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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過春天》裡的高級詩意:汁水四濺才是合格的青春

作者:昱微 綠葉

合格的青春片向來是國產電影的稀缺物,但白雪導演的處女作《過春天》令人驚喜。

儘管人物仍然是與原生家庭疏離而被迫成熟的少男少女,情節仍然事關狂歡與分離、叛逆與成長,但《過春天》完全剝去了無病呻吟的痕跡,更無白日夢式的架空。

“過春天”是走私群體“水客”的黑話,指的是將貨物從香港帶到深圳。女主佩佩家境窘迫,想賺錢陪閨蜜去日本泡雪山溫泉,偶然機會見識到了“水客”的生涯,便跟隨閨蜜的男友街頭浪子阿豪入行,負責將iPhone偷偷運送過關。在這期間,佩佩見識了江湖的道義,也和阿豪萌生了曖昧情愫,閨蜜因此和佩佩敵對。於是青春片必備的愛情、友情和成長應運而生。

但視角、角色塑造、感情安排都和傳統的“蛋疼”青春片完全不同。

傳統青春片大多給人一種油膩的討好感。導演們喜歡將風靡於國人中學時代的網絡文學生硬挪用,順便夾帶自己當年學生時代憧憬的私貨,試圖收割最大量的票房。但正如網絡文學迎合的是幼稚年紀的白日夢與宣泄需求一樣,被拍成電影后,也同樣只有白日夢般的架空、無病呻吟的宣泄,加之戲劇性需求,更放大了上述兩點,比如典型的《左耳》、《同桌的你》、《致青春》和《匆匆那年》……

舉個例子,在處理必不可少的愛情題材時,傳統青春片們高度類型化,基本上可將情節概括為:

1、談戀愛、因為誤會而分手;

2、談戀愛、因為打胎而被家長髮現,分手;

3、談戀愛、因為兩個人成績或規劃不一樣,為了成全對方,分手……

編劇也就這點想象力了,高潮通常放在“因某種原因而分手”, 因而結尾時對成長的詮釋,也不過是成年後男女主放下對方,並深刻領悟錯過後才懂珍惜,並開始蛋疼地回憶雲雲。

但《過春天》將節奏感交給了女主一次次走私,一次次感情成長的過程。從不經意間涉入走私群體並加入,到一次帶兩個手機、一次五個、數十個……每次都讓人捏一把汗,女主佩佩的心智變化、關係變化也夾雜其中,在時代的背景中給予了真實刻畫的空間。

她的愛情也不喧賓奪主,而是暗中湧動。其中一場接近情欲的戲被豆瓣網友稱為“國產片最高級的情欲戲”,男女主在光線猩紅色的小倉庫中,為了合作一次重要又危險的走私,而幫對方將數隻手機一圈圈在身上粘好、藏進衣服裡,於是有了身體接觸的可能。

其間,二人想觸及又閃躲的眼神、緊張的喘氣聲,將既青澀又早熟、既愛戀又懂得控制、互相信任的性格、關係展現出來,再加上詩意的膠片感,真可謂高級。

而傳統青春片在處理必不可少的身體接觸時,大多隻機械地牽手、接吻,連懵懂的感覺都少得可憐。對“性衝動”的表達,則通常用“打胎”的錯誤一筆帶過。總之是道德化的性,並沒有“”的細節,也沒有對年輕的身體生命力的展示。

之前影片裡還有一段學校上性教育課的場景,學生們嬉笑怒罵,玩弄著一只被吹成氣球的安全套。不知道是不是幽默地諷刺了過去那些青春片的打胎惡習”

不過可以理解,畢竟國人的青春大多被壓抑和規訓,因而叛逃二字既令人嚮往,又往往有失去控制、釀就錯誤的危險。所以叛逃的結局只能是被打回來、然後繼續壓抑,直到完成所謂的成熟。這個過程非常有中國特色。

從這個意義上看,《過春天》裡暗中湧動的愛情、有控制的叛逃,和疏離又付出真心的關係,都建立在不急於給青春和成長下定義的前提下。如此,青春也不會潦草地劃歸到錯誤但回憶美好的行列裡,而是讓它慢慢進行,留給人繼續完成的余地。

其次,得說說青春感。

傳統青春片裡,少不了幾個乾癟蒼白的女主角。真的受夠了。影片色調灰暗也就算了,女主角還都一個個面如金紙。這哪裡是16、7歲的青春啊!簡直是一個個小老太太,說著一些老掉牙的裹腳布。青春,就算有灰暗的一面,也應該是活力四濺、荷爾蒙爆發的年代啊。

《過春天》的故事發生在香港和深圳二地,亞熱帶的濕潤氣候總是讓人汗流浹背。

校服的裙擺、鮮豔的熱褲、揮灑汗水的籃球、隔壁的帥哥、旅行手账、花花綠綠的手機殼,夢想中的雪山溫泉、櫻花吹雪才是高中女生最關心的東西。健康飽滿而被太陽曬得有些發黑的身體、不時蠢蠢欲動的青春痘和被汗斑駁的BB霜才是大多數高中女生的真實寫照。

片中的兩位女孩,真的很像兩隻汁水飽滿的大檸檬。有甜蜜,有爭吵,也有因為小小背叛而引起的分歧,有失心說出的扎心話,也有掏心掏肺的知心話。

這個年紀正是似懂非懂的時候,很多事情不會像成人那樣畏頭畏尾,但也不像小孩那樣懵懂無知。佩佩自己是一個想要努力維持生活正常秩序的人。雖然走上了當“水客”的道路,但在她已經攢夠錢的時候 ,這種行為就變成了日常的一種小小的越軌和冒險。她很有一點“軸勁”,也有小小的自尊,但情節的發展和角色的衝突都因人物的性格和形象塑造而顯得真實可信。

不靠譜的“二奶”媽媽,衰老的無能爸爸,比自己有錢太多的閨蜜,在危險邊緣遊走的混混帥哥,構建了單非少女佩佩16歲青春裡的一段風景。

這裡不得不說兩種非常典型的文化現象,第一是“單非”。

這裡“單非”的具體意思就是指父親是香港人,母親是內地人,但又在香港出生的孩子。他們可以拿著香港的身份享受著香港的福利,是一種在我國東南沿海常見的現象。

其次是“二奶村”。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葉開始,一批來往於香港與內地的香港商人、白領、貨櫃車司機等,利用兩地差距,賺到相對多的錢。在中國珠江三江州一代,尤其是廣州、深圳、東莞等地,出現了大量“二奶”,並形成群居效應。上述港人開始內地一個家,香港一個家的生活。

從影片背景我們可以得知,女主角佩佩的媽媽就曾經是這樣一個“二奶”,爸爸年輕的時候也許賺到過錢,但年老衰弱之後早已回歸香港的家庭,過上拖家帶口、父慈子孝的生活。佩佩作為單非子女,開始了香港-深圳的雙城記。

佩佩的媽媽是一個很“是枝裕和”的母親,漂亮,沒了男人不能活,大大咧咧,得過且過,晝夜顛倒,總把家裡搞得一團亂。佩佩看不上她。但她又會做早餐,想要給女兒最好的東西,會在夜裡溜進女兒的懷裡,會在女兒跟自己的男人起衝突時保護女兒。

佩佩的爸爸已經人老力衰,不善溝通的他也只能不時給佩佩一點零用錢,在交代自己家事的時候盡量不讓佩佩聽見傷心,以及在佩佩難過的時候,請她吃一碗好一點的熱飯。

江湖大姐頭花姐也是很有意思的人物。見過大風浪,心狠手辣的大姐頭,對待佩佩除了生意上的便利,也有些許柔情,帶她吃喝玩樂。就算佩佩背叛了她,還想著給她一次機會,雖然這機會也許隱藏著腥風血雨。

在內地接水貨的水哥,也在跟佩佩的相處中,從一個只會拿貨的冷面大叔,變成了會給晚到的佩佩準備木瓜甜品的暖男。

不是因為女主開了什麽掛讓人人都喜歡,而是人畢竟是情感動物啊,見面都要有三分情,何況是長期的交往。

這個片裡有什麽反面角色嗎?

很難講。

每個人都在各自苦逼的生活裡掙扎,但又沒有因此變態。佩佩喜歡的阿豪,看起來像是街區一霸,但其實只是個大排檔店主的兒子,在香港的現實環境下,恐怕永難有出頭之日,但他帶佩佩來到了自己最愛的可以俯視整個香港的山上,告訴了她自己的夢想。還有跟著花姐混的爛崽們,在佩佩背叛了他們的時候,也會說“不想弄痛你。”就連佩佩心裡暗暗羨慕的閨蜜,都有因重男輕女而被家庭忽視的苦衷。

整部片都在走私犯罪這個冷酷的大背景下,洋溢著某種溫馨的成分。

身為底層,青年在哪裡都是絕望的,佩佩對雪的嚮往是逃離,但她代表的被壓榨的一代人其實只能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冰箱裡騙自己。即使這樣,佩佩,Jo和阿豪們的生活也足夠豐富了,他們參加派對,打工,計劃聖誕節去日本,宣泄出的生命力不僅不歇斯底裡,反倒非常真誠和有情有理。有這樣的青春,老了回望就可以不後悔。

也許你會覺得這部片子並不如《踏血尋梅》那般深刻地揭開香港新移民的身份認同和少女迷茫問題,但作為一部青春片,影片想要表達的東西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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