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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最後的“夫妻店”走到了盡頭

1999年創立當當時,李國慶夫婦堪稱“黃金搭檔”,一個是書商出身,一個有華爾街背景,團隊裡還有來自微軟的市場總監、來自Intel和貝塔斯曼的技術總監,在國內電商剛剛起步的年代,這樣的搭配堪稱豪華。

差距總是在對比中愈發明顯。

那年,在杭州春天的溫潤中,馬雲的新事業從湖畔花園小區風荷院16幢1單元202室開始了。相比海歸的李國慶夫婦,馬雲勢頭小多了。他得忽悠創始人們留下吃飯的錢,剩下的都掏出來創業。

馬雲的二號員工是妻子張瑛,杭州師范學院的學妹,畢業沒多久兩人就結婚了。張瑛是一位性情溫和的南方姑娘,她用行動支持了丈夫的夢想:要做一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互聯網公司——雖然,這句過於狂妄的口號在當時聽起來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劉強東跟他的同班女友龔小京也在做著生意。頭一年,他們在中關村注冊了公司,代售光磁產品,公司取名“京東”,由兩人名字組合而來。但這樁甜甜蜜蜜的生意遭到了女方家庭的極力反對,光榮的紅色家庭看不上中關村裡的小生意,也不願意人大畢業的女兒就此托付一生

總之,這些後來的電商大佬在起步之初,身旁都站著自己的女人。

但不是所有女人都站到了最後。

女人對於危機的感知總比男人敏銳,搞金融的女人更是如此。

俞渝的能量很快彰顯。當當創立的第二年就遇上了互聯網泡沫,俞渝早早準備好資金,雖然高管跑得沒剩幾個,氣得她哭過好幾場,但當當好歹扛過了寒冬。2003年,俞渝跑到美國搞定了老虎基金,從這家全球最大的風投公司兜裡掏出了1100萬美元,當當徹底回血了。

那年,當當實現了銷售額過億。

誘惑在2004年降臨。大洋那頭的亞馬遜挺過互聯網泡沫後重振旗鼓,開始醞釀進入中國市場。當當網成了他們瞄準的對象,他們最初開出的價格是1.5億美元,後來又給到過2億、3億。總之,他們的訴求就是:別超10億美元,換取當當網70%的股份。

賣還是不賣?

李國慶夫婦一度很激動。俞渝得知消息後,興奮得在廚房走來走去。時任新浪網總裁的汪延扮演了說客角色:“你們快賣吧,別做夢了,你看我們新浪網剛上市時16塊一股,現在1塊錢一股,什麽時候爬上來,趕緊賣吧,賣了乾點別的也行。”

結果當然是沒賣。

“當時的拒絕更多是因為愛,是我們對當當網如愛孩子般的愛。”俞渝事後回憶。當時佔股超過50%的李國慶夫婦還為自己捨不得“孩子”找了個借口:“有人說亞馬遜財大氣粗,我看他們狡猾的像蛇一樣。”為了說服董事會和投資人,他還立下誓言:再給我三四年的時間,翻一番咱們做到三四億美金還賣給這個王八蛋(亞馬遜)

但亞馬遜沒有等這對夫婦,轉身就買了當時當當網的對手,也就是雷軍、陳年那幫人創立的卓越網,而且只花了7500萬美元。

類似的機遇李國慶夫婦後來還拒絕過幾次,包括百度、騰訊這些大買家。在這對夫婦看來,自己生的孩子就得自己養,沒必要傍個金主乾爹,把他變成別人家的厲害孩子。

馬雲顯然不是這麽想的。

他深諳“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的道理。李國慶夫婦拒絕亞馬遜的那年,馬雲收下了軟銀、富達創業投機部等機構的8200萬美元投資。

同年9月,阿里進行了一次大規模人事調整,馬雲就勢把妻子張瑛推回家庭。

馬雲對此的說法是:“她(張瑛)認為公司到這個時候,讓別人看見阿里巴巴CEO的夫人在公司裡,不管你做得怎樣,別人看你的眼光都會不一樣。”——當然,後來張瑛低調復出主導來往,阿里內部戲稱這是M11主導的項目(馬雲是M10),就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如果說馬雲主動選擇了終結“夫妻店”模式,劉強東的選擇裡多少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龔小京在2003年選擇從政,早早退出了京東的經營。

2010年12月,李國慶在紐交所敲響的兩下鍾聲,也是屬於“夫妻店”的勝利。

那個段子大家都知道了:李國慶為了契合“當當”名字,要求敲兩下鍾。在妻子俞渝與紐交所人員溝通後,他如願以償。但其實紐交所的傳統是:敲一下代表開市,敲兩下代表閉市。

6年後,當當網從紐交所退市。李國慶當年的隨性請求,變成了某種預兆。

這只是他放飛自我的開始。與巨額財富同樣令人眩暈的,是李國慶在新開通的微博上貢獻的種種金句。他回憶初戀情史、怒斥投資人、跟競爭對手叫板——李國慶向來是個脾氣直爽的人,熱衷滑雪和鬥地主,尋求刺激感,微博只是放大了他的這一特質。

俞渝則是另一個極端。這位傑奎琳·肯尼迪和凱瑟琳·格雷厄姆的崇拜者,身上也帶著隱忍、克制、堅定、勇氣這些大女人特質。

兩人的差異在“大摩女”事件中尤為明顯。

上市之後,自認為當當發行價被壓低的李國慶憋了一肚子氣。他拿出當年在學校寫大字報、做演講的反叛勁頭,寫了一首搖滾歌詞:“為做俺們生意,你們丫給出估值10~60億,一到香港寫招股書,總看韓朝開火,隻寫七八億,別TMD演戲。

微博發出後,兩名自稱大摩女員工的網友現身回罵,雙方合力貢獻了一場很黃很暴力的微博大戰。期間,俞渝沒有開通微博,像沒事人一樣參加《波士堂》錄製、去亞布力年會、忙發布會、組織兒子寫作業等等。

不過,對外強勢的李國慶,似乎也是個怕老婆的主。舌戰大摩女之後,他發過兩條微博:

“老婆明天從上海回,圍脖論戰被媒體曝光,瞞不住她了。更逗的是,她明天還要和投行晚宴。俺是不是先去外地躲躲?我真不是吃軟飯的,可不想一家子為價值觀爭論。”

另一條微博是標記洪晃的,後者與俞渝是相交多年的密友。“早晨我都想開車撞樹,搞個輕傷住院呢,省得看她凶狠而平靜的樣子。請您主流名人給她發簡訊替我說說。”

兩位女網友的身份後來被證實偽造,鬧劇也不了了之。

但李國慶在上市前後折騰出來的這些動靜,比如邀請初戀女友參加上市敲鍾儀式,還贈送當當的親友股,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競爭對手劉強東。

“如果有一天京東上市了,我更應該邀請初戀女友來慶功。因為京東的‘京’就是來自初戀女友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劉強東在當當上市之時發了這條微博,4年後,京東在納斯達克上市,龔小京果然現身了,2年後,她的身份又變成京東集團戰略副總裁。

兜兜轉轉十幾年,龔小京又站到了劉強東的身旁,只是兩人再也沒有擁抱的理由——劉強東已經屬於章澤天,以及他們的小女兒。

“夫妻檔”最怕兩樁麻煩事:內部管理存在分歧,誰也不服誰;外面離婚傳言滿天飛,怎麽說也說不清。

李國慶夫婦偏偏都經歷了。

兩人都曾經公開表達過後悔夫妻創業、如果可以重新選擇絕對不會走這條路——一對互不相讓的夫妻共同掌權,對公司和家庭都會造成傷害

李國慶曾經透露,夫妻倆制定過很多規則,比如回臥室就不再談工作。但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最後結果就是,沒談完的話,兩人跑到廚房去說,說完後再回臥室。李國慶總能倒頭就睡,剩下俞渝翻來覆去失眠。

公司人也很難說清楚誰是老大。兩人經常在總裁會上相持不下。

相互掣肘之下,當當網的很多決策總是顯得緩慢而保守——當年李國慶想引入服裝品類,但俞渝擔心虧損影響財報,堅決反對。當當後來拖了很久才踏出這一步,前提是李國慶答應了俞渝:第一年虧損要控制在1000萬以內。

至於離婚傳言,當當上市後沒多久就出現了,細致到苛刻的離婚協定都有。消息傳得很快,俞渝在某個周日晚上還收到兒子同學母親的簡訊問候。她很快做了公開澄清:“完全沒有的事”。

好在兩人在圈內都沒有太多緋聞。於是,在當當被海航收購的傳聞成為本周熱點時,當事人李國慶還能表態:兒子大了,老婆還小,沒有情人牽掛,正是我事業第二春!

相似的人生往往伴隨著相似的煩惱。

李彥巨集就在2012年經歷了一波離婚傳言的考驗。他在那年的企業家領袖年會上憤慨說道:“前段有人散布謠言說我離婚,我太太知道了之後非常氣憤,她就說商業競爭這麽能有這麽卑劣的手段,我也很氣憤。”

那年李彥巨集其實過得很艱難,百度陷入移動互聯網轉型不力的困境。參觀完燈火通明到半夜的小米辦公室後,這位素來好脾氣的CEO在內部發信“要狼性,不要小資”

離婚傳言是另一重打擊。

儘管很快有人在百度貼吧曬出李彥巨集夫婦在挪威度假時的照片,但人民群眾似乎更喜歡圍觀糟心事情發生在名人身上的橋段。民心影響政策總是很難,影響股價卻是容易——離婚傳言出來後,百度股價遭遇了連續兩天暴跌,跌幅超過10%

當然,資本市場的草本皆兵,與馬東敏的地位有很大關係。

這位CEO夫人曾經在百度負責政府業務,2007年後退出公司事務回歸家庭。但根據百度2011年年報,馬東敏持有百度167.7萬份普通股,加上作為CEO妻子的權益,經過複雜換算的結果是:在某種情況下,馬東敏的投票權可以達到42.06%,超過李彥巨集的26.11%

這也難怪離婚傳言顯得如此凶險。幾年之後,馬東敏減少持股,投票權隨之降低,很難說與當年那場風波沒有關係。

李彥巨集忙著力證“我們夫妻感情好著呢”的這一年,劉強東正在自導自演“京東愛情故事”。2012年7月,他與時任京東商場小家電總監莊佳同時發布了同款小蕃茄照片,戀情隨後曝光。僅僅在照片發布的2天后,京東商場生鮮頻道上線。

劉強東或許從中發現了自己緋聞的導流效果。類似巧合,在後來他與章澤天的愛情故事裡會出現得更加頻繁。至此,這位精明的人大畢業已經擺脫了傳統“夫妻檔”的限制,開發了一套新玩法。

馬雲曾經調侃李國慶夫妻是“傻乾的夫妻倆”,劉強東倒是羨慕得很,因為李國慶有“紐約大學MBA、又是華爾街回來”的老婆幫著做事業。

當然,這是舊時論調了。

如今的京東緊抱騰訊大腿,把生意做到可以跟阿里互懟的地位,無需把當當放在眼裡。劉強東又有嬌妻作伴,既能出入國際時尚宴會,又能下鄉當村長扶貧,風光無限,沒什麽需要羨慕別人的。

他與章澤天的老夫少妻模式,也與李國慶夫婦19年前全然不同——

章澤天不介入京東的管理運營,不可能與劉強東爭奪“一把手”的位置。更多時候,她扮演的是一位漂亮努力的好妻子:穿上名牌服裝笑意盈盈站在劉強東身邊、為家庭打理投資理財、配合京東業務拍照宣傳、適當時候在社交網站秀恩愛,以及大量社交。

這位前清華“校花”如今的成功,大多建立在丈夫劉強東的王國之上。反之,她的光鮮也給後者的成功加了分。

當年被劉強東羨慕的李國慶倒是進入事業轉折點。在俞渝主導之下,當當的賣身進行曲已經越發清晰。雖然買家還沒定,但可以肯定的是:當當的“夫妻檔”故事很快就要終結了

至此,互聯網圈再也沒有傳統意義的“夫妻檔”存在了。

當然,也不排除那些盡心盡力的妻子們會在丈夫危急之時挺身而出。比如2013年復出主導“來往”的張瑛,2017年回歸百度的馬東敏。雖然兩個故事的結局不太一樣,“來往”沒有拯救阿里在社交領域屢敗屢戰的魔咒,馬東敏卻帶來了百度的複蘇,但從心意來看,兩位妻子並無差別。

李國慶曾經回答過一個問題:夫妻檔那麽難,為什麽你們還沒散?

他回答:因為價值觀。他與俞渝同為60後,那代人的價值觀裡,對社會的貢獻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比個人幸福重要,比財富更重要。

李國慶為之驕傲的特質,在其他人看來卻成了公司發展的障礙——一位當當離職中層曾提出,60後的李國慶夫婦在戰略制定上有一定滯後,內部很多創新想法都卡在了管理層意見不統一。

顯然,這樣的節奏並不適合如今慘烈的互聯網賽道,這大概也是為什麽“夫妻檔”如今越發罕見。

屬於過去的氣質終將消散。站在時代的尾巴上,李國慶夫婦又選擇了不同的方式作別

“天地孤影任我行,世事蒼茫成雲煙”,李國慶借用《東邪西毒》裡的歌詞表達心意,透著文藝范;而俞渝的那封公開信裡滿是過往不追的決絕,“當當網的前綴、後綴,不必永遠掛著國慶或者我”。

的確,從結果來看,堅守“夫妻檔”最久的李國慶夫婦,輸給了早早放棄“夫妻檔”的馬雲、劉強東們,但每一步都不會白走。對於李國慶夫婦而言,共同創業19年,未必不是一場有價值和意義的體驗。

當然,他們的回報還包括:普通人畢生難以企及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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