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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澤克:被誤解的“激進思想家”

齊澤克

斯拉沃熱·齊澤克是斯洛文尼亞哲學家、文化評論家兼拉康派精神分析學家。他是一位多產的作家和講師,以其對當代政治和文化源源不斷的精彩見解而聞名。2018年7月3日,美國JSTOR網站刊發表了瑪邁克·布拉傑夫斯基(Mike Bulajewski)對齊澤克的專訪,對長期以來齊澤克備受爭議的一系列問題進行了探討和澄清。

原文 :《齊澤克:被誤解的“激進思想家”》

熊一舟/編譯

圖片 | 網絡

Q&A

問:要理解你的理論,最好的閱讀文本是什麽?  

答:雖然有一些書可供了解哲學背景知識,但首選也許是我和我的同事兼朋友阿蘭卡·祖潘契合作撰寫的第一本關於拉康與康德的書《現實的倫理學》。當然,這個問題還取決於你想看我寫的哪一類書。在過去的十年裡,我寫了兩種類型的書。一種是更傾向於哲學領域的書,通常是關於黑格爾、後黑格爾主義思想、海德格爾、先驗哲學方法和腦科學等的。另一種是關於政治學的。首先,我認為我的哲學書更優秀。我的政治學著作如《絕望的勇氣》和《反對雙重訛詐》等,都是連我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的東西。我想我寫這些只是想說一些別人應該說的話。比如,為什麽其他更專業的人不寫這些書呢?

Q&A

問:你認為你的著作中最容易被誤解的概念是什麽?你認為有什麽是我們這些讀者不想理解的嗎?  

答:與其說它是一個概念,不如說是一個主題。我認為我的哲學書籍甚至沒有被廣泛閱讀,而且通常被誤解。我的目標是一種非常精確的乾預。我們正處在一個非常有趣的哲學時刻,在過去的幾個世紀裡解構主義的方法以不同的版本佔據主導地位,但現在它正在逐漸消失。然後我們就有了——我該怎麽說呢——新的實證主義、腦科學,甚至量子物理學——這些回答哲學問題的科學方法。史蒂芬·霍金在他晚年的一本書中說,今天哲學已經死了,而科學正在接近基本的哲學問題。在某種意義上,他是對的。今天,如果你問:“我們的宇宙是有限的還是無限的?我們是否有不朽的靈魂?我們是否自由?”人們都會在進化生物學、腦科學和量子物理學中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而不是在哲學中。  

那麽,在這兩個極端之間,哲學是否還有合適的位置呢?不僅是解構主義者,歷史主義者也不禁要問:“你的著作的社會背景到底是什麽?”我的著作並非樸素現實主義,讓我們看看現實是怎樣的。通常我的著作的基本主旨很難被人們所理解。所以,對我來說,我經常因為同一本著作而被雙方指責為相反的立場,這是很滑稽的。對於一些哈貝馬斯的話語理論家,我是一個樸素的精神分析實證主義者。而對於腦科學家來說,我卻是個幼稚的歐洲形而上學者。 

這就是我從對我作品的反應中發現的很有趣的東西。我認為這是一個悲哀的證明,說明人們並沒有真正地閱讀它並認可我的論點,他們只是在尋找一些可以以他們的方式閱讀的短句和段落。但我並不因此而悲觀。讓-保羅·薩特(Jean-Paul Sartre)說過,如果在同一篇文章中,你受到了雙方的攻擊,這通常是證明你是正確的為數不多的可靠信號之一。

Q&A

問:你能評論一下你的風格嗎?聽說你不喜歡“齊澤克教授”這一正式的頭銜?  

答:我認真對待我的作品。但我不想僅被尊重,因為我認為尊重總是有一種潛在的攻擊性。至少在我的世界裡,也許我生活在一個錯誤的世界裡,這種尊重總是微妙地暗示你不會完全認真對待別人的作品。我期待的不是被人尊重。我不管你怎麽稱呼我,斯拉夫或者白癡,隨便。我希望人們專注於我的作品。  

在這個問題上,我的想法有些割裂。一方面,我想讓你關注我的作品。但在我的作品中,甚至在我的演講中,很明顯,我有一種想要表現幽默感和吸引注意力的衝動。是的,我有一個問題。這就是為什麽我越來越喜歡寫作而不是公開演講和講話。因為在寫作中,你可以專注於事物的本質。我會告訴你一些讓你驚訝的事情。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我得到的最好的教訓是,我那些被認為讀不懂、太長、太難的哲學著作,往往比我的政治學著作賣得更好。這不是很棒嗎?

教訓是我們不應該低估公眾。有些悲觀主義者說,人人皆白癡,這是不對的。他們說,你應該寫一些短小的書,只是報告或提供實際的建議——不。現在仍然有一個嚴肅的知識分子群體。這給了我希望。

Q&A

問:我們經常期待知識分子在公眾面前表現出一定的嚴肅性。顯然你不會這樣做,甚至可能會破壞這種形象。這會削弱你的影響力嗎?  

答:是的,我同意你的看法。這是一個很好的見解。你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有些人認為我所謂的受歡迎基本上是對我的一種微妙的爭議。人們會說:“他很有趣,去聽他說,但不要太當真。”這有時會讓我有點受傷,因為人們經常忽略我想說的話。舉個例子,也許你讀過約翰·格雷(John Gray)在《紐約書評》上對《什麽都不如》(Less Than Nothing)的評論。這是一本關於黑格爾的複雜的書。我對那些只看了格雷評論的朋友們做了這個測試。我問他們對這本書的印象如何?我在書中說了什麽?他們一點都不知道。這篇評論隻關注了一些在政治上可能存在問題的細節。但是,我寫的是關於黑格爾的書。我在裡面說了些什麽?這完全被忽略了。但另一方面,我認為我不應該在這裡抱怨太多,因為你知道,哲學家身上經常發生這種事情。海德格爾遇到過,法蘭克福學派遇到過,拉康也遇到過。哲學家只能接受。這就是哲學家最容易被誤解的地方。

Q&A

問:你的著作有時被批評為不系統。這是故意的嗎?你之前提到過,作為一名哲學家,你要做的不是澄清問題,而是解決問題。  

答:我必須說,雖然我喜歡用笑話和故事,但我確實試圖把事情講清楚。我並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以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為例,它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哲學著作。它經常因為同樣的原因而受到指責:黑格爾的立場是什麽並不清楚,他似乎只是從一個立場跳到另一個立場,並且又具有諷刺意味地顛覆了這個立場。在某種程度上,從蘇格拉底的質疑開始,哲學就是這樣。沒有這種對權威的歇斯底裡的質疑,就沒有哲學。這就是為什麽,正如我的朋友阿蘭·巴迪歐(Alain Badiou)最近所說,蘇格拉底被以“腐蝕青年人”的罪名判處死刑不是偶然的。哲學從一開始就是這麽做的。哲學的最佳定義是“腐蝕年輕人”,即從現有的教條主義世界觀中喚醒他們。今天這種“腐蝕”變得更加複雜,因為持續的自我懷疑、質疑和諷刺是當前的主流態度。今天,官方意識形態不會告訴你“做一個虔誠的基督徒”,而是推崇某種後現代主義的理想:“忠於自己,改變自己,革新自己,懷疑一切。”所以現在我們“腐蝕”年輕人的方式變得越來越複雜。

Q&A

問:你經常被描述為一個激進的思想家,但在我看來,這似乎有些言過其實。你認為你實際上一點都不激進嗎?  

答:這個觀點很有意思。當人們這麽說的時候,我總是告訴他們,“你知道你只是在開玩笑,你不是認真的。”我沒有說過什麽巨集大或者具有革命意義的話題。即使是在哲學領域,我也沒有說我帶來了全新的東西。我只是想解釋我在黑格爾那裡看到的東西。你知道嗎?在思想史上,所有大的斷層,或者說大部分斷層,都是作為某種起源的回歸而發生的。我總是引用馬丁·路德的話。他的目標不是成為一名革命者;他的目標是回歸真正的基督教教義,反對教皇,等等。就這樣,他發起了一場最偉大的思想革命,一切都發生了變化。荒謬的是,我認為這是一種必要的幻覺。要做一些從未做過的事情,也許這種幻覺是必要的:你真的只是回到了更為真實的過去。正如許多人看到的那樣,很明顯,當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談到回歸弗洛伊德,這裡的弗洛伊德在很大程度上是拉康重新發現的弗洛伊德。但他填補了弗洛伊德的一些空白。我們永遠不應該忘記拉康,他給精神分析帶來了一場革命,他把自己看成是回到弗洛伊德的人。這就是我喜歡這個想法的原因。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23期第7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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