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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城市:海上花或者燕京夢

海上花

燕京夢

原文刊載於《社會科學報》2002年08月15日。

編者按:如果打算收藏一座城市,也許我們會在北京、上海之間猶豫,21世紀,北京和上海的文化博弈成全的是一場“新雙城故事”,區別於20世紀90年代初“石庫門和四合院對話”時的京海恩怨,也區別於張愛玲、李歐梵等語言譜系裡的京海情仇,文化批評家朱大可、北京大學教授張頤武,兩位當代文化學者共同打造了下一代上海人和北京人的城市記憶。

原文 :《收藏城市:海上花或者燕京夢》

圖片 |網絡

大眾文化篇

朱大可(同濟大學):

妥協是上海人的一種人文性格。燕趙悲士荊軻,刺秦王前唱了一首歌,慷慨而別,然後赴京,拔劍行刺,卻因為武功太差,反而丟了卿卿性命。這是北京性格。而與此同時在江南出現了勾踐,他的復仇是通過吃敵人夫差的糞便來實現的,他能夠甘當敵人的臣子,忍辱負重,臥薪嘗膽,最後翻過來把對方給乾掉了。上海人有這樣一種善於妥協的和忍讓的人文性格,而這是支撐現代商業社會的一個基本因素。歷史從這方面支持了上海的複興。

張頤武(北京大學):

北京原來生產文化的方式基本是一個政治口號、政治理念,而這個政治理念出來以後大家就跟著跑,但是現在它變成了一種商業理念的體現,比如說“soho現代城”完全是一個商業理念的體現,就是它要創造一個全新的概念,讓消費者來消費概念。

朱大可:

北京文化缺乏商業理念,幾乎所有的商人都喜歡跟上海人做生意,這是為什麽?就是因為北京人通常缺乏規則感,對契約的承諾缺乏商業文本意識。

張頤武:

我覺得不一樣。上海人的規則是一個非常細膩的規則,而北京的規則比較宏偉,它一般是從上考慮到下的,跟上海人的方式不一樣。北京申辦奧運,明顯是一個政治性的、文化性的大規模的用精神理念灌注的活動。人類的體育文化基本上是一個宏大的理念:五環旗和這個世界的很大的一個理念的東西。但是上海申辦世博會,等於是一個巨大的狂歡的摩登場所,這是各種無限的商品的展示。

朱大可:

我不同意這種說法。人作為一個個體,應當是一個充分自由的個體,它首先處理的是他個人的事務。但北京人卻有熱衷於宏大敘事的傳統。這就跟中國人寫信的習慣是一樣的路子。我們寫信封的次序首先是國家、省、市、縣、道路,最後才是你個人的門牌和你的姓名。這就是北京思維:先從國家開始,最後走向個人,也就是你剛才所說的,從大的、概念的、抽象的、形而上的理念出發,最後走向感官的、具體的、形而下的個體。而上海人恰恰相反,他的立場更像是西方人的信封程序:放在最前面的是個人的姓名,然後才依次是門牌、道路、城市、省份和國家。我覺得這個習慣更符合人本主義精神。

張頤武:

但是現在不缺感性的生命,因為感性的生命經過十年改革之後,已經開始把身體和感官打開了,現在需要的是怎麽樣去控制它。

朱大可:

總體上來說,儘管感官生活豐富,發生了一些情欲的尖叫,但上海普通市民還是生活得非常有秩序,朝出暮歸,理性地處理各種生活事務,並不需要你說的那種節製。市民生活沒有產生像你說的這種危險,這個危險完全出自你的想象。

張頤武:

我認為它還是非常有危險的,一個是過於世俗化,把生活變得越來越平庸化,市民缺乏一個理念來不斷激發他的想象力,對新空間的渴望就會降低成一種世俗化平庸化的危險;另一方面它還會產生無限的欲望膨脹,造成一種失控的局面。

先鋒篇

張頤武:

海派有一個摩登的傳統,摩登就是追時髦這樣的一個概念。但是北京卻更注重所謂精神上的原創。它是跟商業主義聯繫較少,因此更加純粹。

朱大可:

原創性本來是舊上海的一個傳統。甚至八十年代的上海先鋒文化還是相當發達,出現了城市詩、撒嬌派、格非孫甘露的小說、張獻的話劇,先鋒批評界更是十分得活躍,成就幾乎都超過了北京。但是後來因為商業主義和政治管制,萎縮了。上海大劇院是一個作秀的場所,不可能給先鋒戲劇提供任何演出空間。上海有電影節、電視節、美術的雙年展,很多很多節日,看起來就像趕集一樣熱鬧,可是這個集一散,人也就散光了。

張頤武:

北京是一個充滿了凝聚力的城市。它現在是全國先鋒藝術家的庇護所。

朱大可:

不錯。北京有畫家村、搖滾音樂村,是自發凝聚起來的。上海的畫家樓卻是商人的營利性策劃。這裡面有根本性的差別。這不僅是城市凝聚力不夠,而且完全沒有原創性可言。

張頤武:

北京就不一樣,各種各樣的千奇百怪的藝術都能夠在北京找到一些,比如說東村的藝術家、在通縣生活的藝術家,他們也能夠找到在北京生活空間,外省突然來的人也能找到生活空間,北京的包容性和多元性遠遠超過上海。因為北京的移民比較多,移民文化的特點是比較包容的。

朱大可:

這恰恰是上海三十年代的特點,現在顛倒過來了。北京拿去了,而上海則徹底喪失掉了。好像是去年底,楊瀾有一個和當時的上海市市長徐匡迪的訪談。楊瀾問,為什麽人家說上海經濟發達,但文化落後?徐回答說,你不能叫上海樣樣都好吧。這個回答很機智,但其實是變相承認了上海文化的滯後。

張頤武:

我覺得上海的商業主義過於急功近利。這妨礙了它在文化上的走向大氣。

朱大可:

是有這個問題。它(上海)要複興它的傳統文化,首先就應該恢復原創性,恢復它的包容性和寬容度。文化管制把樣樣事情都搞定了,還有什麽活力可言?現在上海的活力移到北京去了,它現在所做的只是把舊上海殖民地的消費主義、摩登主義傳統恢復了一下,僅此而已。趕集式的節日氣氛掩蓋了這點。

張頤武:

外表很繁華很熱鬧,骨子裡卻很虛弱,這就是眼下上海文化的特點。這點幾乎已經被所有文化人所公認。這種局面與上海的國際化都市形象嚴重不符。現在已經到了北京和上海展開文化大對決的時候了。誰贏得了文化,誰才是真正的贏家!

(節選)

文章原載於思想的力量——《社會科學報》十年精粹,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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