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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坎城顆粒無收,不妨礙它是今年大熱門

本文作者來自我們韓國特約作者喬麥,就讓人在韓國的她,跟大家一起聊聊李滄東這部新片吧。

(提示:本文無嚴重劇透)

今年可以說是坎城電影節的“大年”了,佳作頻出,前方傳回的場刊分數和評價每天都在刷新影迷的期待值。特別是李滄東導演的《燃燒》,獲得了坎城場刊有史以來的最高分:3.8。(滿分4)

《燃燒》創造坎城場刊評分新紀錄

同時,出於對李滄東導演一直以來的愛,內地觀眾對本片的關注度也非常高,豆瓣雖然只有幾百人看過,評分也高達8.9分,不知之後會不會延續。

當然,參考李滄東導演之前作品的評分,這次倒也不算讓人意外。

然而,這部大熱的韓國電影,在坎城的表現,並沒有預期那般理想。即便媒體、影評人、觀眾,都對這部影片讚賞有加,但是,本片卻在主競賽單元顆粒無收。最終,隻拿到了影評人頒發的費比西獎。

而算上時差,《燃燒》在韓國的首映時間隻比坎城晚了半天,排片也很多。我們的喬麥同學,在上映第一天就連著刷了兩遍,接下來,也來分享下她的感受,聊聊這部電影,到底怎麽樣。

在第一次看的過程中,感受到了太多的衝擊和震撼;第二遍看的時候,著重關注了影片的細節部分。

看完之後,甚至產生了一種“大徹大悟”的心情。

《燃燒》其實算是一部懸疑題材影片,改編自村上春樹短篇小說《燒倉房》。原著很短,快的話其實你用十五分鐘就能讀完。

電影的前半部分沿用了原著,作為懸疑故事的謎面。後半部分是原創,添加了原著中沒有的內容,讓“倉房”這個意象有了更明確的指向,裡面傳達的情感,也就更加豐滿了。

誰燒的倉房?為什麽燒倉房?“倉房”在哪裡?指的真就是倉房麽?

通過探究謎底,電影想傳達的情感匯攏到了一個明確的出口。

有影評人評價該片是“村上春樹小說改編電影成功的首例”,我想這部電影完全擔得起這個評價。

 

在片中,劉亞仁飾演年輕人“鍾秀”,也就是原著中的“我”。

小說中,“我”是一個有家室的小中產階級形象;但在電影裡,鍾秀是一個大學畢業後無依無靠,沒有人生方向的青年。

全鍾淑飾演鍾秀的舊識“惠美”,她和鍾秀一樣,離開家庭獨自生活,靠打零工為生。

惠美攢足了一筆錢去肯亞旅行,在旅行時結識了一個神秘的富二代“本”(史蒂文·元 飾演)。惠美回到韓國的那一天,鍾秀興衝衝的去機場接惠美,不想遇上了“本”的出現。

“本”是一個熱情大方的人。

他邀請惠美、鍾秀去自己的高級公寓,親自下廚。他的一舉一動看上去都是那麽文質彬彬,無懈可擊。

原本,獨來獨往、活在社會底層的“邊緣青年”們就此生活下去,生活可能也就不過如此,可他們偏偏遇上了“本”。

當鍾秀面對“本”,他敏銳的感受到了彼此不在一個話語體系裡的差異感。他的感情遭到了無情的“降維打擊”,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被消解於無形,好像砸在棉花上的拳頭,迷茫、混亂,憤怒卻找不到方向。

在鍾秀的鄉下老家,“本”望著鄉間隨處可見的“倉房”(實際上是塑料大棚),告訴鍾秀,自己有一個獨特的愛好:“燒倉房”。

幾天之後,鍾秀與惠美失去了聯絡。

驚悚懸疑的故事就從這裡開始……

李滄東導演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不管國家、階級、宗教,現在的人們都有著各自憤怒的理由,其中年輕人的憤怒特別成問題。韓國社會的兩級分化現象很嚴重。青年一代正忍受著很多難題,特別是因失業而引起的各種問題。面對不見好轉的境遇,他們失去了所有期待,但怒火又無處可泄,他們的內心被無力感深深地籠罩。”

那麽,當代青年的這種無力感,無處可泄的憤怒的根源來自哪裡?

正是來自這部電影中,隨處可見的“階級差異”。

 

電影裡,“本”的座駕是保時捷911,鍾秀開一輛彌漫著牛糞味道的小貨車;“本”生活在江南區地價昂貴的高級公寓,惠美蝸居在破舊的單人間。

你以為這就是差異?不是。

知書達理如“本”,從不自誇吃穿用度高人一等,大家吃完的鍋碗瓢盆他一個人收拾,他甚至還願意和鍾秀共享一個關於“燒倉房”的秘密。看起來好一個平易近人的富二代形象吧。

但是,“本”有一個常常掛在嘴上的一個詞:“??”(有趣)

旅行、派對很有趣,和惠美在一起是因為她很有趣,聽到到北韓的對韓廣播覺得很有趣,燒倉房也是為了有趣。

對他來說,“玩和工作並沒有界限之分”,反正萬事萬物都是比較有趣所以拿來玩玩的。平凡人奮鬥一生都未必能得到的社會資源,在他看來如同探囊取物。

這也造就了“本”病態的心理:整個世界對他而言都只是玩物而已,包括活生生的人。

同樣是在肯亞旅遊,惠美攢了很久的錢,欠了一屁股卡債才得以去成。

看起來惠美好像和“本” 看到了一樣的肯亞風景,困在同一個機場,搭了同一班飛機回國,進了他的社交圈,成了他的女伴。

但這一切不過就是出租房裡一天只有一分鐘的陽光,轉瞬即逝,而且就連這個陽光,還是南山塔玻璃鏡面反射進來的,不是真的。

大家一起生活在現代化、國際化的都市,享受著四次產業革命帶來的便利。可是,對平凡的卑微的人來說,這個看起來無比公平的世界就像一個解不開的死循環,無論怎麽努力都走不出去。

因為走不出去而感到憤怒,卻又不知該上哪裡找誰發泄憤怒,因此更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除了村上春樹的《燒倉房》,《燃燒》還借鑒了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1939年創作的短篇小說《燒馬棚》,借鍾秀與父母故事的再現了《燒馬棚》中的父子關係。

如果說村上春樹的“倉房”沒有實際對象,那麽福克納的“馬棚”,就是指對現實的憤怒。父親用燒馬棚的方式解決一切社會衝突與矛盾,並將這種憤怒的意識轉移到自己兒子身上。

鍾秀圍觀了兩次父親的審判,眼睜睜看著父親入獄;十年沒見的母親來找自己,結果明裡暗裡開口要錢。一雙羸弱的、劣質的父母成了點燃鍾秀憤怒的最後一根稻草。既然憤怒無解,不如一把燒成灰燼,再次強化了這種無法逆襲的階級差異感。

不過,如果要說我為什麽喜歡這部電影,可能是因為它雖然傳達著現實的主題,但拍攝手法特別的精彩。攝影,配樂,美術,每一個環節都十分出色。幾個跟車追蹤的長鏡頭調度流暢高超,看得當時不覺得多麽驚豔,反倒是看完之後讓人久久回味。

演員方面,劉亞仁和史蒂文元的演技自然不必說,女主全鍾淑也是千里挑一海選出來的新人。尤其是,導演還給演員們都各自設計了非常突出的時刻。成為片中讓人念念難忘的瞬間,比如劉亞仁的燒衣服,女主在夕陽下舞蹈,都是夢幻般的瞬間。

特別是劉亞仁,很明顯的,當他手上有一定資源,有選擇劇本的余地之後,他著力出演了很多更有社會意義的作品。電視劇《六龍飛天》《密會》《芝加哥打字機》,電影《優雅的謊言》《思悼》都是如此。

可惜的是,正因為出色的美術、攝影和配樂,這部電影如果不在大銀幕上看的話,會損失很多,電腦和電視機螢幕不能表現其萬一。

另外,加起來有四場戲是青少年不可觀看級別,大約共計十分鐘,在內地上映也許不太現實。

但還是推薦大家,有條件的話,去香港、台北,或是其他地方看一次,在一個比較好的電影院的觀影條件下,集中的,不受干擾的看完整部電影,對電影中傳遞的,刻骨無言的憤怒,一定會有很深刻的感受。

在李滄東導演的作品中大多都有宗教的登場。

《綠魚》裡,教會的神職人員勾引有夫之婦,《綠洲》、《薄荷糖》裡也有反覆出現的禱告場面。

這三部作品對宗教只是有所涉及,最明顯的是《密陽》,宗教是一些人的避風港,也被另一些人當成工具,《密陽》通過基督教展現了“怨恨”和“寬恕”的兩種人性。

《密陽》

《燃燒》中依舊有宗教的隱喻出現。攝影特別給了教堂的彩繪玻璃花窗“聖母抱嬰圖”(聖母子圖)大概兩秒的鏡頭。

教堂的彩繪玻璃花窗出現在早期基督教時期。當時羅馬帝國的貴族追求權力,財富,肉體官能各種無止盡的享樂。因此,最初的基督教是窮人、受壓迫者的信仰。

當時,哥德式建築的飛扶拱代替了牆壁承重的功能,拱與拱之間不再需要承重,所以才出現了彩繪玻璃花窗。玻璃花窗迷離的彩繪透過陽光,造成神秘的影像和光線,成為一種莊嚴華麗的宗教藝術。

一座又一座大教堂在人世間虛擬了天堂的神聖和崇高,宣揚現世的辛苦是為了死後在另一個世界求得榮華的補償。

 

在黑暗的中世紀裡,宗教藝術遺留下了驚人的文化遺產,直到今天還在被人瞻仰。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加速了階級的對立,阻礙了人的覺醒和現世的進步發展。

我們現在也差不多,特別是韓國,很清楚的可以看到,有一些人越過越好,另一些人越過越差;享受到發展紅利的人,和沒有享受到紅利的人,形成了鮮明的二元格局。

“有一些人”和“另一些人”的周邊都是差不多的人,所以有的人在江南區滿眼看到的是蒸蒸日上,有的人在邊境線上覺得江河日下。他們的對話體系漸漸分離,明明活在一個時空裡,但彼此想要進入對方的堡壘裡越來越難。

網絡上的怨氣和現實中的戾氣都不少。這種怨氣不是因為對立的雙方互相不理解,只是一種單純憤怒的發泄而已。這就是階級差異的雛形。若乾年後,就像《燒馬棚》裡說的那樣,父輩們的差距會在我們這一輩再次重複,放大。

而這種差距,和與之而來的憤怒,仿佛再怎麽掙扎都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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