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兩宋三個世紀“花錢買和平”的歷史裡，一個出名的槽點，就是“兵弱”。
尤其常被拿來說“兵弱”的，就是宋仁宗年間的宋夏戰爭。先是西夏首領元昊扯旗自立，宋夏戰爭爆發，接著承平日久的宋軍，就在戰場上各種稀裡嘩啦，四年時間裡上演了“陝西三大敗”。史不絕書的狼狽表現，也惹得後人嘖嘖歎息：北宋“兵弱”到這地步，能不花錢買和平？
可北宋的軍隊，真的像傳說裡一樣弱？至少，就是這軍備嚴重廢弛，戰場上上演“三大敗”的宋仁宗年間，浴血奮戰的宋軍，勝仗也打了不少，要論最見證宋軍強大戰鬥精神的，卻當屬“兔毛川大捷”。
而且，兔毛川大捷的意義，可不止是爭一口氣的事。不誇張說：這是一場給北宋王朝續命的意外勝利。
一：西夏的毒招
北宋慶歷元年（1041），宋夏戰爭已經進入到拉鋸階段。雖說高調建國的元昊，先後在三川口與好水川擊敗宋軍，但自家損失也慘重，拚消耗當然拚不過北宋。急於撈好處的元昊，乾脆定下了毒招：攻取麟府二州。
麟府二州，即北宋西北的麟州府州二地，看地圖就知道，只要這兩個要地落入西夏之手，西夏鐵騎進入關中平原，那就將如一馬平川。富庶的關中大地立刻就要陷入元昊大軍的燒殺搶掠裡，甚至北宋西北防線崩盤，半壁山河淪陷，那都是極有可能上演的慘禍。偏偏由於宋軍兵力部署失誤，如此重要的地段，兵力卻嚴重不足，這下更叫元昊看到了機會，慶歷元年七月，策反麟州當地部落的元昊，率十萬大軍猛撲過來。
但出乎元昊預料的是，兵力劣勢的麟府兩州軍民，卻打的十分頑強。元昊先是猛攻麟州，卻被宋軍血戰擊退。一個月後又強攻府州，雖然攻破了府州門戶寧遠寨，卻還是被府州宋軍打退。但由於隨后豐州失陷，麟州與府州之間的交通徹底斷絕，麟府二地與外圍的聯絡通道也被切斷。放輕鬆的元昊，專門在當地建立琉璃堡要塞，囤積大量糧草軍備，打算牢牢困死麟府軍民——打不下你，就困死你！
這樣的打法，在宋朝戰爭史上，也絕非第一次。當年元昊的祖父李繼遷起家，圍困靈州時，就是用的這一招，支援不力外加指揮扯皮的北宋王朝，幾乎是眼睜睜看著彈盡糧絕的靈州城，悲情淪陷到李繼遷手裡，成了西夏人的“第一桶金”。這一次歷史會不會重演？
事實上，這場拉鋸戰打到是年十月時，麟州府州都幾乎到了絕地，水源糧食盡數斷絕，城裡一杯水的價格鋼彈黃金一兩。西夏軍一度衝到了府州的城牆上，北宋的各路援軍呢？卻是遙遙無影。可憐兩城軍民，完全靠著堅韌意志力在苦戰。就在這個生死時刻，一個扭轉乾坤的人物終於到了：新任並代鈐轄——張亢。
二：力挽狂瀾的大捷
在這場殘酷大戰前，張亢此人，就是北宋官場上出名的異類：這位來自山東菏澤的漢子，雖是文官出身，卻酷愛兵法武藝，且一身軍人的豪爽脾氣。為人處事常是豪氣無比，放在當時“精英”薈萃的宋仁宗年間，自然常不討喜，仕途也是磕磕絆絆，經常是剛立個功，立刻就被人告了黑狀，蒙冤受氣的倒霉事，隔幾年就要鬧一場。但在這個元昊兵臨麟府的十萬火急時刻，能去救火的，也就只有他了。
臨危受命的張亢，到任後卻是“狂”氣依舊。在他到來前，各路前來增援的禁軍，全被西夏軍嚇破了膽，別說救援麟州府州，往前走兩步的膽都沒有。以至於放心圍城的西夏人，都發出“漢兒皆藏頭膝間”的嘲笑聲。但張亢接掌前線大權後，接著就把這群禁軍一頓惡治，幾番摔打之後，竟激的這群窩囊兵們嗷嗷叫，猴急著主動請戰。張亢卻輕鬆拍板：拚命，咱也要有技術含量，何必要和他的打援部隊死磕，就打琉璃堡。
於是，宋朝戰爭史上，一場腦洞大開的奇襲發生了：張亢先派臥底化妝進入琉璃堡，把裡面內情摸的一清二楚，然後精挑細選的北宋勇士，成功繞過了西夏軍的監視，趁夜摸進琉璃堡，出其不意的一頓大殺，把琉璃堡的西夏軍殺得乾乾淨淨。囤積在這裡的糧草呢？能拉走的就拉走，拉不走的就燒光。元昊的持久戰計劃，隨著這通熊熊烈火，瞬間燒了個精光。
西夏軍數月的糧草，這下燒個精光，元昊的反應，可不止是心疼的直哆嗦。十萬西夏軍眼看是斷糧地步，不撤退就得速戰速決。紅了眼的元昊，立刻派數萬騎兵猛攻張亢，卻正中張亢下懷，雙方在柏子寨惡戰，被張亢打足雞血的宋軍，壓著西夏軍胖揍，不但把西夏軍殺得大潰，還奪了西夏的建寧寨。麟州與府州的交通就此打通，元昊的圍困陰謀，這下輕鬆破解。
但以元昊賭徒般的用兵風格，不拚一把怎能罷休。不就是決戰嘛，我西夏靈活機動的鐵騎怕過誰？賭上全部精銳的元昊，朝著建寧寨殺過去，恨不得把張亢逮個正著，卻在路過兔毛川時，被張亢一下裝進口袋裡：早已等候多時的宋軍四面殺出，甚至西夏軍的後路也被切斷，野心勃勃的元昊倉皇逃命，士氣喪盡的西夏軍，嘗到了宋軍在好水川時身陷重圍的滋味，而比起當時浴血到最後的宋軍，西夏更是崩潰極快，幾乎是嗷嗷撒腿跑……
一場兔毛川大戰，西夏被斬首兩千人，墜懸崖身亡者萬人以上。更重要的是，這場勝利粉碎了元昊經麟府進佔關中的圖謀，打出了宋軍揚眉吐氣的一勝。而且在張亢到來之前，北宋朝廷已經慌亂一團，許多大臣更高呼麟府不可守，極力主張把這兩處戰略要地割讓給西夏，換得與西夏的“和平”。可以想象，一旦如此，西夏大軍將向著關中平原長驅直入，後果細思極恐。
以這個意義說，這場被後世史家漠視的大戰，確實是一場挽救北宋國運的大捷。其用兵之精妙，過程之酣暢，連元朝丞相脫脫編修宋史時，都發出歎服叫好聲：琉璃堡、兔毛川之捷，良快人意。區區書生，功名如此，何其壯麗哉！
但是，這場“何其壯麗”的勝利，更折射出了宋朝積貧積弱的原因。
三：折射宋朝死因
說宋朝的積弱，常被嘲笑的，就是宋軍孱弱的戰鬥力，但兔毛川大捷的全過程卻證明，即使在軍備廢弛的宋仁宗年間裡，北宋軍人依然打出了血戰到底的精神。積弱？軍人不背鍋。
但比起麟府軍民的血戰，張亢的巧妙用兵，從頭到尾昏聵的，卻是北宋王朝的高層指揮。先是朝廷磨洋工，前線打的十萬火急，朝廷卻吵成一團，該如何規劃，根本拿不出個樣子，拖到十月份，張亢才到任，險些就白白延誤了戰機。
事實是，這種瞎指揮葬送全局的表現，可不止是宋仁宗年間，特別是後來靖康之恥前，也正是北宋文官們昏聵的指揮，叫一支支優秀的部隊陷入了死地。南宋年間的幾次“北伐”裡，同樣是南宋君臣們不知兵的規劃，白白葬送了多少光複良機。如此情景，只是北宋官員的“穩定發揮”。
如果說瞎指揮可歎，另一條卻足夠可恥：割地求和。麟府戰役的關鍵時刻，北宋朝廷的主流聲音，竟然是放棄麟府二州，理由是丟掉麟州府州，還可以退到下一條防線，總比敗仗要好。在這些文臣眼裡，丟地花錢換來的和平，比打仗要踏實。
正是這樣的心態，才有了兩宋一次次花錢買和平，買完和平又挨打，不惜殺良將換和平的種種醜事，正是這樣的心態，所以後來哪怕宋軍橫掃西北，北宋的舊黨們，依然把收復河湟的良將王瞻流放逼死，依然把宋軍浴血打下來的西北六寨甩手割讓。甚至金軍元軍一次次兵臨城下，兩宋的君臣們，想的都是多少籌碼換和平。直到最後賣無可賣，徹底亡國。
昏聵的指揮水準，外加妥協求安的治國心態，終於叫這個號稱“富宋”的王朝，在積貧積弱的泥潭裡，徹底爬不出來。
參考資料：《宋史》、《鐵圍山叢談》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