充滿結石，說明她的膽囊實在是一個體內的慢性病灶，但她就沒重視，結果癌變了，還轉移到肝，幸好還能手術，在劉主任指導下我們給她做了根治性手術，肝臟的一處轉移灶也切了」。

五

胖阿姨手術後在家休養，自從手術之後右上腹部不痛了，心情也好了許多，整天樂呵呵的。

一天女兒來探望，胖阿姨突然提出「要不要化療？」

女兒一驚，原來她媽知道是生癌了，心裡還真有點佩服她媽有涵養，忙說「不要吧、不要吧」，一想，自己又不是醫生，便又改口說「我去問問醫生吧」。

胖阿姨的女兒是做新聞記者的，報紙上也常見批評化療、放療的文章，所以對於此事醫生沒提，她也就不問了。沒想到這回到是她媽提這問題了，於是便又去問了經治她媽病的醫生。

那醫生知道這病人的家屬是位新聞記者，說是：你們報紙上常見批評化療、放療的文章，很多並不準確。化療、放療是治療癌症的重要手段，並非一無是處，但亦並非適合於每一位癌症病人。像你媽這樣的膽囊癌並無很適合的化療方案，手術已經將病灶完整切除，放療亦無目標，故可以不做化療、放療。但並不能保證她今後不複發，所以應該定期檢查、檢查。

胖阿姨查了幾年，沒事。只是後來心臟不太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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