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弘股份變形記

（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經濟觀察報 記者 饒賢君“周五開始就是我們的生死戰！你們看八月的樂視、現在的ST長生，這就是中弘開盤以後的樣子，不拋棄！不放棄！我們頂住了中弘就能頂住！”看著微信群裡的火熱氣氛，封超（化名）默默在交易軟體上以跌停價將手中全部中弘股份（000979.SZ）股票掛單。

封超表示，正是群裡投資者的樂觀令他感到害怕，“我現在只希望周五中弘複盤，我的掛單可以成交，當時鬼迷心竅，聽了朋友的話，說什麽買仙股一步登仙，這下子還登什麽仙，我算是看明白了，買這股票的人現在都是賭徒心態，欠著80億的公司，我不敢賭，我認栽。”

所謂“仙股”，是指股價低於一元，以分作為計價部門的股票，根據深交所規定，連續二十個交易日（不含全天停牌交易日）股票收盤價低於一元的股票，深交所有權終止其股票上市交易。11月8日，中弘股份成為中國A股歷史上首隻“退市仙股”，並將在11月16日複牌，進入為期三十天的退市調整期。

同花順數據顯示，包括封超在內的超過27萬投資人仍持有中弘股份股票，他們面對的是一個資不抵債的爛攤子。

11月12日晚間，中弘股份發布的公告顯示，中弘股份及其下屬控股子公司累計逾期債務本息合計金額超過80億元，全部為各類借款，而截至停牌，中弘股份的總市值為62億元，公告顯示，目前中弘股份正通過尋求重組、加快資產出售等方式籌措資金。

曾經被稱為“小萬達”的中弘股份也曾是A股市場上的明星，動作頻頻的收購重組、大力度轉型文旅、樂此不疲的高送轉，讓人眼花繚亂的資本操作以及過山車般的股價起伏背後，是一個傳統房企盲目擴張、急於轉型、債台高築的失敗範本。

如意島不如意

“他（中弘實際控制人王永紅）當時說，如意島是我們自己打造的招牌，半山（半島）是現成的旗幟，有了這兩樣，海南就是我們吉祥如意的地方，是全國文旅的標杆。”前如意島項目高管李平（化名）回憶稱，如意島是中弘文旅轉型規劃中最重要的布局之一。

2012年，中弘股份聯手中鐵，以30億元的價格拿下海口如意島項目，按照項目規劃，如意島填海總面積為716.34公頃，分為三期滾動開發建設，填海工程計劃於2014年開始。一期項目計劃於2017年完工，總投資128.94億元，擬投入募集資金30億元，規劃還顯示，隨著項目如期完成，一期項目將帶來總銷售收入224.36億元，實現淨利57億元。

然而，李平表示，實際上如意島項目到2017年剛剛完成一二期項目用地的填海工作，並面向社會進行了一二期填海竣工海域的驗收招標，而一期項目的建設進度緩慢，一直到如意島項目受海南省政府對填海項目的“雙暫停政策”影響而停工，大部分項目仍處於奠基狀態。

李平稱，2018年1月，海口市海洋和漁業局對轄區內包括如意島在內的填海項目下發通知，暫停施工、暫停營業，而實際上，2017年12月，如意島就已經基本進入停工狀態，“一期14個項目停了大半，我了解到的情況是很多項目的款項沒有給總包方結清。”

記者通過天眼查查詢得知，中弘股份旗下負責如意島項目的海南如意島旅遊度假投資有限公司與中交、中鐵等旗下的多家承建部門有過建設工程合約糾紛，並多次上訴至法院處理，糾紛產生原因大多為如意島公司未如期支付工程費用。

不同於恆大海花島邊填海邊行銷的做法，中弘如意島未進行過大規模行銷，也未進行任何項目的提前銷售，因此，其投入資金均為公司自有資金及前期資本市場募資，記者統計中弘股份發布的公告數據得知，中弘股份對如意島實際投資44.9億元，而除了2014年非公開募集29.58億元，中弘股份還針對如意島進行過多次抵押募資，募資總額超50億元。

李平表示，完全依靠公司融資及自有資金支持，使得公司的現金流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海南區域不僅有如意島項目，還有半山半島、西岸首府、中弘廣場等項目，都要用錢，而且如意島沒有對外出售，沒有自己的收入，母公司的資金不到位，項目上就束手無策。”

公開資料顯示，如意島填海計劃開工不到一年，中弘股份就宣布了對半山半島的收購重組計劃，交易價格為58億元，其後，該項重組預案被叫停，但據多方信源透露，中弘股份通過子公司的資本運作，如願進入了半山半島項目。2017年11月中弘股份的公告顯示，中弘股份三亞半山半島項目的預計估值達到494億元。

除了海南，中弘的文旅版圖囊括了北京、長白山、山東、浙江等地，規劃總投資超過700億元，約是其最高市值的7倍、最高單年淨利潤的220倍。

激進的擴張節奏下，中弘卻沒有展現出相應的運營能力，以如意島為例，中弘股份的歷年財報數據顯示，如意島始終無營業收入，處於持續虧損狀態，2017年虧損近0.5億元，2018年一季度虧損0.6億元。2018年7月11日，深陷資金危局的中弘股份宣布將以14億元出售海南如意島項目全部股權。

除如意島外，據李平在內的多方信源透露，中弘在浙江安吉、濟南鵲山、北京禦馬坊等地的文旅項目都已停工，且部分已在協商出售事宜。

產業“無鏈”

“那時候跟我闡述了一些戰略藍圖，中弘要做全產業鏈上下遊的覆蓋，A&K是鏈接整條產業鏈的核心鏈條，是溝通中弘整個終端客戶群和文旅產品的重要橋梁，我聽完覺得這個職位很重要，有前景，就過來了。”A&K中國區高管Ken（化名）表示，中弘收購A&K的初衷就是為了補全其文旅產業鏈。

2017年5月，中弘股份以4.12億美元的代價完成了對國際知名高端旅遊服務公司A&K90.5%股權的收購，彼時，A&K中國首席執行官張迪忠對記者表示，A&K的存在歷史超過50年，其豐富的歷史積澱和從地接到管道的文化貫穿能夠為中弘的文旅版圖帶來嶄新的可能性。

在收購A&K的公告中，中弘股份表示，收購A&K可以實現資源優化、優勢互補、管道共享、國內和國際資訊溝通、經驗借鑒、產業布局等方面的深入合作，更好發揮協同效應，公司旅遊地產業務將得到進一步提升，有助於進一步提升上市公司提運能力、推進戰略轉型。

然而，Ken對記者透露，真正落到實處後，A&K並沒有使中弘股份雜亂的的文旅板塊拚接在一起。“A&K最主要的旅遊目的地在非洲，最重要的客源地是美國、英國、澳大利亞，在國內落地的軟硬實力都不強，而中弘在國內做的文旅產品主要是新奇世界度假村，坦白說，實際上沒有成型的產品，所以我很快發現，A&K這個‘橋梁’依舊還是個高端定製遊企業。”

Ken表示，在2017年以及2018年上半年的市場總結中，國內高端遊所佔的份額並未產生顯著增長，A&K的核心業務以及收入依舊來源於海外市場。

與中弘的其他旅遊板塊成員，A&K也並未產生意料中的化學反應。

2014年，中弘股份投資了被稱為“東南亞攜程”的線上O2O企業亞洲旅遊，並在2015年實現了對亞洲旅遊的全資控股，同樣在2015年，中弘股份還通過境外子公司對夢工廠旗下的科技公司NOVA進行了增資，並稱這將有利於國內樂園的技術建設。2017年，中弘股份收購了海洋世界娛樂公司約21%股權，志在引進頂尖的水上主題公園技術。

中弘的戰略構思是，通過亞洲旅遊打造線上的產品銷售管道，將運用了頂尖技術和世界級娛樂項目的線下產品“新奇世界”推出國門，同時，利用A&K的運營經驗，為中弘預想中的“高端消費群體”提供國際一流的服務。

但Ken對記者表示，“確實沒有什麽協同效應，我們的產品也掛到亞洲旅遊上，但是兩者之間的客戶群體壓根就不一樣，A&K是服務過英國皇室、美國總統的高端定製遊品牌，亞洲旅遊是大眾化的在線旅遊平台，海洋世界又是完全獨立的成熟樂園品牌，從這個角度來說，中弘的大規模擴張並購並不成功。”

另一方面，包括A&K在內的各個板塊均未實現中弘收購時給出的業績承諾，中弘股份2018年半年報數據顯示，A&K上半年實現歸母淨利潤折合人民幣為-2225萬元，而在業績承諾中，A&K應在2018年實現淨利潤2.8億元，否則中弘集團將按照相關規定進行補償。

同樣在2018年上半年，中弘股份的成績是，實現歸母淨利潤-13.26億元，同比下降4625.39%，在半年報的“核心競爭力分析”一欄中，中弘股份寫到“由於資金緊張，在建地產項目基本上都處於停工狀態，房地產經營業務核心團隊及對應人才不斷流失，因此就主營房地產業務而言，公司已不具備競爭力。”

Ken對記者表示，“相比於在資本市場的長袖善舞，中弘在運營、內部磨合上的短板太明顯，快速的擴張也太過注重噱頭，我很快也要離開這個公司了，A&K還是挺可惜的，因為中弘的關係，公司文化、員工都發生了變化，原來的固定客戶也在流失，不知道最終會怎麽樣。”

在完成對A&K、亞洲旅遊等海外企業收購的2015年，中弘股份一度攀上了股價的最高峰——複權後股價4.28元/股，約為目前股價0.74元的6倍，而在完成收購後，中弘股份歷年歸母淨利潤不漲反跌，並於2017年出現巨額虧損。

11月16日，中弘股份將更名為“中弘退”複牌交易，交易期為30個交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