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這是唐代詩人崔顥所寫的一首《登黃鶴樓》，這首詩講的是詩人因滿懷對黃鶴樓的美好憧憬慕名前去，可登樓後，眼前卻是鶴去樓空、物是人非之境，看著這前後的如此落差，詩人留下了世事難料的籲嗟歎喟，和無盡感傷。
在我大A市場，不一定要登高望遠才有這番感慨。俯拾即是。
如今正被交易所教科書式問詢函問的有點辣眼睛的全通教育（300359，SZ），估計也有這種蒼涼感：陳熾昌和林小雅夫婦二人白手起家，創立全通教育，曾親眼見股價起、股價落，酒肉穿腸過，市值心中留。
最輝煌時，公司市值曾突破500億，隨著股價一路暴跌，如今市值還剩50億。
2015年5月13日，全通教育股價高達467.57元/股，彼時貴州茅台的最高股價為262.97元/股。經歷一輪熊市的千錘百煉，如今，全通教育股價回落到7.94元/股，貴州茅台則升至854元/股。
蕩氣回腸，只為如今最美的平凡？
曾坐上神壇，享受過“股王”榮光（賺過快錢）的全通教育，“壯志在我胸”，肯定是不甘平凡的：2019年，公司在暴雷洗澡完畢後，籌劃新一輪收購，擬作價15億購買吳曉波旗下的杭州巴九靈96%股權，進軍新媒體行業。
風雲君不僅虎軀一震菊花一緊，格老子的，這不是要搶我們生意麽？
眾所周知，吳曉波是知名的財經作家、企業家，其經典著作就是《激蕩三十年》、《大敗局》，做過公司研究，寫過上市公司，深諳商業和企業管理，主張實業+投資，不喜歡炒股（寫到這裡，風雲君先去廁所笑個3分鐘再來繼續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筆資產嫁接，想來頗有意味。但是肯定不算炒股啦，實業嘛，興國嘛。
不知吳曉波老師在接觸這家“股民教育”公司後，心中是否會感慨《大敗局》中怎麽會少了全通教育這濃墨重彩的一筆呢？
一、教育界的樂視
樂視每一個領域都蜻蜓點水，到頭來自然是每一個領域都沒做好。
但是樂視卻造就了一位與當年《我愛我家》裡的宇宙公司賈志新賈總一樣的傳奇人物，韭菜割得是真好：首富二富三富N富、大機構小機構各路機構、大明星小明星漂亮的明星變成自己老婆的漂亮明星……通通自動把脖子湊到鐮刀上，請賈總百忙之中一定要抽空賞臉割一刀。
賈總縱橫A股和PPT界多年，就未曾遇到一點點像樣的、稍微有點智商的阻力。真不知道這是賈總的幸運，還是時代的不幸。
說回全通教育。
這家號稱“把全部投資者通通都教育一遍”的“投資者教育概念”上市公司，從家校互動業務向K12基礎教育的全生態閉環建設，從產業到“產業+基金”的布局，全通教育也有一種和賈老闆一樣，要一口氣要吃成胖子的野心。
全通教育董事長陳熾昌，原是一名中學的數學老師，有過短暫的從教經歷，在創業的道路上曾做過多次嘗試，為何要選擇做教育，他對此的領悟和總結是：教育是能做一輩子的事業。
2005年，陳熾昌和林小雅夫婦白手起家創立了全通教育，2014年1月，全通教育作為“在線教育第一股”登陸深交所創業板。
上市之初，公司主要從事家校互動信息服務，作為服務運營商，通過與中國移動這類基礎運營商合作運營公司開發的家校互動系統，以短信、彩信的方式為學校與學生家長之間提供溝通互動服務，包括基礎信息服務、在線學科輔導和家庭教育指導等。
這種與基礎運營商合作的互動信息服務，實際付費者是學生家長，由基礎運用商中國移動按月收費，然後再根據業務合約給全通教育一定收入分成。
根據對全通教育招股說明書的分析看，當時，全通教育的家校互動信息服務對中國移動這類基礎運營商依賴較大，而且市場競爭也比較激烈，類似微信、QQ這樣的即時通訊工具出現，都會對公司的市場產生威脅，同時其合作的中國移動，也有來自同行業競爭對手中國聯通、中國電信家校互動信息服務的衝擊。
也許是考慮到業務單一、市場競爭激烈可能對公司業績的影響，上市不久的2014年9月，全通教育開始籌劃進行重大資產重組，斥資11.3億分別收購繼教網、西安習悅100%股權。
其中，繼教網技術全部股權作價佔10.5億，它的主營業務是K12 基礎教育教師的互聯網繼續教育培訓，公司希望通過該筆收購將公司業務延伸至當時具有良好前景的K12基礎教育市場。
2015年，在完成這筆11.3億的巨額收購交易之前，受到市場熱捧的全通教育一口氣收購了杭州思訊、河北皇典、湖北音信、介誠教育、廣西慧谷、恆泰安等8家公司股權，2015年11月21日，北京繼教網、西安習悅也完成收購。
2015年，全通教育又大又全的K12生態藍圖在當年一氣呵成：
從業務覆蓋的教育階段來看，緊緊圍繞K12基礎教育，包括從幼兒園到高中階段；
從用戶群體覆蓋來看，To C（學生、家長、老師）+To B（教育主管部門、學校），用戶覆蓋也很廣；
從平台（全課網、在線教學平台、人人通、全課雲等）+終端應用（手機+網頁）+技術支持（短信、互聯網、WAP），全面布局。
從提供的服務內容來看，包括家校互動信息業務、學科升學業務、繼續教育業務、信息化項目建設與運營服務等，涵蓋基礎教育、家庭教育及教師繼續教育等不同領域。
2016年-2018年，公司的收購仍然未止步，更是加入到PE孵化器和產融並購平台的熱潮中，參與投資設立在線教育產業基金、創投基金，收購在線教育相關的信息技術公司等。旨在進一步為公司孵化利潤。
伴隨著公司買買買的一頓操作，全通教育包括商譽在內的投資類資產的比例也逐年提高，截至2018年三季報，公司的可供出售金融資產、長期股權投資、商譽資產總計為16.27億，佔公司總資產的60%，佔淨資產的76%。
2019年3月，公司又開始籌劃新的收購，作價15億收購吳曉波團隊旗下的“杭州巴九靈96%的股權”，如果收購成功，這將會是迄今為止，全通教育最大的一筆並購。
目前資產評估結果還未得出，但結合15億收購對價，和標的公司4億账面淨資產的情況，這筆交易新增的商譽不會和2018年預告暴雷的6.43億相差太遠。
二、一場遊戲一場夢
只有5G概念，而無5G實質，東方通信成為今年A股妖王的“天選之子”。
3個多月漲10倍，11天10連板，累計漲停25次，不到50億的市值，被爆炒至400多億，目前市盈率仍然高達323倍。
股價背離基本面，漲的連高管都一臉懵逼，先後合計16次進行“風險提示”，都被市場一一無視。
但，2015年的全通教育卻是比東方通信還要生猛，而且，相比於東方通信主動澄清無5G建設不同，全通教育負責信批的董秘更是有參與市值管理的嫌疑。
公司作為當時IPO沉寂一年後首批核準的個股，首發當天，全通教育便以51.37倍的市盈率領先所有新股，上市不到9個月，股價從首發價30元一路漲至88元附近後，全通教育公告停牌重組，拋出一筆11.3億的大手筆，給仍在牛市裡饑渴的投資者們傳遞了一個可炒作的預期。
2015年1月28日，在公司還沒完成重組的情況下，複牌即迎三連板，隨後，公司又分別發出項目中標合約簽訂、繼續加碼收購、業績預增快報、10送12高送轉的一系列利好消息，股價再次被一路推高，2015年5月13日，全通教育股價攀上467.57的高峰，遠超當時的貴州茅台，攬下A股股王殊榮。
其間，公司發出的部分“關鍵”消息卻被投資者們一一無視：
1、公司發出“財務總監調整”的公告，其內容實際為財務總監辭職，再提名新總監的消息；
2、公司曾在不理性上漲的股票交易風險中提示投資者，公司股價動態市盈率已經達到833倍、公司2014年年度業績未大幅增長、在線教育市場拓展不達預期的風險；
3、2015年第一季度業績同向下降的業績預告；
4、監管部門對公司發出2014年年報問詢函，詢問在當時政策環境變化的情況下，公司 “家校互動業務”仍能取得持續增長的原因。
監管部門指出的政策環境，就是2013年12月，深圳市教育局下發的一封為《深圳市教育局辦公室關於進一步規範家校溝通有關工作的通知》的文件，從2014年1月1日起，作為家校溝通的校訊通業務停止向家長收費，這就意味著全通教育的主營“家校互動業務”未來的收入可能為0。
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一路的非理性上漲引起良心媒體對全通教育的質疑。
5月14日晚22:01分，由華夏時報首推的一篇題為《起風前夜：全通教育開講新故事》的文章，指出公司有95%的收入來自中國移動的SP業務分成，2014年公司有12%的利潤來自於上市成功當地政府補貼，在此該基本面下，全通教育靠什麽支撐超級股價？
同時還指出，公司花10.5億對繼教網的收購，就是在講故事，炒概念，卻被券商機構們解讀為打造教育全產業鏈 020生態系統前景。
靠消息面支撐將股價推高的全通教育，在這一封牛市中少有的媒體質疑報導面前，股價夢碎。
2015年5月15日開盤，公司股價立即跳水50%，當天以233.75元/股的價格收盤。
一夜西風凋碧樹，那些在2015年2月10日解禁的部分首發原股東，眼瞅著高樓起，拽在手裡的“支票”都沒來得及兌現，股價就斷崖了。
對了，在全通教育“把全部投資者通通都教育了一遍”的過程中，當年被捧為“公募一姐”的王茹遠，也功不可沒。
歷史當為她記上一筆。
三、又一個“天神娛樂”
2019年1月31日，泛娛樂公司天神娛樂宣布2018年業績預告，預計虧損73億-78億，將上市以來賺的利潤一朝虧光還不夠。
全通教育也不例外。將其自2014年上市以來實現的淨利潤做個統計，一共是4.21億，2018年業績預告至少虧損6億。
辛苦折騰好幾年，一夜虧回解放前。
再進一步分析全通教育上市以來的業績經營情況，頓覺全通教育倒是個稱職的老師：業績不好，講的故事倒是能把投資者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由下圖可知，上市當年公司的收入和淨利潤和2013年相比，總體變化不大，但扣非淨利潤卻是出現了上市即下滑的局面；從豪買的2015年開始，公司的收入和利潤出現倍增；2016年，在公司收入再次近乎翻倍，淨利潤小幅增長的情況下，扣非淨利潤又出現小幅下滑；
2017年，公司開始增長疲乏、利潤下滑；2018年，公司順勢跟著以“天神娛樂”為主導的大部隊選擇暴雷，出現上市以來的首虧。
而大手筆並購的2015年，家校互動業務仍然是公司的業績支撐，但對公司的業績支撐力度逐年變弱：2014年，這類收入還能佔到公司總收入的73%，後來逐年降低至公司總收入的28%，毛利率從45%逐年下滑至32%。
而且，業績收入和利潤倍增的2015年，公司的盈利質量卻是較上年下滑的。說明，公司依靠收購新增的其他業務也只是帶來了表面業績，而且2015年後，疲態盡顯，盈利質量大幅下滑。
超級股價全靠故事來撐，業績不夠全靠收購來湊，商譽暴雷也終於在2018年，跟隨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蔚為壯觀的洗澡大軍一起洗了澡。
2018年，全通教育業績快報披露，公司在2018年利潤至少虧損6億，主要是因為商譽減值，商譽減值金額大概為6.43億，除此之外還有少部分的應收账款減值。
而商譽和應收账款正好是公司截至2018年三季報，資產佔比第一、第二的報表項目，各佔總資產的51%、18%。
在全通教育13.93億的商譽中，最大的一項是公司在2015年耗資10.5億收購的北京繼教網100%股權，對應商譽9.5億。
因收購繼教網新增的 “繼續教育業務”，也是屬於三年承諾期，僅一年及格的標的，而且收購當年，2015年，繼教網都沒完成業績承諾。即便如此，公司並未對未完成業績承諾的年份進行商譽減值計提。
2018年上半年，公司繼續教育業務收入直接從2017年的3.55億銳減至0.91億，毛利率依次從83.93%、56.01%下滑至26.42%。
想必2018年的商譽雷6.43億就是由繼教網公司貢獻，而此次商譽減值也是找準了大赦天下的時機。如果放在業績承諾期內，公司好不容易連續3年突破1億的淨利潤沒準都被吃得一乾二淨。
除此之外，2018年還有應收账款減值，據2017年年報披露，這類應收账款主要是教育信息化項目建設及運營業務帶來的，這類項目因為需要分階段驗收和結算，周期較長。
2017年、2018年，公司的應收账款周轉率大幅下降，周轉天數從以往的3個月延長至5個月-10個月。
這類信息化項目建設及運營業務，各年業績及毛利率也是屬於大幅波動狀態，它的收入確認政策，是屬於“易操縱”的按開發進度進行收入確認，結合應收账款減值損失的結果，其往年收入的真實性想必是應該打個大大的問號的。
四、“投資者教育”概念上市公司
教育事業本身是一個"慢行業"，這是陳熾昌本人說的，於是也就理解了，公司為何上市以來並購不止，業績經營是日漸西山，但仍然免不了股東套現。
為了套現，掐點減持；為了避稅，找人代持。都是全通教育玩過的套路，
2017年2月10日，公司公告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陳熾昌、林小雅夫婦的減持計劃，根據二人的首發前限售股解禁日期來看，解禁日為“2月13日”，急不可耐的提前三天預告，就等著解禁後立馬套現，2月16日、2月17日，夫婦二人通過大宗交易的方式套現2.68億。
2017年2月20日，公司公告了上述減持實施情況，2017年2月28日，2016年業績快報披露。
根據《深圳證券交易所創業板上市公司規範運作指引(2015年修訂)》規定，在上市公司業績預告、業績快報公告前十日內，上市公司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證券事務代表及前述人員的配偶不得存在買賣本公司股票及其衍生品種的行為。
16日、17日掐點減持，差1天就得被警告處分，實在是掐點很準。
但這筆減持最終被證監處分並罰款了，又是怎麽回事呢？
根據行政處罰決定書披露的內容來看，上述陳熾昌、林小雅夫婦在2月16日、17日通過大宗交易方式減持的股票，並非真實減持，而是轉讓給了由夫婦二人實際控制的許某账戶。
陳熾昌、林小雅夫婦對上述行為表示，此前安排大宗交易是為繼續支持上市公司發展，但因對法規理解不到位導致信息披露違規，最終被處以60萬元“巨額”罰款。
減持說成是支持公司發展，信批違規是理解不到位，然而見過此番操作的風雲君，不得不對這把套路讚歎一番：通過大宗交易轉讓給自己的關聯方，實現避稅。
套現2.68億都要避一避稅，崔永元叔叔該管一管了。
然鵝，套現2.68億對於夫婦二人套現總額來說，實在不足以驚歎，60萬也不足以平息一下嫉妒。
風雲君將陳熾昌、林小雅夫婦二人上市5年以來的增持、減持金額進行統計，得出套現淨額共5.8億。
撇開實控人個人薅羊毛，全通教育也是一個隻進不出的鐵公雞：自上市以來，公司實際募集資金15.92億，累計分紅0.5億，分紅尺度較大的年份分別是上市前的2012年、2013年。
並且，公司上市以來累計實現的經營淨利潤共計4.21億，扣非淨利潤2.27億，總體經常性損益隻佔53%，2018年預計虧損至少6億，一朝虧光仍不夠覆蓋虧損。
不知，那些曾為之瘋狂的投資者們，看到這血淋淋的事實，是否捶胸頓足，夠銘心刻骨？
但，看完下面這幅畫面，風雲君也只能說，對於投資者教育，我等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你們愛信不信：
2019年3月31日，全通教育公告收購杭州巴九靈的重大資產重組於4月1日複牌，就在公告複牌消息發布後的47分鐘，深交所的重組問詢函火速送達，這份一共包括八大問題，88個細分問題，堪稱教科書式的問詢函，事無巨細地將交易標的存在的風險進行了全景式掃描，意為趕在複牌前給投資者提個醒，但最終也沒妨礙全通教育在4月1日、4月2日，收獲連續漲停。
而且部分股民對這封問詢函，直譯為監管部門在忽悠他手裡的籌碼、更有人直呼全通教育實力強，股價應該超茅台。
苦口婆心也不聽，對於這類投資者，看來也只能交給全通教育和吳老師去進行再教育了。
結束語
暴雷完畢，歷史包袱甩掉，2019年，全通教育再次回到並購起點，又重新耗巨資打算來次跨界並購，如果能成功，吳曉波及其一致行動人將會成為全通教育的二股東。
不知從文人向商人轉型的吳曉波，是否和教師出身的陳熾昌有著不一樣的情懷，是選擇與金錢共眠還是兩袖清風？
但這位擅長讀者教育、企業家教育的吳曉波，如果這次是要轉行到A股來進行投資者教育，應該只會比陳熾昌更專業吧？
挑的標的是真“登對”啊。
名字都不用改了，“把全部投資者通通都教育一遍”，是為全通教育。
你們的筆在書寫歷史，歷史也會為你們都寫下一筆的。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