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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春天》:以青春為外殼的社會學文本

《過春天》是導演白雪的處女作,也是一部無流量、無名導、無明星的“三無”小眾文藝片。但上映之前,《過春天》曾輾轉參與世界各地多個不同的影展,大有斬獲,口碑甚好,尤其是去年在平遙國際影展上一舉拿下“費穆榮譽最佳影片”與“最佳女演員”雙項大獎——這讓影迷們對《過春天》充滿期待。

《過春天》講述的是16歲少女佩佩(黃堯 飾)充當“水客”的故事。佩佩有香港戶口,居住在深圳,在香港上學,每天往返兩地。她雖然有父母,卻沒有一個“完整”的家。為了湊足足夠的錢和閨蜜陳頌兒(東加文 飾)去北海道賞雪遊玩,在蘋果手機的浪潮中佩佩成為了一名走私手機的水客。“過春天”是水客順利過關、報平安的黑話,這個充滿詩意的片名,也是少女過了青春這一關口的隱喻。

過春天,也是佩佩過了青春這一關口的隱喻。

因此,諸多評論更多地從青春電影的視角來討論《過春天》,比如澎湃有戲刊發的《

一部“好看”的青春片,應該具備哪些元素

》,就為我們揭示了這部青春電影之所以動人和迷人的原因。

從青春電影的視域來看,《過春天》與去年備受關注的《狗十三》一道開拓了國產青春的想象空間,不是局限於墮胎、車禍、分手等因素堆積的“青春已死”的狗血敘事,而是聚焦於青春內部,探討期間的齟齬、裂變、疼痛與成長。不過,《過春天》是一部優秀的青春電影,但它的思考並不止於這一題材的限定。

我注意到,在接受澎湃有戲的採訪時,導演白雪對電影被劃分為青春片如此回應:“我一開始沒把它想成青春片,在我的創作過程當中,我都沒有太去關注這個類型,因為這個類型,其實我覺得在世界電影範疇,它不存在。很多電影可能都會被分成像是劇情片,只是剛好講到成長的這個階段,只是它的主角是一個青少年。”

而在另外一個場合中,她也有類似的提法,《過春天》不只是一個講青春成長的電影,它背後包含著豐富的社會性,是一個“以青春為外殼的社會學文本電影”。《過春天》更近於一個意蘊深厚的社會學文本,只是這個文本的主角剛好是一個青春少女。

《過春天》也是一個重要的社會學樣本

而這一社會學文本探討的主題是:身份。

何為身份?文化學者朱大可指出,在社會學的範疇中,身份大致可以分為“制度身份”和“出生身份”等類別,它們代表著主體的關係網絡。那些關係網絡由親緣關係、家族關係、同學關係、同僚關係、互聯網關係等聚結而成。而更寬泛的身份概念更趨近於哲學範疇,它指涉的是一種自我身份認同。

自我身份是中國人身份的主體,“它是一種奇怪的精神鏡像,映照出‘我’在他人眼中所呈現的社會圖景,它暗示著一種我置身其中的隱匿的關係網絡,並據此決定了‘我’的本質”,“這是所有身份背後的最深刻的一種身份,並且構成了‘身份本體論’的核心”。

換句話說,身份指涉的是,不僅僅是出身和身份證上的我是誰我來自哪裡,不僅僅是一個社會關係網絡中我的位置,它更是一種自我認知和自我認同:我是否因為我的身份而困惑、羞恥與迷茫?

《過春天》中的少女佩佩是一名“單非兒童”。單非兒童是有一方是無香港居留權的中國內地居民,在港生產、享有香港永久性居民身份的孩子。單非兒童如果留在內地就得上昂貴的私立中學,要在香港上學就得兩地奔波,成為跨境學童。對於像佩佩這樣的跨境學童來說,奔波的疲憊倒是其次,雙城身份導致了身份認同的困惑:我似乎屬於兩地,但我又似乎兩地都不屬於。這是制度身份和出生身份的雙重失落。

但對佩佩而言,更大的精神挑戰在於自我認同的迷失。家庭的破碎、母親的自甘沉淪等,導致佩佩的心理狀態自卑、孤獨、沒有自我。就比如她回家不跟母親和母親的朋友打招呼,沉默寡言,只有和閨蜜在一起時,她才少見的開朗。佩佩亟須進行身份的重建,這就為她之後當水客埋下了伏筆。

佩佩與閨蜜,電影的視聽語言清爽通透

佩佩很快適應了水客這一新的身份,電影的配樂也隨之明快起來。當水客之於佩佩的意義,不僅僅是賺更多錢那麽簡單,而是身份的獲得——不斷帶貨給予她強烈的成就感,小團隊“其樂融融”的氛圍讓她覺得安全,“佩佩姐”的稱呼更是讓她覺得自己被需要、有價值,她獲得歸屬感和尊重的需求。

佩佩在小團體裡獲得了歸屬感

只是,這一身份認同獲取的方式是錯誤的。

電影除了佩佩之外,其他人的身份也都是迷失的。閨蜜陳頌兒全家移居到國外,父親把一切都給了弟弟,隻留下她一個人在香港;母親因為被拋棄,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卻從未了解女兒;阿豪高喊著“香港之王”,實際上他只是大排檔的幫工……他們不約而同地被某種失敗情緒裹挾,抑或走上錯誤道路。

唯一幸運的是,佩佩很快察覺到“佩佩姐”這一身份的虛妄,當花姐露出猙獰的面容,阿豪出賣了她,閨蜜陳頌兒因誤會而離開……虛假的身份坍塌,她迎來了真正的成人禮。

電影中的花姐露出凶狠的一面

電影給了佩佩一個溫情明朗的結局。鯊魚最終被放回大海,佩佩帶母親登山俯瞰香港,而香港真的下雪了……她實現了與自我的和解。青春這一道關口,她過了。

可如果作為一個社會學文本,《過春天》的結局是倉促又無力的。倘若無法過了身份這一道關口,那麽就會是一生的沉淪。花姐曾誇佩佩漂亮、聰明、機靈,跟年輕的她很像,假若佩佩沒有越過這道關口,她或許就是日後的另一個花姐。佩佩的和解僥幸又偶然,《過春天》無力給其他迷失者提供出口,它只能留給電影之外的我們去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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