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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肺騙保案礦工:申請國家賠償獲支持,工傷賠償才是“救命錢”

文|每日人物 遊芳芳 編輯王輝

2018年9月13日,貴州三名礦工因取保候審後一年多內,該案未移送辦案部門審查起訴,警方也未作出撤銷案件決定,遂依法申請侵犯人身自由的賠償。兩個月後,王正富、任雲慶、任雲凱三名礦工的請求被駁回。

2019年2月25日,貴州3名礦工先後收到遵義市警察局的《國家賠償複議決定書》,依法撤銷綏陽縣警察局不予國家賠償決定,責令其重新作出決定。

此舉被視為貴州礦工塵肺病騙保案的階段性進展。辯護人之一王飛律師認為,遵義市警察局這是支持賠償,承認按照法律規定該賠償請求是符合賠償範圍的。

王飛律師解釋,此前多次和警察局溝通遲遲沒有進展,所以才申請國家賠償,想借此敦促警察局撤案。而國家賠償對於礦工們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工傷賠償才是礦工們的“救命錢”。

礦工任雲慶認為,國家賠償即使批下來也只是對他們“騙保”罪名無端指責的補償,但對於塵肺病工傷賠償,依然沒有提及。

如今,幾名礦工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方面他們因塵肺病沒法去礦上開工,另一方面鑒定結果顯示“無塵肺”,卻拿不到工傷補償沒錢治病。

律師表示,目前正等待綏陽縣警察局重新作出決定。他們下一步的核心訴求是讓警察局撤消刑事案件,徹底終結刑事程序,重啟勞動仲裁等民事程序,從而結束工傷賠償問題長達兩年的中止狀態。

礦工要求工傷賠償被疑“騙保”,塵肺病鑒定有無成疑雲

塵肺病是一種嚴重的職業病,被醫生稱為“上半輩子用命來換錢,下半輩子用錢換命”。

而這場長達兩年多的糾紛,都是圍繞礦工們到底“有病沒病”開始的。

任雲慶、任雲凱和王正富三人一直在福來煤礦打工,直至2015年到期關閉。此前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得了塵肺病,對他們來說,塵肺病是慢性病,是治不好的。王正富印象裡,之前聽說一個塵肺病人“整個肺都換了,手術結束後還是死了。”

2015 年5月起,40 名礦工先後來到福來煤礦指定的貴州航天醫院進行職業病體檢,均被診斷出塵肺病。2015 年6 月起,多名礦工先後拿到貴航醫院開出的《職業病診斷證明書》。除了三名礦工被診斷為塵肺二期和三期,其他數十名礦工的診斷結論均為塵肺一期。根據診斷書上的簽名,其診斷醫生均為黃亨平、董有睿、張曉波。

塵肺病的鑒定結果對曠工們衝擊很大。任雲凱的兒子任華均回憶,得知父親有塵肺病時,心裡涼了半截,他讓父親之後不要再去上班了。

而王正富下意識擔心“如果沒有病,到什麽廠都去的了。有了塵肺病,不管什麽工什麽廠,都不要你進廠。”

對於既成的事實,任雲慶則對煤礦稱,“賠給我們一些錢,這個是國家有文件的,也是我們的血汗錢,沒病,我找也不找你。”

醫生診斷是獲得塵肺病工傷保險賠償的前提。診斷有病後三人相繼做了工傷認定和勞動能力鑒定,並據此向社保部門索賠。

在礦工們等待社保金發放的過程中,福來煤礦對這40 名礦工的診斷結果提出異議,申請遵義市職業病鑒定委員會重新鑒定。2016 年6 月13 日, 37 名塵肺病一期患者的鑒定結果均為“無塵肺”或因X光質量差而無法診斷。

一個月後,陸續有7 名礦工因“涉嫌詐騙社保基金”被警方刑事拘留。而為其做鑒定的3名醫生因涉嫌“國家事業部門人員失職罪”被捕。

拘留期間,警方帶7名礦工到貴陽一醫院再次進行塵肺病鑒定,除任雲凱和顏登全二人,其余礦工均為“無塵肺”。

但礦工們表示,這次警方隻讓他們在“無塵肺”的鑒定結果上簽字,並未提供鑒定報告讓他們留存,此外,該鑒定報告無專家醫生簽字,僅有遵義市警察局的公章。

依據這些新的鑒定結果,2016 年7 月13 日,綏陽縣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發布《案件中止審理通知書》,停止對礦工申請賠償的仲裁,礦工們的賠償進程不得已中斷。人社局也采信新的鑒定書,不予賠償。

2016年八九月,7名礦工相繼被取保候審。2017年8月,遵義市警察局播州分局以所搜集證據不足以證實王正富等人的詐騙行為對其終止審查。

體檢“有塵肺病”不能開工,看病“塵肺病系作假”沒錢治療

一連串的事讓幾名礦工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方面他們因塵肺病沒法去礦上開工,另一方面鑒定結果顯示“無塵肺”,卻拿不到工傷補償沒錢治病。

2018年9月13日,曾被刑拘的7名礦工中的王正富、任雲慶,以及任雲凱的家屬,向綏陽縣警察局申請國家賠償。他們認為,解除取保候審一年多內,該案未移送辦案部門審查起訴,警方也未作出撤銷案件決定,遂依法申請侵犯人身自由的賠償。

2018年11月,綏陽縣警察局作出決定,認為王正富等人的案件“尚未終止追究刑事責任”,遂駁回其賠償申請。隨後,王正富向遵義市警察局申請複議。

王正富自從取保候審後再沒去礦上上過班。前幾天,他去一個礦上報名時被拒絕了。他告訴每日人物,因為塵肺病之前死了兩個人,現在礦上都查得嚴,有塵肺病的都不招。

2018年10月24日,王正富到貴陽市公共衛生救治中心進行職業健康檢查,結果顯示他仍然是塵肺病(煤工塵肺一期),建議其住院治療,但刑事案件沒有結果,無人承擔其住院費,只能自己硬撐。

在那之後,他乾活走路有點費力,痰總梗在喉嚨裡咳不上來吐不出來。感冒了就吃點感冒藥,卻不敢去醫院,“醫院不認貴航醫院的鑒定,他說你‘搞假’,我怕去醫院又被警察抓進去了。”

現在的王正富,每天下地種烤煙和苞谷補貼點家用,一年收成只有4萬左右收入,跟之前在礦上每月五六萬沒法比。

任慶衛也曾想過外出打工,但“去外面打工,必須要去體檢,一提塵肺病,對方就說不要了。”

他想重新做個鑒定,也不可行。“我們福來煤礦的塵肺病人,省裡沒有人願意給我們做。要去外面做鑒定,都要部門介紹信,我們上哪去搞介紹信?”

上有兩個老人下有四個子女的任慶衛,因醫生說整個治療要幾十萬,最終放棄了求醫。

從不抽煙的他,現在每天咳嗽咳得厲害,有時候還患上病毒性的感冒,但也不吃藥。他坦言,“打這個官司各方面花了些錢,現在沒有錢去買藥了”。

而任雲凱,自從取保候審後就“三病兩痛”的。2018年2月,任雲凱查出肝癌,去縣中醫院治療後,回家沒多久就於5月去世了。

任雲凱已過世半年多,兒子任華均一直沒有恢復狀態。他告訴每日人物,父親一走,母親一夜白頭,全家擔子都壓在他身上。他有兩個孩子,每月開銷在五千多。此外還要贍養爺爺奶奶。

不放心年邁的老人和母親,在縣城居住的任雲凱,搬回到村裡的老屋。一家人主要靠賣羊為生,去年家裡還有60隻山羊,如今只剩下35隻。他感歎,一隻羊不夠全家一個月的開銷。

回想起父親出來那段時間,精神失落,走路都需人扶,暴瘦到90斤,任華均心裡不是滋味。他認為“騙保被拘”對父親影響很大,導致其鬱鬱而終。

他回憶,父親某天被一個晚輩問到,“在(拘留所)裡面什麽滋味?”任雲凱帶著失落,說“我一輩子沒有做過對不起任何人的事,這樣子被冤枉還被人抽耳光,我簡直想不通。”

任雲凱生前是村兩委的監委委員,在當地受人尊敬,“在他去世時,很多人參加了他的葬禮,他去世時就有鄉親感歎,一個好人就這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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