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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網|在線旅遊二十年 一場硝煙一場夢

作者 | 《深響》項一程 亞瀾

編輯 | 范曉東

01

很長一段時間內,上海被認為錯失了中國互聯網的浪潮,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上海其實是中國最早接觸互聯網的城市。1982年,上海市教育局從每個區挑選了8個中學生和小學生,對他們進行最基本的電腦培訓,率先展開了國內電腦教育事業。

1984年,一名13歲的上海少年用電腦編寫了一個能寫詩歌的程式,被稱為“電腦小詩人”,一時名震四方,遂報名參加了第一屆全國中學生電腦競賽。在那屆比賽上,他認識了另一位來自上海第二中學15歲的全國數學冠軍,兩個天才少年同場競技,都獲了獎。

寫詩的叫梁建章,算數的叫沈南鵬,這次相逢仿佛是他們日後合作的伏筆。

1985年,梁建章憑借在電腦領域的優異成績,進入了複旦大學第一屆少年班;沈南鵬由於數學競賽被保送到了上海交大,追求自己的數學家夢想。

在中國北方,年紀小一些的莊辰超和崔廣福則相繼考到了北京大學。那個時候,莊辰超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技術宅,一心想著用編程改變世界;而崔廣福還在兢兢業業地讀著自己的國際政治學,每天研究著大國博弈屠龍之術。

這些人後來都陸續跳上了“在線旅遊”兆市場的大潮,千帆競渡,百舸爭流,上演了中國互聯網領域一場驚心動魄的爭奪戰。

02

當梁建章拿到自己的電腦碩士學位的時候,他才剛剛20歲。畢業後,他順理成章地加入了甲骨文公司,到1998年,他已經是甲骨文中國區的谘詢總監了。

自始至終,梁建章都是攜程的靈魂人物

由於業務上的往來,梁建章認識了在同樣在上海做IT的季琦。季琦是天生的創業者,相比梁建章,他對於改變命運的渴望更加強烈。

季琦小時候家裡條件差,曾經走了八裡地回家吃飯,卻被告知沒得吃要自己想辦法,整整一個互聯網版的「八英裡」。

早在大學裡,季琦就通過倒賣電腦成了“萬元戶”,畢業後也是自己創業成立了一家IT公司,名字叫做“協成科技”。

由於兩個大男人當時都是一個人住,妻子不在身邊,季琦常常約梁建章出來喝酒吹牛。兩個人都有很強的技術背景,也都在互聯網環境中浸染多年,看到大潮將至,他們不安分的心開始蠢蠢欲動。就在那個時候,做一個在線旅遊網站的想法逐漸成形。

有了想法就要找錢,梁建章想到了沈南鵬。

本科畢業後,沈南鵬申請到哥倫比亞大學深造數學,本來鐵了心的想當數學家。結果學著學著,一直都是學霸的他逐漸發現數學好像並不太適合自己,曾經讓沈南鵬驕傲的數學成績,如今卻連考試都顯得非常吃力。

2018年,《富比士》中文版的雜誌封面選擇了沈南鵬,並把他評為了2018年全球最佳創投人第一名

於是他調轉方向,從哥倫比亞退學,進入耶魯學習MBA,把自己的優勢轉移到了商業投資領域。那時他常被戲稱,一張連《華爾街日報》都沒讀過的人,卻要進入華爾街闖蕩了。

在被花旗收入麾下前,沈南鵬這個“少年天才”曾遭遇了幾十家投資銀行的拒絕,吃了不少閉門羹。但是轉機發生在1992年。

那一年,華晨中國在美國上市,成為中國第一支海外上市公司,股價表現搶眼。自此之後,不斷在納斯達克湧現出的中概股,讓華爾街開始注意中國這個潛在的龐大市場。這讓具有中國背景的沈南鵬逐漸在華爾街站穩了腳跟。到1999年,他已經是德意志銀行亞太區的總裁,重點關注大陸市場。

有技術、有想法、有了錢,他們還缺一個懂業務的專家。沈南鵬和季琦都畢業於上海交大,於是他們找到了同是上交校友的范敏。

范敏當時已經是上海旅遊圈子裡響當當的大人物了。他同時擔任上海旅行社的總經理和新亞酒店管理公司副總經理,在傳統旅遊行業掌舵多年。跟梁建章、沈南鵬一樣,范敏也是上海人,但他性格溫和,待人樸實厚道,某種程度上是四個人裡最重要的粘合劑。

1999年,在上海的鷺鷺餐廳,梁、沈、季、范四個人一合計,創辦了一家在線旅遊服務公司,主要做互聯網行業的旅遊中介服務。公司名字讀音跟季琦當時的公司一樣,但是字變了一下,叫做“攜程”,日後,它將是中國最大的在線旅遊服務商。

他們四個分工明確,梁建章是CEO,季琦任總裁,沈南鵬任首席財務官,范敏任執行副總裁。在世紀交接的那個年代,他們是互聯網的寵兒,是載著希望的明日之星,借著第二次互聯網浪潮的春風,胸懷大志地要在這片土地上大鬧一番。

同一時期,新浪、網易、搜狐三大門戶已掛牌納斯達克上市,馬雲把阿里巴巴遷回了杭州再次創業,馬化騰在深圳開發出了QICQ,個體書商李國慶和海歸妻子創辦了當當,梁建章的複旦校友陳天橋注冊了盛大網絡......中國互聯網的新貴們正在升起,每個人都期盼著新世紀能快點到來。

03

幾乎在同一時期,與“攜程四君子”一起看到在線旅遊商機的,還有在美國工作的投資人唐越。他創辦了同樣是經營在線旅遊業務的e龍網(也就是“藝龍網”),也是中國最早開始吃OTA(Online Travel Agency)螃蟹的人之一。

在創辦藝龍網之前,唐越的經歷和沈南鵬有些類似。他先後在美林證券和BROOKEHILL PARTNERS風險投資銀行工作,有著不錯的商業嗅覺和資本運作能力,但是他對於藝龍的業務操作卻並不擅長。

雖然和攜程同時起步,但在之後的幾年裡,攜程的發展速度遠遠超過了藝龍,一舉坐上了中國在線旅遊市場的第一把交椅。唐越則把藝龍的CEO換了又換,始終找不到自己的發展方向。

不過攜程剛開始的時候,其實也不太順利。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梁建章雖然打著“互聯網”的旗號,卻沒有實質的賺錢手段。後來在快燒光投資人的錢時,他終於提出了“滑鼠+水泥”的戰略,從傳統的酒店和機票訂票業務開始,加重自己代理商的角色比重。

他接連收購了現代運通(酒店預定業務)和北京海岸公司(機票分銷業務),以酒店和機票的票據業務作為自己的盈利核心,把傳統的線下操作方式搬到了網上,從此打開了攜程快速發展的大門。

2003年底,攜程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上市當日,股價漲幅鋼彈88.56%,成為3年來納斯達克市場上開盤當日漲幅最高的一隻股票,幾位創始人一下子都成了億萬富翁。

2015年攜程年會,曾經參與創辦攜程的四君子悉數到場,從左到右分別是沈南鵬、梁建章、范敏、季琦

一年以後,一直追尋攜程腳步的藝龍也宣布在美國上市。但之後由於發展方向不明晰,公司管理層的內鬥消耗,藝龍的發展始終差強人意,股價也一路走低,到2007年,每股平均只有不到15美元,只有老對手攜程體量的1/14。相比之下,攜程的股價卻一路攀升,到2007年最高時已經達到45美元。

到了2007年,梁建章覺得,此時自己的攜程仿佛武俠小說裡的獨孤求敗一樣,在OTA行業裡舉目四望,拿著望遠鏡都找不到有威脅的對手。

攜程的明星創業班底,從無到有地打造了這樣一個巨無霸企業,僅僅隻用了五年。不過這些明星每個也不是省油的燈。發現OTA沒挑戰了後,季琦和沈南鵬也相繼離開。

季琦後來創辦了如家、漢庭,進軍酒店行業;沈南鵬則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參與了紅杉中國的籌備;梁建章也不幹了,跑到了斯坦福大學攻讀經濟學博士,開始研究人口問題。只有范敏依然堅守崗位,管理著攜程大大小小的事情。

殊不知,這一年也是中國OTA行業風雲突變的第一個轉折點。

04

2007年,范敏接掌攜程。前面說了,范敏是一個比較厚道淳樸的人,跟梁建章的鋒芒畢露不太一樣。當時攜程的體量已經是全國第一,范敏著手對攜程進行了一系列重資產轉型,同時讓公司的制度從創業文化走向穩定發展的文化。

而在藝龍那邊,唐越作為創始人從CEO的位子上退了下來,招聘了職業經理人崔廣福掌舵,藝龍進入了崔廣福時代。

另一方面,就在兩年前,莊辰超從美國歸來,跟著老夥計戴福瑞一起創辦了一家旅遊搜索引擎公司去哪兒網,也悄悄地加入了OTA的戰局。

范敏沒想到,在未來的六七年內,崔廣福的藝龍和莊辰超的去哪兒將成為攜程最強勁的對手。在互聯網界,沒有永遠的老大。有時候你打著望遠鏡還看不到的危機,有一天,會突然就出現在自己眼前,讓一切都措手不及。

崔廣福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確——他是一個職業經理人,掌舵一家上市公司,就是為股東爭取利益。而在2007年以前,藝龍已經虧了太多錢。

藝龍時任CEO崔廣福一度挽大廈於將傾,讓藝龍重回OTA的第一序列

新官上任三把火。崔廣福進入藝龍後,第一把火先燒在了成本管控上,一度控制了藝龍不斷衰敗的財務狀況;

第二把火,崔廣福把寶押注在了酒店預定上。在崔廣福眼裡,在線旅遊行業的酒店是重中之重。如果把整個在線旅遊市場比作“中原”,那麽在群雄逐鹿的時候,“在線酒店”業務就是“洛陽”,藝龍的打法就是——直奔洛陽。

唐越時期,他為藝龍引入了一個國際OTA巨頭Expedia做股東。崔廣福通過聯合Expedia的國際酒店資源,讓藝龍直連了超過13萬家酒店,盤活了藝龍的全球酒店網絡。於此同時,他開始通過團購等低價方式,用虧損換市場,一度搶佔了不少攜程的酒店資源。

但當時財大氣粗的范敏並沒有把崔廣福的小打小鬧當一回事兒,畢竟體量在這裡擺著,攜程正在自己大而全的路線上自得。

第三把火,崔廣福燒在了融資領域。有著保潔十二年管理經驗的他敏銳地意識到,互聯網行業的競爭資本是關鍵,除了Expedia,他又為自己引入了騰訊這個大股東。2011年,騰訊斥資超過八千萬美元成為了藝龍第二大股東,並把自己的QQ旅遊業務與藝龍深度綁定,讓崔廣福獲得了近7億的QQ用戶資源。

2010年前後,全國團購酒店模式興起,藝龍早早把握住機會,用低價賺取了一大批酒店資源。到2012年,在酒店預訂領域,藝龍在全國同時擁有在線團購酒店數量達2500家,排名全國第一。不知不覺間,那個曾經幾乎要消失的“OTA千年老二”,已經直接威脅到了攜程老大哥的行業龍頭地位。

要知道在在線旅遊行業,最賺錢的兩塊業務就是酒店和機票,而這也是攜程賴以製勝的法寶。然而當時范敏好像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兒的嚴重性,攜程對於酒店團購模式的看法是:不是主流,不足為懼。絲毫沒有展開什麽像樣的應對措施。

於是,崔廣福就在范敏的眼皮子底下蠶食著攜程的市場份額,不亦樂乎。

股價往往是商業戰爭最好的風向標。崔廣福的一系列操作讓藝龍的股票在過去五年裡翻了一番,甚至有人給遠在美國的梁建章打電話,告訴他攜程的服務不如藝龍好用。梁建章這個時候好像才意識到,國內的在線旅遊市場,可能要變天了。

05

讓攜程頭疼的不止藝龍,2005年橫空出世的去哪兒網,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跟梁建章、沈南鵬一樣,去哪兒網的創始人莊辰超也是上海人,小時候也被稱作“神童”,小小年紀就混跡在上海少年宮的電腦補習班裡,倒騰編程的東西。如果早生七年,說不定他也會在電腦編程大賽裡與梁建章、沈南鵬一較高下

不過大學的時候,莊辰超選擇遠走北京,去了北京大學。

九十年代的北大學生好像都對“搜索”這個話題情有獨鍾,莊辰超也不例外。當他在中國做搜索引擎的時候,他的學長李彥巨集還在美國。他可以說是中國第一批研究搜索引擎的技術專家。當時剛大學畢業的莊辰超,就模仿美國的搜索引擎系統Verity,改良了一般本土產品“搜索客”,聲名大噪。

莊辰超早期在研究電腦技術

產品一出來,搜索客立刻就成為國內主流的搜索引擎品牌——不過這個主流是相對而言。據中國互聯網絡資訊中心(CNNIC)發布了《第一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調查統計報告(1997年10月)》的調查報告顯示,到1997年10月,全國的網民只有62萬人,這個“主流”呢,大家感受一下就好。

後來,他把這個產品成功賣給了Chinabyte(默多克的新聞集團與人民日報合資創辦的網站),並結識了日後的創業好友美國人戴福瑞,而這個時候,莊辰超才21歲。

離開搜索客後,他又成功創辦了體育網站鯊威,在互聯網泡沫破裂前作價1500萬美元,高調賣給了李嘉誠旗下的TOM集團。莊辰超本人拿錢走人,早早地實現了財務自由,跑到世界銀行做起了技術員,一時間過上了瀟灑自在的生活。

在互聯網泡沫前,莊辰超的兩次創業操作常被看成是績教科書一般的故事:利用技術打出名堂,又在潮起潮落的大變化前激流勇退,深藏功與名。

雖然身在美國,莊辰超其實一直也在關注國內的互聯網發展。他逐漸發現,互聯網泡沫破裂後,中國經濟非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展示出了強大的生命力。門戶重生,網遊崛起,電商發力,到納斯達克敲鍾的中概股越來越多,莊辰超內心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後來,他的老朋友戴福瑞一通電話,打消了他最後的猶豫——回到祖國,大乾一場。

2005年,國家旅遊局發布了中國旅遊行業統計報告,顯示2004年中國國內旅遊人數達11.02億人次,收入4710.71億元人民幣,旅遊業總收入6840億元人民幣,比上年增長40.1%。這讓莊辰超看到了在線旅遊行業的龐大潛力——如果一個行業每年都有超過30%的增長速度,而市場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大一統的巨頭把持時,他覺得不應該錯過這個機會。

回國創辦去哪兒時,莊辰超還是從自己的老本行搜索出發。與傳統的在線旅遊中介模式不同,他想做一個第三方搜索引擎,利用搜索技術展示網絡上已有的旅遊服務,讓消費者自主選擇。

與打著互聯網旗號,其實還做著很多傳統旅遊業務的公司相比,去哪兒是真真正正的技術驅動公司。所以從一開始,莊辰超他們在在線旅遊市場上,就頂著一種光環,頗受資本市場青睞。

但讓莊辰超沒想到的是,資本市場看客多,但是辦實事兒的卻很少。當他為自己的項目拜訪VC時,好多人都是一頓猛誇,然後婉言拒絕。原來在莊辰超大力推廣比價模式時,國內甚至還沒有電子機票這一說,就別說更進一步的商業模式了。但朱嘯虎的金沙江創投慧眼識珠,為去哪兒填上了第一筆資金。

憑借在機票比價搜索領域的技術壁壘,去哪兒一步步蠶食著攜程的機票市場;另一方面,崔廣福帶領自己的低價團隊,又對攜程的酒店業務步步緊逼。到2013年,雖然明面上,攜程依然是國內OTA行業的老大,但范敏對新形勢的消極判斷,正在讓他丟掉酒店、機票這兩塊最大的蛋糕。

與此同時,國內的在線旅遊市場依然在飛速增長,同程、途牛、驢媽媽、馬蜂窩等一批主打垂直領域OTA的在線旅遊平台也陸續上線,一時間,OTA江湖人滿為患,人人都想跟攜程這個第一把交椅過一過招。

06

2012年,伴隨著股價下滑、增長放緩、利潤降低的問題,攜程遭遇了成立以來的最大危機。藝龍、去哪兒等用價格戰和技術壁壘等新玩兒法,讓老態龍鍾的攜程疲於應對,幾個OTA的單項指標已經被競爭對手們搶去了龍頭的位置。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梁建章回來了。

梁建章的回歸,讓國內OTA市場上的玩家都眉頭一緊。崔廣福和莊辰超都知道,相較於范敏來說,梁建章才是攜程最後的王牌。

2014年,梁建章在芝加哥大學分享自己回歸攜程的心路歷程

回歸攜程後,梁建章一改攜程按部就班的“養老院”狀態,把整個公司都動員到了創業的節奏中。他早上八點到公司,晚上帶頭加班,對項目負責人不再有耐心,“做不好就走人”的事兒時有發生。

接受過學術訓練的梁老闆重回第一線,在戰略和戰術上都顯示出了非凡的戰鬥力。他為攜程訂下了“拇指+水泥”的戰略方針,全面迎接移動互聯網時代。同時,他調集重金對抗崔廣福的正面價格戰場,也在背後用資本的力量給這些挑戰者們予以回擊。

梁建章的第一仗選擇了崔廣福的藝龍。面對崔廣福前兩年的團購價格戰,他宣布投入五億美元,在正面戰場進行還擊,大力開展了攜程的低價促銷活動,意圖重奪國內的酒店預定市場。

在所有互聯網商業史中,任何想要做大的巨頭,用價格換市場這一戰都是不可避免的,梁建章和崔廣福都深知這個道理。後來的滴滴快滴、美團餓了麽,摩拜OfO等更是無數次地驗證:贏者通吃,輸者走人。

5億美元,這是攜程2011年的總營收。回歸伊始,梁建章就卯足了勁兒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當然,他有這個底氣,范敏穩重型的經營方式讓攜程這些年一直在盈利,並沒有像其他OTA公司在虧錢搶市場。

雖然崔廣福早早地就開始為這一天開始準備了(引入Expedia和騰訊),但當戰爭真正開始的時候,藝龍雖然表面高調,但账面實力上確實顯得力不從心。2012年,為了價格戰,攜程利潤下降了39%,但仍有6.55億元收入;而藝龍就慘多了,收入同比下滑98.7%,账面利潤僅僅只有50萬元,之後更是連續六個季度的虧損。

其實梁建章和崔廣福都知道,價格戰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但是如果這樣能減少一個競爭對手,梁建章非常願意這麽乾。更何況,攜程的體力要比藝龍好很多,所以梁建章多次公開喊話 :要把價格戰,進行到底!

到了2014年,崔廣福覺得自己撐不住了。

於是他找到了同程的吳志祥,希望能夠聯手同程一起抗擊攜程。同程也是國內OTA行業的一個品牌,它靠景區門票這個垂直業務做出了一番天地,但是始終都是不溫不火的狀態。價格戰時期,同程也正在和攜程搶奪門票市場,激戰正酣。

2014年4月17日,崔廣福和吳志祥在北京搞了一個“藝起同行”,官方宣傳了兩家的聯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奔著攜程來的。而且,同程剛剛也拿了騰訊的五億元投資。

2014年在“藝起同行”活動現場,中左崔廣福和中右吳志祥親密合影

然而僅僅就在11天后,吳志祥卻突然臨陣倒戈,賠了崔廣福3000萬,然後大步流星地投入了梁建章攜程的懷抱。

原來,就在“藝起同行”活動的當天,梁建章率領高管團隊親赴蘇州同程大本營,用2.2億美元的價格入股了同程。梁建章搖身一變,成為了吳志祥的第一大股東,上演了一出“橫刀奪愛”的好戲。

至此,崔廣福知道自己這一仗是打敗了。

除了正面戰場硬碰硬意外,梁建章一直都在資本市場非常活躍。他非常喜歡用“錢”說話,擅長通過投資並購減少自己的競爭對手,把資本的觸角布局在在線旅遊的方方面面。

崔廣福不怨吳志祥,接受攜程的投資是同程當時最好的出路之一,作為OTA市場上第二梯隊的玩家,跟老大硬碰硬的結果自己也不一定吃得消。

他只是有點不甘心。

一個小插曲是,傳聞梁建章當初是先接觸的崔廣福,後來才找的吳志祥。他先跟藝龍的人在北京維景酒店聊了一次,但沒有太多結果,崔廣福拒絕了梁的好意。後來他又找到吳志祥。那時候,吳志祥定的約談地點恰是蘇州的維景酒店,這起初還讓梁建章嚇了一跳,以為走漏了風聲。

收購風波後,股東們再也無法忍受藝龍持續虧損的財務狀況了。過了不久,Expedia放棄了藝龍,將股份賣給了梁建章,崔廣福在藝龍的職業經理人生涯也走到了盡頭。

07

如果戰勝藝龍算是攜程在正面戰場的勝利,那麽與去哪兒的一仗則完完全全體現的是梁建章的資本運作能力。

技術出身的莊辰超從來沒有服過誰,包括梁建章。回歸攜程後的梁建章常常念叨,雖然去哪兒的體量不算大,但卻是讓他最頭疼的一個競爭對手。

根據艾瑞監測數據,到2011年12月的時候,在旅行類網站的月度訪問次數中,去哪兒網以超過7460萬人次高居榜首,比排名第二的攜程多了1700萬人次。就在幾個月前,莊辰超還拿到了師兄李彥巨集的戰略投資,鋼彈3.06億美元,這是中國在線旅遊市場迄今為止最大的一筆投資,從此去哪兒變成了百度的控股公司。

2013年,去哪兒在納斯達克上市,那場景梁建章看到一定無比熟悉。跟攜程當年上市一樣,去哪兒的股價當天就瘋狂飆升89%。在莊辰超眼裡,寫得淨是要把攜程拉下神壇。

莊辰超和自己的去哪兒網

不過走著技術路線的去哪兒在梁建章回歸後,也不得不應付價格戰的事宜,這讓去哪兒和藝龍一樣,也經歷了長時間的虧損。

莊辰超其實心裡有數,他覺得短期內的虧損是可以承受的,絲毫沒有向攜程妥協的意思。

平心而論,梁建章那兩年沒能夠在技術上打敗去哪兒,所以他一直積極地接觸去哪兒管理層,希望通過資本運作結束账面上的競爭關係。

但驕傲的莊辰超一直都不領情。

幾次談判失敗後,莊辰超甚至興高采烈地發了一封內部信,稱:“在這裡正式向大家通報一個資訊,我們收到一份來自攜程的收購要約,並正式拒絕了該要約。展望未來,去哪兒將是在線旅遊市場的最終長官者。”

沒想到,在天平的另一頭,莊辰超的老大哥李彥巨集,開始坐不住了。

2015年,百度的日子過得不太舒服。李彥巨集在過去幾個夏天做的幾個O2O領域的戰略決策,日後被證明是把百度脫入泥潭的罪魁禍首。深陷輿論和收入危機的李彥巨集,已經無法再給自己師弟更多的耐心來發展在線旅遊行業了。

看到了這個機會,梁建章轉而繞過莊辰超,直接會見了李彥巨集。2015年5月,莊辰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告知百度已經和攜程達成了股權轉讓協定,攜程成為了去哪兒實質上的老闆。換句話說,去哪兒被大股東“賣”給了自己的競爭對手。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莊辰超非常氣憤,但在收購已經完成的既定事實上,他明白自己能做的已經很有限了。在出局之前,他在金沙江北京辦公室和攜程、百度談了48小時,為高管團隊爭取了最後一次利益。

在最後的談判中,莊辰超的核心就是讓自己和員工股票都從去哪兒的股票置換為攜程的股票,兩者之間的溢價大約是36.4%,為一起戰鬥的去哪兒員工們多賺了一筆。對於莊辰超自己來說,轉股後大約能獲得價值十億美元的股票。

雖然被踢下了飛機,但自己卻抱了一個黃金降落傘,這是莊辰超在OTA這場戰鬥中最後的倔強。

08

結束了去哪兒一戰後,梁建章的攜程面前,再無像樣的競爭對手了。

通過價格戰的大棒和資本運作的胡蘿卜,梁建章兩手抓兩手硬,僅用了三年的時間就把范敏時期出現的問題處理殆盡。

莊辰超後來評價梁建章,曾經遺憾地說,如果梁建章再晚回來兩三年,在線旅遊市場可能就是另一番風景了。

被攜程收購後,締造了藝龍復活神話的崔廣福,以及去哪兒創始人莊辰超基本都在第一時間離開了自己的位置。藝龍被攜程收購後僅過了三個月,就收到了私有化的邀約;一年後,去哪兒網也宣布從納斯達克退市。曾經硝煙彌漫的戰爭,到結局,隻留下了一個獲勝者。

在鞏固了自己的江湖地位後,2016年底梁建章又隱居到了幕後,把帥印交給了跟著自己打天下的“鐵娘子”孫潔。

孫潔當年進攜程是接替的沈南鵬的班兒,這些年來跟著梁建章乾,自己也深諳資本運作的那一套邏輯。

她四下望去,攜程在國內已經仿佛無可匹敵,她把未來的發展押在了國際化上。上任兩年,孫潔接連收購了天巡網(歐洲版的去哪兒)、美國旅遊社交網站trip.com、社交點評網站twizoo。不得不說,她的做法非常有效,攜程的營收持續保持在30%左右的增長,股票價格也很喜人。

除了梁建章和孫潔以外,李彥巨集表示,這個結果他也很高興。

在收購去哪兒的事件中,百度機智地把自己手裡的股票全部都變成了攜程的,也就是說攜程背後,百度是非常重要的股東。

本周藝龍同程登陸上市成為了在線旅遊行業的一個大新聞。而在同程藝龍的上市中,除了攜程外,騰訊是這家新合並公司最重要的股東。騰訊在微信的錢包視窗,把酒店機票業務劃給了同程藝龍。

有了B和T,怎麽能少了A呢。阿里巴巴2008年就成立了自己的旅遊業務部,後來改名飛豬。因為自身的定位是平台,而非中介,所以在過去的幾場OTA戰鬥中,飛豬的業務一直不溫不火,沒有走到舞台中央。然而,飛豬在去年換掉了李少華後,開始主攻高級酒店業務。前一段和萬豪酒店簽訂合作協定,劃走了不少原本屬於攜程的資源。

除了BAT,王興也在這兩年高調宣布,自己的美團點評要涉足酒店業務了。與阿里不同,王興主打經濟型酒店的預訂業務。據王興自己說,美團酒店在2018年的在線酒店夜間量已經超過了攜程,位居行業第一。

在在線旅遊行業裡,老玩家該出局的已經系數出局,但是後來者仿佛又在悄然上線,一塊新的OTA競爭版圖正在徐徐展開。

與之前的競爭對手不同,不論是飛豬,還是美團,它們都有著雄厚的資本背景和互聯網運營經驗,攜程今後面臨的挑戰都會隻多不少。

不過梁建章、孫潔們可能也並不是特別擔心。中國在線旅遊二十年,他們見證了太多浮浮沉沉的商業對手,以及七七八八的公關事件。每一次,攜程都活了下來。足夠大的體量和遍布上下遊的資本觸角讓他們在洶湧的互聯網浪潮中始終遊刃有余。

有意思的是,2016年元旦,剛剛完成在線旅遊行業“大一統”的梁建章意氣風發,他信誓旦旦地表示,攜程未來會是一個交易額超過一兆規模的公司,並誇下海口:攜程要3年超京東,5年超天貓,10年超淘寶!

這大話當然沒有實現,但梁建章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那些OTA弄潮兒們的驕傲和野心。他們聰明、睿智,大都有著高學歷和海歸背景,是互聯網時代的寵兒;他們不信天不信命,隻信自己手裡的技術能改變一切,帶來財富和威名。

驕傲、蠻橫、博弈、浮沉,在線旅遊二十年演繹了一場場精彩的商戰故事,贏的人不敢笑得太早,因為下一個輸掉的,可能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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