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比士專訪馮唐：曾國藩對中國歷史的影響一直被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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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出生於北京的馮唐身上有多個標簽，他是一位高級的斜杠青年。馮唐年少成名，2005年就憑借《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榮獲第四屆“青年作家批評家論壇”年度青年作家，他的另外兩部作品《萬物生長》和《北京北京》與之構成了“萬物生長三部曲”。馮唐也因為這三部曲而聲名鵲起，成為當代知名作家。除此之外，他還獲得人民文學獎等多個文學類獎項，其多部作品也被改編成影視作品，如《萬物生長》和《春風十裡，不如你》。除小說之外，馮唐還出版了自己的散文集和詩集。在當代中國作家中，馮唐的寫作風格獨樹一幟，他對愛情、情感和生活的描寫都有著自己獨特的視角和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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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作家身份而為人熟知的馮唐其實有著豐富的學習和工作經歷，在北京大學協和醫學院博士畢業後，他並未按部就班地成為一名醫生，而是前往美國埃默裡大學攻讀MBA學位，畢業後曾擔任過麥肯錫全球董事合夥人、華潤醫療集團CEO，現在擔任中信資本資深董事總經理，業餘從事寫作。

最近馮唐出版了其新作《成事》，不同於以往的文學類作品，這是他的第一部非文藝著作，以梁啟超所著的《曾文正公嘉言鈔》為底本，凝結了曾國藩的智慧和麥肯錫的現代管理方法。《曾文正公嘉言鈔》是梁啟超所輯錄的曾國藩最實用、最容易記誦的名言編制而成，而馮唐則對這本著作加入了自己的解讀，以他二十年的管理經驗，分析曾國藩的成事學，希望能夠提高中國管理者的管理水準。

當今社會每個人都渴望成功，而正常的社會沒有這麽多成功者。成功需要多種因素的綜合，除了自身努力意外，時運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在芸芸眾生苦苦追求成功之道時，《成事》這本書卻道出了“成事”之道。不同於成功，“成事”並不是一定要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或者取得多大世俗意義上的成就，而是關於把事情做好。《成事》中有一句曾國藩的原話：“總需腳踏實地，克勤小物，乃可日起而有功”，馮唐在這本書中給出的解讀是，人們需要從“小處著手”，這就需要俯下身段，埋頭苦乾，這樣時間長了，即便沒有練成“大處著眼”，至少還能夠成事。《成事》這本書中還有大量的曾國藩的金玉良言，能夠解答普通人未能成事的原因，富比士中國也對馮唐進行了專訪，探討他的“成事”之道。

富比士中國：您為什麽會關注曾國藩，並且讀他的書最勤最多？

馮唐：我喜歡歷史。日常閱讀的書，歷史類的居多，日常的思考，也是歷史上的相關問題居多。晚清這一塊，從鴉片戰爭到民國，是我平時就關注的一個歷史區域。很自然，也就關注了曾國藩。對曾國藩讀的越多、了解的越多，越感覺到這個人的偉大，很實在的偉大。生逢亂世，日暮途窮，一個讀書人、一個好人，可以堅持原則，堅守底線，不虛偽、不苟且、不詭詐、不作惡，老老實實、堂堂正正地做人、做官、做事，不僅結束戰亂，造福生民，而且開啟了洋務運動，開啟了中國近代化的進程。無論是從私德的角度，從公義的角度，還是從歷史進程的角度，曾國藩都是一個老實的偉人。

富比士中國：您寫《成事》這本書的緣起是什麽？

馮唐：緣起很簡單。這些年，一直想寫這本書，想把我對曾國藩的理解、曾國藩的成事方法論梳理一下，形成文字。這個念頭一直在心裡發酵，自然成長。同時，我的日常工作就是企業管理，做了20多年，對於中國的企業管理現狀，我有經驗，也有感悟，也想給我的團隊、我的商業合作方寫本小書，寫一下正確的做事方式、原則。近兩年，發酵成熟，水到自然成。

富比士中國：為什麽在晚清會出現曾國藩這樣的人物，他對中國有多大的影響？

馮唐：我覺著，曾國藩對中國歷史的影響，一直被低估了。他領軍在很短時間內結束了太平天國的動亂，為清帝國續命50年。這50年，對於現代中國的形成很關鍵，很重要。我們看一下世界史，當時和清帝國共存的傳統大國，奧斯曼帝國、蒙兀兒帝國，都瓦解了，被殖民和分割，一直到現在，那些區域還是不太平。曾國藩帶領著最後一代儒家精英官僚，既結束了生靈塗炭的內戰，又與虎視眈眈的西洋列強周旋，引領著老大中國踉踉蹌蹌往前走，雖然遍體鱗傷，但沒有缺胳膊斷腿，在當時的世界史上，這很不容易。

為什麽晚清會出現曾國藩？一方面，時勢造英雄。另一方面，傳統的塑造。曾國藩是儒家傳統培養出的知識精英，”立德立功立言“、”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是刻在他的骨子裡的，這是”精英的責任“。相比當代的精英，曾國藩、李鴻章的精英意識和責任感，要強烈很多。

富比士中國：您閱讀的有關曾國藩的書籍中，對你觸動最深、印象最為深刻的話和觀點是什麽？

馮唐：曾國藩寫給弟弟曾國荃的信裡有一句話：”古來大戰爭、大事業，人謀僅佔十分之三，天意恆居十分之七。“通俗點說，這是一個成功人士告誡另一個成功人士的話——成功，是老天給的，別驕傲。同時，這也是一個上過戰場、見過生死的人的切身感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富比士中國：曾國藩為人處世的智慧或者透露出來的管理方法對現代企業有什麽樣的意義？

馮唐：曾國藩的管理方法，是很實在的經驗，從實戰中出來的，不是MBA教的一二三四。同時，曾國藩還是很傳統、很中國的人，他的管理方法，有著儒家的道德觀和責任意識，有著”人味兒“。在當下的中國，所謂現代企業，喊打喊殺，強調”狼性“，稀缺”人味兒“。其實，西方的現代企業也有他們自己的”人味兒“，西方經濟學的開創者亞當斯密寫了《國富論》，又寫了《道德情操論》，相輔相成。我們隻學到了經濟（”富“），沒重視他們的”情操“。

曾國藩就很強調”情操“這一塊內容。他的管理經驗，就是管理自己，管理團隊，管理事兒。管理自己，他提出的第一點，就是怎樣做一個好人、好人怎樣把事情做成。管理團隊，他對團隊的最基本要求是”不睡懶覺，不撒謊“。這很切實，又很有中國特色。

富比士中國：之前您所創作的作品都是文學類作品，這次創作這一部非文學類作品，有什麽樣的感受？將來會不會從文學類作品轉到這類管理類作品？

馮唐：從文學寫作轉向非文學寫作，最大的感受是，文學可以任性，管理類作品不能任性，有一說一。

文學是我寫作的主業，以後的寫作，還是圍繞著我的小說和雜文創作，不會完全轉向管理書寫作，但還會寫，有想法就寫。

富比士中國：您現在從事一級市場投資，曾國藩對你做投資有何啟發？您的投資理念和邏輯是什麽？

馮唐：我的投資主要圍繞著醫療進行。醫療的市場，在現在的中國以及未來的中國，都是一個龐大的市場；同時，醫療是關係到每一個具體的人的事情，戒慎恐懼，不能有一點含糊、一點馬虎。這是我最熟悉、最深耕的領域，這也是一個需要慢工夫的領域，這更是一個要講責任和道德的領域，沒有快錢，不能賺快錢，不能割韭菜。但付出必有回報，回報豐厚，不僅體現在財務上。中國有句老話，來自《周易》，”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善的企業，積善的投資，才是百年的企業，是長久的投資。曾國藩很強調”大處著眼，小處下手“，影響著我的管理方法；他的儒家的責任感，影響著我的投資選擇。

富比士中國：您如何做到在商業和寫作中的切換中遊刃有余？

馮唐：做管理和投資是我的主業，寫作是我用剩餘時間做的事。寫短一些的東西，雜文、詩歌，都是零碎時間，在飛機上，在飯局酒後；寫長一些的東西，長篇小說，還有這本《成事》，用的是每年的春節假期，關起門，悶頭寫。管理好自己的時間，管理好自己，沒有其他訣竅。

富比士中國：您現在的生活狀態怎麽樣，未來有什麽樣的打算？

馮唐：現在的生活狀態，和20年前沒什麽大的變化，20年前的牛仔褲現在還可以穿下，20年前愛吃的煎餅果子現在還是愛吃，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讀點書、喝點酒、看看花、寫寫字。未來，估計也不會有特別的變化。人生太短，想讀的書是讀不完的，只能努力把想寫的書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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