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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流浪地球》大獲成功,很多人歡呼“中國科幻文藝的春天已經到來”。暑期檔科幻電影《上海堡壘》票房不如預期,又讓不少人心生悲觀,覺得科幻片前路漫漫。悲喜之間,既反映出人們對科幻文藝的高度期待,也折射出中國科幻文藝離“高峰”尚有距離。


自古以來就有想象的傳統


文學、藝術是展示人類想象力的絕佳媒介,而幻想類文藝則將人類想象力推向了極致。可社會上長期流行著一種觀點,認為中國人缺乏想象力,理由是美國拍出了大量科幻大片,經常能大膽想象未來,而中國的科幻大片卻屈指可數,熒屏上到處是古裝劇,多是追溯過去,而不是想象未來。


這種觀點似是而非!雖然中國科幻文藝起步較晚,與一些國家存在差距,但中國人從不缺乏想象力,中國文藝更是自古就有想象的傳統。


居住在華夏大地上的各族人民世代沿襲著“萬物有靈”的神話思維,這種思維不僅反映在有文字記載的文藝作品中,形成了從《山海經》到魏晉志怪小說、唐傳奇、明清神魔小說的基本脈絡,更滲透在“嫦娥奔月”等經由口頭傳播的民間故事、地方戲曲、說唱文學中。


新時期的文學更是一邊吸納拉美魔幻現實主義小說的精髓,一邊翻刨中國古代文學及傳統文化的沃土,最終形成了以尋根文學、西藏小說、新筆記小說為主線,以韓少功莫言賈平凹扎西達娃等作家為主將的獨具民族特色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流派,其主要特徵便是打破現實與虛幻的界限,將神奇、怪誕之事當作“真實”來寫,以此反映“神奇現實”。


科幻文學自晚清傳入中國以來,在螺旋式發展的過程中一直艱難地尋求“本土化”策略。1993年,《科幻世界》雜誌的再次改版,標誌著中國科幻文學的“跨世紀20年”正式開啟。在這20年裡,“何慈康松”(何夕、劉慈欣王晉康韓松)作為領軍人物,引領著中國科幻文藝的走向。2015年,劉慈欣的長篇科幻小說《三體》斬獲“雨果獎”,這是中國人乃至亞洲人首次獲得世界科幻文學界最高獎項。


“四大天王”之外,以星河、潘天海、柳文揚為代表的70後科幻作家群憑借多樣化的題材創新,拓寬了中國科幻文學的邊界。2005年之後,80後作家群更是以自信的姿態接替70後科幻作家,開始真正“中國化”的科幻創作,代表人物陳楸帆、飛氘、夏茄等都致力於尋求中國傳統文學、民間神話與現代科幻小說的融合。


中國科幻電影尾隨著科幻文學一路走來,跌跌撞撞。從20世紀30年代的生澀嘗試,到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勇敢探索,直至1980年,上影廠推出新中國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科幻電影《珊瑚島上的死光》。其後又出現《霹靂貝貝》《大氣層消失》等科幻影片。2019年初,國產科幻大片《流浪地球》更是成為“爆款”。雖然很多國產科幻電影存在著科普意味濃、視覺效果差的毛病,但創作者無一不在放飛想象力的翅膀。因此,中國人從不缺乏想象力,並且在文藝領域存在幻想傳統,這正是國產科幻文藝必將強大起來的基礎。


民族化、本土化探索是未來出路


同為舶來品,科幻比魔幻現實主義經歷的“中國化”過程要漫長、繁復得多。科幻小說自晚清傳入中國至今,已達百年之久,科幻電影從1938年的《六十年後上海灘》算起亦逾八十載,但中國科幻文藝長期陷入模仿的窠臼難以脫身,即便是20世紀90年代至新世紀初,在70後科幻作家的作品中仍處處可見歐美科幻風格的頑固烙印。文學如此,作為後發者的科幻電影亦然。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國產科幻電影從故事到技術,都由內而外地追隨好萊塢模式。


可喜的是,在科幻小說界,80後作家群已意識到民族化問題的必要性和緊迫性。科幻作家兼評論家夏茄(本名王瑤)專門撰文討論當代中國科幻文藝的民族化問題,“不是只有清宮、點穴、紅高粱、降龍十八掌才算中國特色,神舟飛船、玉兔、科學發展觀,也都是中國特色”。這種文化自覺深刻地影響到她的科幻小說創作。自開始創作,夏茄便保持“民族化”的美學立場,其小說《汨羅江上》和《百鬼夜行街》分別是對屈原故事和《聊齋志異》的互文式改寫,《2044年春節舊事》以中國人過年為主題,完全擺脫科幻小說的宏大敘事,“嘗試寫點有關中國老百姓的小故事”。同為80後的飛氘,十分青睞魯迅《故事新編》的寫作手法,將其化用到自己的科幻小說寫作當中,在中國傳統神話與現代科幻小說之間尋找契合點。其他80後作家的作品,如長鋏的《昆侖》、張冉的《晉陽三尺雪》、羅隆翔的《山海間》等也都在實踐這種民族化的創作。


《三體》的橫空出世,一掃中國科幻文藝界的晦暗底色,國人自此將它作為標杆,忍不住拿它去丈量其他科幻作品,但這可能導致後來者有意無意地進行同類型重複創作,進而鉗製科幻類型的多元化發展。如今提及科幻作品影視改編,言必稱《三體》,提及科幻片創作,言必稱《流浪地球》。但僅靠一兩部作品,怎能撐起中國科幻文藝事業的全部?


這個暑期檔,《上海堡壘》雖然備受詬病,但它開辟了“外星人侵略”這一重要科幻子類型的中國式敘述。有人說,如果《流浪地球》意味著“我們能做科幻”,《瘋狂外星人》意味著“科幻可以這麽玩”,那麽《上海堡壘》則意味著“科幻不止一種”。當前的國產科幻片正處於探索期,迫切需要類型雜糅,多頭並進,可以嘗試將科幻與中國特有的或擅長的電影類型相結合,比如跟武俠合體,創造出全新表征的Cyber-Xia(“賽博俠”),再比如與喜劇結合,《瘋狂的外星人》便是一例。


“真實性”應被奉為科幻文藝的生命


《上海堡壘》在票房上的失利,讓年初以來關於“中國科幻電影元年”的歡呼聲漸次平息,引發業界對國產科幻電影現實處境與未來出路的思考。人們意識到,也許國產科幻片的前景遠沒有原來想象得那般通達。


對於中國科幻電影來說,什麽最重要?答案絕對不是視覺效果。在我們電影工業化水準還沒完全成熟的情況下,國產科幻大可不必死盯著好萊塢標準,“揚長避短”方為上策。即使在西方科幻界,除了《星際大戰》《異形》《復仇者聯盟》系列等超級視覺大片,也不乏像《魯濱遜太空歷險》《全面回憶》《奇點》這樣不以視效取勝的B級片。


那麽是故事情節最重要?也未必。“黃金時代”之後的歐美科幻已經發生轉向,表現之一是創作手法上刻意接近主流文學,完整清晰的故事不複存在,由結構破裂的、意識流的、象徵主義的講述方式取而代之。國外科幻界,也不斷出現像《2001太空漫遊》《銀翼殺手》《她》這類不以故事為中心,而專注於哲學思辨和心理表現的作品。尤其隨著故事類型重疊,觀眾審美出現疲勞,故事性已經不再是科幻片的核心訴求。


同為幻想類型,魔幻現實主義是讓真實看上去虛假,而科幻則是要讓虛假看上去真實。真實感才是科幻片的命脈。外星人入侵導致的“上海陸沉”這一宏大悲壯的災難性事件在科幻小說中可以盡文字之能事去渲染,一旦面臨影像化,便需要調動更加艱難的表現力,以讓普通觀眾,尤其是原著小說的書迷們認可,代入並同情這場人類災難。首先,得確保作品再造的全新宇宙秩序的運行邏輯是真實可信的,《阿凡達》中的“潘多拉”星球及其與地球的關係就具備合情合理的宇宙生存邏輯;其次,人物關係、行為發展及敘事邏輯也必須符合實際,不能過於天馬行空,脫離常識。只有保證了邏輯真實,視覺呈現上的逼真才有意義。


《光明日報》( 2019年08月28日 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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