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錯嫁，海航悔婚

本以為可以抱團取暖，但最終發現這是一個在錯誤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的故事。

?文｜新零售智庫

前後歷時半年多，9月19日，海航科技（原天海投資）收購當當網的這場75億元的交易宣告終止。

9月21日，海航科技在投資者說明會裡再次回答為何終止收購當當，又把宣布收購終止時的話再說了一遍。無非是“外部環境產生變化，就合約履行情況雙方未達成一致”等模糊話語。

對兩天前，當當提及海航時所說的“目前存在流動性困擾”，海航科技小心回避。

不知因這次交易停牌數月的海航科技，在9月25日複牌時，等待它的是什麽。

2018年3月，當當網創始人李國慶在微博一句“天地孤影任我行，世事蒼茫成雲煙”的博文，讓人感慨萬千。隨後爆出海航旗下公司海航科技以75億人民幣的價格收購北京當當科文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及北京當當網資訊技術有限公司的相關股權。

李國慶微博

博文的配圖中，李國慶放上了多張老照片。2010年，納斯達克敲鍾的時刻，李國慶夫婦兩個在紐約的街上笑的很甜，上市當天，股價最高達30.08美元，市值超過23億美元，那應該是當當最輝煌的時刻。那時，從他們的臉上能看到希望，覺得是輝煌的一個起點，沒有想到當當的故事卻已經翻開另一頁。

2010年當當在納斯達克上市，李國慶與俞渝敲鍾

隨後，當當在電商大戰中逐漸喪失的時機，被京東趕超，據公開數據顯示，2008年京東的銷售額僅為當當的75%，而到了2015年三季度，京東的營收已經變成當當的18倍。現如今，京東已經成為一家市值高達380億美元的上市公司，而當當退市時的市值僅為5億美元，僅為京東的1%多一點。儘管，李國慶俞渝夫婦，多次宣稱“京東虧損，當當已賺錢”，但這是上個世紀盈利的概念。這個世紀，資本和商業的玩法已經不一樣。當當退市的時候，市值（5.36億美元）不足上市時的四分之一，賣身時的當當僅為最高市值的五分之二。而且李國慶夫婦，最終放棄了他們對當當的控制權和管理權。

當時已經陷入債務危機的海航，已不複當年海外擴張買買買時期的輝煌，有人評論：“這個時候還收購當當，海航心真大”。那時，海航的收購已不是花高價買好貨的進擊，而是找同時天涯淪落人、想要抱團取暖的退縮。

最終，它們的合作沒有走到最後。提前放棄，不一定是壞事，如果結合，接下來如果是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窘境，還不如提前相忘於江湖。

當當沒有野心只剩初心

在引用那條悵惘的詩句後，李國慶加了一句，祝願文化電商獨角獸敢作敢當當。他用當下流行的熱詞“獨角獸”形容當當，隻不過前面加了一個定語“文化電商”。在商業意義上，這個定語的添加意味著估值的縮水——去掉“文化”兩個字的京東的估值已是它的幾十倍；但在做文化電商的初心上，這又是無價的。這樣的當當，簡單地拿商業分析，去一步步計算它的估值如何縮水，它是如何失敗的，有時會讓人感覺有點殘忍和慚愧。

財經作家吳曉波寫了一篇長文《謝謝李國慶》，又溫暖又喪。他回憶了過往多年，當當做為一家商業公司對於文化事業的支持，例如拿最黃金入口推廣一本工人的詩集；例如在2007年舉辦網絡書香節等。吳曉波文章中那種安慰一個失敗者的溫情，或許讓李國慶的夫人，也是當當聯合創始人俞渝有點不適。在她的回應中，她努力保留著體面和驕傲。

當當聯合創始人俞渝

俞渝首先回擊了吳曉波那句“在圖書領域保持微弱優勢”的有些不恰當的誇讚：“我先‘粉刷’一下當當，當當在圖書的銷售量，不是‘微弱’優勢，是絕對優勢。”

隨後，她依舊不忘提及一下當年的對手京東：“賣家電當當不如京東，賣書當當‘杠杠’的，朋友轉發的微信裡有句話很對:千億京東，利潤不如百億當當。截至到2017年，情況就是這樣。”

但這種驕傲，有時更讓人傷感。

被稱做中國版亞馬遜的當當，恰恰最不像亞馬遜。圖書只是亞馬遜的第一個品類，貝索斯選擇書籍做為第一個商品，是他的商業選擇，而不是因為他對書籍的熱愛。亞馬遜拿多年的虧損燒出了一條護城河。即使在虧損時，殘酷的華爾街市場依然給它上千億美元的市值，因為它燒的錢，讓資本市場看到了未來。而李國慶和俞渝，始終拿盈利做為一個驕傲的資本，但生怕虧損的沉穩保守，這種在舊時代的美德，在新商業時代，有時卻略顯迂腐。

當當的對手劉強東，反倒更像亞馬遜。京東也是虧著錢上了市，但盈利當當的估值卻僅為京東市值的幾十分之一。

當2010年，當當剛上市後，京東進軍圖書市場和當當打價格戰，李國慶不開心，他評價劉強東的圖書戰略：“圖書總共就這300億的市場，你跟我爭個什麽勁，既沒有戰略，又不懂事。”

但在《創京東》一書劉強東的自述中，京東盯著的並不是圖書市場的規模，反倒把圖書當作戰略棋子。商人劉強東這樣考慮：圖書極大地降低了新用戶嘗試京東的門檻，圖書剛上線的時候新用戶佔比甚至高於30——40%。和當當、亞馬遜中國的價格戰的意義在於：它們的用戶正好是互聯網最早的一批網購用戶，伴隨網站成長，已經有10年了，正好30多歲，經濟基礎非常好，圖書價格戰成功地讓他們關注了京東，成為京東3C類用戶。

李國慶對京東價格戰的回應，更像一個被激怒的文人。第一次價格戰時，當當網股價連跌六天，重挫30%——沒有戰略意義的價格戰，在市場上讓人看不到未來。

當當曾先後拒絕了亞馬遜、百度和騰訊的收購。李國慶隻後悔過一次。在2016年，李國慶接受《時代人物》專訪時談到後悔2014年拒絕騰訊的收購。這次他談到了收購失敗的細節，騰訊堅持用巨虧燒錢把競爭對手乾趴下，但李國慶認為“資本狂奔沒有構建出任何資本優勢，等你想盈利的時候競爭對手又會死灰複燃。”在具體業務上，當時有知情人士評論 “李國慶和俞渝兩人就想做圖書，不知道怎麽做3C，也不知道該持多少股。”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看到了，騰訊入股京東 ——當當把騰訊送到了自己的死對頭京東那裡。

李國慶的拒絕，除了在商業上的失誤之外，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美感。

當當商業上的失誤，已讓自己退出了電商巨頭的行列；它初心上的堅持，卻一直讓李國慶夫婦沒有放棄圖書文化領域，在一個小而美的領域裡，做一隻文化電商獨角獸。

2018年4月，當當書店濟南貴和店開業

同是天涯淪落人

比起亞馬遜和騰訊，海航旗下的海航科技原本不是一個理想的收購方。

多年以來，海航集團的投資方式非常激進，一直在海外大舉擴張，買五花八門的優質資產。但從2017年下半年，海航突然陷入流動性危機，開始出售海外資產。

2018年4月份，海航科技收購當當的消息傳出時，大家紛紛表示震驚。海航科技對當當的收購，已經不像之前擴張時期隨意的買買買，這次的戰略思維看起來很清晰。當當網的零售、物流、大數據這些互聯網線上資產可以和海航科技現有的業務匹配，有很大的協同效應。如果買入當當網，也為海航科技提供了龐大的C端入口，和海航已有的線下場景結合起來。這次的合作，感覺像一個四處撒網的富家子弟，終於要好好過日子了。

人們一度懷疑，手頭緊的海航科技能買得起當當嗎？當當75億元人民幣的估值看似不算低，比當當账面資金增值率超過200倍，也比2016年6月從紐交所退市時的5.56億美元身價貴一倍多。一些專業人士卻認為這個價格收購當當，讓李國慶夫婦交出控制權和管理權，並不算高。這個價格從其他網絡電商公司的估值指標來講，也低於行業的平均水準。此次收購海航科技不需要支付任何現金，三十多億的現金對價通過定增募集配套資金的方式獲得。

在雙方的特殊境遇中，兩個原本看起來不合適的人，竟然也走在了一起。

世事變化無常。兩者最終還是沒有在一起。

9月19日晚八點半，當當在微博公告在提到收購終止時，談到“海航在發展過程中目前存在流動性困擾”。

兩天后的9月21日，海航科技在投資者說明會上，在投資者問及是否存在流動性困擾時，以“收購不涉及現有資金”把這一問題輕輕帶過。

公告中提及的外部環境的變化，知情人士認為，今年以來A股市場的慘淡，使得海航科技溢價收購當當發行定增的難度加大。

今年以來已經賣出近1200億人民幣資產的海航，還在繼續拆解海外商業帝國，收縮資產負債表。兩個多月前，2018年7月8日，在海航董事長王健墜亡的第五天，海南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毛超峰，到海航集團調研時指出希望海航專注航空主業，這正是海航新一輪海外撤資計劃的背景。

也許這也是海航最終未能和當當走到一起的背景。李國慶俞渝的當當，在他們決定“賣身”的那一刻，已讓人看到一個商業上喪失野心，只剩初心的當當；而海航，也因為曾經的野心而深陷泥沼，他們分手後的下一步，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