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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難忘的春晚小品裡,藏著時代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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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第一屆春晚,演員王景愚帶著他創作的啞劇《吃雞》登上了舞台。

現在談起吃雞,很多人會聯想到某熱門遊戲中的“大吉大利,晚上吃雞”,但是,王景愚這“雞”吃得可不容易。

1962年,26歲的王景愚剛從中戲畢業。有一次,他到廣東表演,在一家飯店吃罐燜雞,由於雞煮得不太爛,吃著很費勁。王景愚頓時來了靈感,腦海裡有了《吃雞》的雛形。

次年,王景愚在北京飯店舉行的元旦晚會上表演了這個節目,逗得在場長官們捧腹大笑。但是,在隨後的十年浩劫中,《吃雞》受到批判,一度無緣舞台。

直到改革開放後,隨著電視在中國的普及和娛樂行業的迅速發展,這個節目被全國觀眾熟知。王景愚通過無實物表演,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啃雞骨頭、肉塞牙縫、卡喉嚨等一系列動作,表情誇張、動作滑稽。

上世紀80年代,一台老式顯像管電視機,只有寥寥無幾的頻道,就能讓一家人,或是鄰裡街坊幾戶人家看得津津有味。忽如一夜春風來,春晚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千家萬戶,從此再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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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春晚還沒有專門的主持人,報幕的工作由王景愚、馬季、薑昆和劉曉慶等演員友情客串。

第二年春晚,相聲演員馬季一手拿著香煙,以推銷“宇宙牌香煙”的虛擬廣告為內容,講了一段單口相聲《一個推銷員》(又名《宇宙牌香煙》)。

“你不抽我這宇宙香煙,你就沒有幸福美滿的家庭!你不抽我宇宙香煙,你年輕人你就搞不上對象!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煙,你學生你考不上大學!”

馬季以相聲的形式抨擊了社會上一些大搞虛假宣傳的商家,同時,幽默語言的背後是中國商品經濟大潮的風起雲湧、高考恢復後學子走向大學校園等社會現象。

這個相聲火了之後,還真有廠家將“宇宙牌香煙”投入生產,這應該算是中國最早的熱點行銷之一。

那時,市場經濟初興,那些敢於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在時代的潮流中賺到了第一桶金,比如曾經備受歧視的個體戶。

個體戶最初是一個貶義詞。在80年代初,它甚至成為待業青年、勞改犯的代名詞,這些人靠倒騰服裝、電器及日用百貨,從低價區進貨到高價區售賣,賺取差價,一度被主流社會嘲笑為“投機倒把”。

偏偏就是這幫人,成就了中國第一批“萬元戶”。萬元戶在當時是什麽概念?1980年,全國職工的年均工資不過才762元。於是,有了這麽一條脫口說,“搞飛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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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劇《吃雞》和相聲《一個推銷員》已經初具小品雛形,而真正開創小品之先河,首次採用戲劇表演形式的節目是1984年春晚,陳佩斯與朱時茂合作的小品《吃麵條》。

據1984年春晚導演黃一鶴回憶:“《吃麵條》是我們國家晚會裡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小品。他們在創作中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遇到了不少困難。”

那一年,陳佩斯和朱時茂第一次登上春晚。籌備期間,兩人在賓館裡寫了一個星期的劇本,好不容易才完成的作品,愣是沒通過。

當時在賓館吃飯還要交糧票,春晚劇組也挺不容易,陳佩斯和朱時茂不好意思讓長官為難,就跑路了。黃一鶴急忙到處去找,費盡周折才將他們找回來,說好了要繼續寫,寫完通不過他們又跑了,跑了還是再找回來,接著寫。

黃一鶴說,正因為這麽折騰,最後出來的東西也確實有品質。

《吃麵條》在試演中贏得一片叫好,可這個小品是純逗樂的節目,沒有絲毫教育意義,倒是有一定政治風險。一直到春晚前夕,黃導都不確定到底能不能上。

除夕夜,黃一鶴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看著《吃麵條》登上春晚。

結果,《吃麵條》一炮走紅,陳佩斯和朱時茂之後十次登上春晚,成為80、90年代家喻戶曉的喜劇演員。

在《吃麵條》中,陳佩斯將無實物表演推上了新的巔峰,舞台上明明只有一個空桶,碗中空無一物,他卻把面條的美味可口和吃麵條的酣暢表現得淋漓盡致,觀眾們隔著螢幕都想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打鹵面。

之後十四年裡,陳佩斯與朱時茂這對黃金搭檔,又為觀眾們帶來了《主角與配角》、《警察與小偷》等經典小品,直到1998年,最後一次亮相春晚,表演《王爺與郵差》。

每一次表演,都深入人心。

1989年的小品《胡椒面》,沒有一句台詞,也不需要特意搞怪的方言,陳佩斯狼吞虎咽吃混沌的表演,卻讓觀眾感同身受,看著他,就想起自己被食物燙著的模樣。

1990年的小品《主角與配角》,是二人合作的又一經典作品。“隊長,別開槍,是我!”,“沒想到呀沒想到,你朱時茂濃眉大眼的也叛變革命了”,這幾句台詞,即便是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無數觀眾依舊能脫口而出。

二人的春晚生涯在1998年結束,個中緣由讓人感慨。

1999年,央視在未得到著作權人許可的情況下,將陳佩斯和朱時茂在春晚表演的《吃麵條》《拍電影》《警察與小偷》等小品用於其出版的VCD中。

陳佩斯咽不下這口氣,毫不猶豫地將央視告上了法庭。最終,央視敗訴,賠了陳佩斯30多萬。

贏了官司,丟了舞台,此後,陳佩斯在央視的舞台上銷聲匿跡。

後來接受採訪,陳佩斯評價當時的春晚:“整個演出的氛圍已經非常糟糕了。”

除了版權之爭,陳佩斯跟春晚早已格格不入,他說:“春晚是艘航空母艦,豪華、氣派,但你要聽從船長、大副、水手長每個人的命令,而我現在做的事就像一葉扁舟,雖然小,但卻自由快活。”

陳佩斯不願為名利所絆,更願瀟灑一生。離開春晚後,他將全部心力投入話劇,其第一部話劇《托兒》曾創造4000萬的票房紀錄,先後演了200多場,走過40多個城市,觀眾多達17萬。

再回首,昔日笑匠早已胡須花白,他離開春晚舞台20年,卻從未被觀眾忘記。每一年,都有陳佩斯重返春晚的傳聞,今年也是如此,陳佩斯的兒子還不得不在微博上辟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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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因為官司離開春晚,有的人,卻永遠離開了我們。

這兩年說唱節目很火,去年“Skr”還曾成為網絡流行詞。Sorry,這都是MC麗蓉玩剩下的。

1995年,在春晚小品《如此包裝》中,全國觀眾看著趙麗蓉老太太穿著帶亮片的馬甲,戴著耳機,跳著迪斯科唱了一段堪稱外國快板的“Rap”:“春季裡開花十四五六,啊六月六我看谷秀春打六九頭。”

我們也忘不了她的搭檔鞏漢林那魔性的嗓音:“這個節奏就是Rua普(Rap)!”

1988年,年過花甲的趙麗蓉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她那一口詼諧的唐山話,陪伴觀眾走過了多個除夕夜。

趙麗蓉老師從小生活在戲班子裡,稱自己是“文盲”,卻為了表演小品,堅持學英語,在舞台上獻唱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苦練書法數月,在舞台上揮毫寫下四個大字“貨真價實”。

她的小品亦不忘針砭時弊,在1996年的春晚小品《打工奇遇》中,趙麗蓉扮演進城打工的老太太,強勢懟了亂抬物價的黑心商家:“宮廷玉葉酒,一百八一杯,這酒怎麽樣啊?聽我給你吹……”

可是,這位多才多藝、帶給全國觀眾歡笑的斜杠老年從1992年開始,就已飽受病痛的折磨。1995年春晚小品《如此包裝》中有這麽一個畫面,趙麗蓉在唱完rap後一個踉蹌,單腿跪到地上。很多觀眾以為這是劇本需要而製造出來的喜劇效果,實際上,當時趙麗蓉是因常年腿傷難以支撐,差點兒摔倒。

1999年的小品《老將出馬》,是72歲的趙麗蓉在春晚的最後一次登台。春晚前兩個月,她在後台咳出了血,春晚前兩周,她因病情加重被送進了醫院,但她仍然敬業地堅持到最後。

第二年,趙麗蓉因肺癌去世。

春晚舞台上,這位操著一口地道的唐山話、憨態可掬的老太太,無人能夠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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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陳佩斯離開春晚舞台的那一年,一個頭戴破舊解放帽、身穿皺皺巴巴中山裝的東北大叔開始稱霸春晚舞台,他就是趙本山。

1999年的春晚,就像一場接力賽到了交接棒的時候,以趙本山為首的一批東北小品演員,如黃巨集、潘長江、高秀敏、范偉等成為之後幾年春晚的主力軍,有的人直到今日仍活躍在春晚舞台上。

趙本山於1990年首次登上春晚,總共上了21次,其中15次拿一等獎,可說是當之無愧的“小品之王”。

1999年,趙本山與宋丹丹、崔永元合作的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是其里程碑之作。

我叫白雲。我叫黑土

我七十一。我七十五

我屬雞。我屬虎

這是我老公。這是我老母……

白雲大媽和黑土大叔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這個小品通過幽默的訪談反映了社會變遷,其中黑土根據1998年國內外時事編的幾句脫口說成為影片剪輯的絕佳素材:

“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人民真爭氣;齊心合力跨世紀,一場大水沒怎地。”

“九八九八不得了,糧食大豐收,洪水被趕跑。百姓安居樂業,齊誇黨的長官。尤其人民軍隊,更是天下難找。國外比較亂套,成天勾心鬥角。今天內閣下台,明天首相被炒。鬧完金融危機,又要彈劾長官。縱觀世界風雲,風景這邊更好。”

如今,黑土大叔和白雲大媽都不演小品了,小崔則成為時代的鬥士,從央視辭職後,完全擺脫束縛,diss轉基因食品,揭露明星偷稅,嬉笑怒罵,快意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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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崔永元恩怨未了的馮小剛,其實也是春晚的常客,不僅擔任過2014年春晚總導演,而且還創作了腦洞大開的科幻小品《機器人趣話》。

1996年春晚,郭達、蔡明表演的《機器人趣話》,現在看來仍毫不過時,改編成科幻電影上映估計還能票房大賣。

小品中,好吃懶做的“單生狗”郭達·斯坦森唱著“單身時間長了想結婚,現在的女人實在氣死人”,買了蔡明飾演的女機器人“缺心眼子”回家。

郭達一拆包裝,一看這女機器人空氣瀏海娃娃卷,芭蕾服蓬蓬裙,真是時尚時尚最時尚,只是吐槽:“怎麽長得像蔡明,怪不得給我打了8折。”

郭達想將其打造成百依百順的完美妻子,沒想到“缺心眼子”是真缺心眼,幾番折騰讓郭達受到了驚嚇,他情急之下摔壞了遙控,差點兒被機器人拆散架。

這個小品跨時代地思考了人工智能危機,其中AI女友的設定更是在之後二十年的影視作品中不斷出現。

難以想象,這是1996年的春晚小品。1990年代,學習電腦的熱潮尚未席卷全國,今日的互聯網大佬們也不過還是菜鳥。

1995年,馬雲才在美國第一次接觸到互聯網,之後在家人好友的幫助下湊了2萬元,創建了中國最早的互聯網公司之一“海博網絡”。

1998年,在外企上班兩年的劉強東不滿足於當白領,拿著1.2萬元積蓄,來到中關村,租了一個小櫃台賣刻錄機和光碟,櫃台名叫“京東多媒體”,這是京東的前身。同年,馬化騰也開始在電腦通信行業摸爬滾打。

只有少數像雷軍這樣的弄潮兒,僅用兩年時間,在大學修完所有學分,畢業後作為金山骨乾,參與研發軟體。

那時的人們,不了解電腦,不知道互聯網,更想不到,有朝一日,手機會成為世人接觸網絡、生活必備的萬能工具。至於《機器人趣話》中的虛構情節,在不遠的將來,或許就將由這些90年代的互聯網菜鳥們變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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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的故事似乎永遠都講不完,舊的人離開,會有新的人到來。

說到馮鞏,我們會想起他幾十年不變的那句“我想死你們了”,說到李谷一,一定是每年春晚的最後一曲——《難忘今宵》,說到除夕夜,我們忘不了每年春晚響起的零點鍾聲。

一場晚會濃縮了一個時代,一如近日大火的“十年對比挑戰”,留下滿屏感慨歲月蹉跎,但是愛看春晚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我們會覺得以前的春晚小品好看,因為那是時代的縮影,但是,近年來,春晚小品仍然沒有放棄在現實生活中取材。

2011年的春晚小品《新房》,丈母娘看到未來女婿“新買”的婚房竟是租來的,當即要拉著女兒離開。小品直擊房價這一社會敏感話題,以皆大歡喜的結局收場,背後的辛酸又有多少人知道。

2014年,開心麻花帶來的春晚小品《扶不扶》將“老人摔倒了到底扶不扶”這一社會話題搬上春晚舞台。沈騰最後一段宣言極具正能量:“這人倒了咱不扶,那人心不就倒了嗎?人心要是倒了,咱想扶都扶不起來了。”面對殘酷的社會現實,我們也希望,人心不倒。

或許,並不是春晚不好看了,而是時代變了。

在移動互聯網時代,我們每時每刻都可以找到春晚小品的替代,對春晚也難以抱有期待,一群人圍著電視的生活早已一去不複返。除夕夜裡,家裡開著電視,一家人可能在玩手機、嗑瓜子、喝茶,偶爾抬頭,看到電視裡的小品演員喊了一聲“過年好”。

傳播了一年的流行語到了春晚小品中更是味如嚼蠟,當我們在2019年的春晚聽到“真香”、“錦鯉”、“C位出道”、“盤他”之類的網絡熱詞時,不會感到意外,只有幾分尷尬。

一如北京師范大學唐任伍教授所言:

“春晚,是一盤小菜還是一道大餐我們姑且不論,因為在一個打破了思想樊籬的多元社會中,眾口難調是不可避免的……春晚,因為盛名和隆重而承擔著太多的責任、太多的期待,同時也承載著太多的包袱。”

又是一年除夕,又是春晚點亮萬家燈火的夜晚,走過36年的時光,春晚小品或許已不複昔日輝煌,卻是老百姓過年不可或缺的一份年味。

無論我們看或不看,春晚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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