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寫樹木希林才過去一個多月，沒想到，已經天人永隔。9 月 15 日，日本資深演技派女星，是枝裕和禦用女演員樹木希林去世，享年 75 歲。在電影中以母親的身份經歷過一次次死亡後，這次，她終於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因為《小偷家族》的上映，8 月我們剛剛從“是枝裕和電影中的女性”角度寫過樹木希林。
還不到兩個月，就聽到了老人去世的消息。
不過想想有什麽關係，像她這樣一位“隨時準備好去死”的超酷的老太太，相信已經如自己所說，過完了充實的一生。
《小偷家族》中，樹木希林扮演奶奶還歷歷在目：斑白的頭髮蓬亂地扎著，為了更好的詮釋角色，影片中的她比以往作品中的扮相更衰老些。
最讓人動容的一場戲中，全家去海灘遊玩，她坐在沙灘上，望著一家人追著海浪嬉鬧，摩挲著手臂上的老年斑，口中默念 “謝謝你們了” ，隔日，安詳辭世。
沒想到這句影片中對家人的無聲道別，也成為她對觀眾深深的告別。
是枝裕和的“禦用媽媽”
喜歡日本電影的讀者對樹木希林應該並不陌生，她是日本演藝圈的常青樹，是當之無愧的“國寶級老戲骨”，演活了日本電影中無數個年邁慈祥的母親形象。
並且憑借在《東京塔》和《記我的母親》兩部影片中出色飾演的“母親”形象，樹木希林兩次獲得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女主角。（日本電影學院獎又稱日本奧斯卡，是日本電影最高獎項）
《東京塔》（2007 年）
《東京塔》中，樹木希林飾演一位獨自撫養兒子長大、最後患癌症而離世的母親，雖然癌症纏身，卻仍然樂觀對待人生，給兒子做滿滿一桌的飯菜，寫各種鼓勵的信，她說，“至少要以喜歡的樣子死去”。
《記我的母親》（2011 年）
《記我的母親》中，樹木希林飾演的母親因患有老年癡呆症而逐漸失去對兒子的記憶，雖然衰老又癡呆，認不得人，卻記得兒子年少時寫的一首詩；雖然失去了記憶，內心卻依舊害怕成為兒女的負擔。樹木希林完美詮釋，讓觀眾內心充滿感動。
《東京塔》中樹木希林的出色表現感動了導演是枝裕和，力邀她出演紀念自己母親的電影《步履不停》。
影片中，樹木希林飾演的媽媽喜歡碎碎念，有點小刻薄，會一邊準備飯菜，一邊跟女兒吐槽兒媳的寡婦身份，真實的就像我們身邊的鄰居奶奶。
樹木希林電影《步履不停》中“毒舌台詞”
樹木希林電影《步履不停》劇照
從此，樹木希林成為是枝裕和電影中 “禦用” 的媽媽人選，十多年的時間裡，先後合作了《如父如子》《海街日記》《比海更深》《小偷家族》等 6 部影片。
是枝裕和與樹木希林
《比海更深》中，樹木希林飾演一個沒用兒子的老母親，不但幽默風趣，還妙語連珠，充滿世俗氣息，雖然偶爾出言嘲諷兒子，但卻處處看得出她對兒子的關愛與不捨，處處透著一個豁達老人對生活的感悟良言。
樹木希林電影《碧海更深》犀利台詞
樹木希林電影《碧海更深》幽默台詞
樹木希林電影《比海更深》劇照
扮演的每一個媽媽角色，都深入人心。
2016 年，樹木希林憑借入行多年塑造的這些角色獲得第 10 屆亞洲電影大獎終身成就獎。
是枝裕和將這位 “禦用媽媽” 視作自己作品中不可或缺的繆斯。他說，“ 能將母親的刻薄以不討人嫌的方式表現出來，恐怕只有樹木希林才能做到。”
導演是枝裕和與演員樹木希林
得知樹木希林去世的消息後，是枝裕和懷著悲痛的心情發文悼念：
我和希林女士的合作，雖然只是她漫長的職業生涯中最後十年多一點而已，但我們卻建立了超越導演與演員的關係，共同享有一段濃厚而快樂的時光，我對此十分感激。
今年 3 月，我被告知希林女士的癌細胞已轉移至骨，面對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的沉默，希林女士反而寬慰起我們，同時她似乎很快就開始準備起了自己的身後事。
在一起去電影節以及《小偷家族》首映禮的見面活動時，她冷靜地控制著體內殘存的能量，竭盡全力去完成一名演職人員的工作，那種姿態令人尊敬。
希林女士在身體變弱後，也不時會給人以一種“以初次體驗這幅身子板為趣”的感覺，厲害之餘，也兼具著輕鬆的一面，我在她身上仿佛看到神性。
到最後一刻為止，希林女士以相當精彩、自我的方式為人生畫上了句號。
今後沒辦法再聽到她摻雜著模仿，去講杉村春子、森繁久彌、久世光彥等人的趣聞了，這確實會讓人感到很寂寞。
但我發自內心地為她祈禱冥福。
謝謝你，希林女士。
全日本最酷的老太太
有人說，樹木希林是日本最酷、最 Rock 的老太太：對工作真誠熱情，對生活積極樂觀，對愛情堅定執著，對年齡毫不忌憚，對病痛從不隱藏，面對一些問題也常常不按套路出牌，幽默，真實，永遠隻做自己，特立獨行。
錯過考試 成為演員
雖然樹木希林如今已經是日本家喻戶曉的“國寶級”演員，但是她能最終走上演藝之路，卻是因為一次意外。
樹木希林 1943 年出生於東京都，本名內田啟子，父親是一位薩摩琵琶演奏家，母親經營著一家咖啡館。她從小的夢想是進入大學學習藥劑學，成為一名藥劑師，卻因滑雪骨折錯過了考試。
之後報名參加日本話劇社“文學座”的演員選拔而成為一名演員，並為自己起了“悠木千帆”的藝名，那年她 18 歲。
將自己的藝名拍賣掉
1964 年，因出演日劇《七人的孫子》，21 歲的樹木希林一躍成名，但出名後的她卻不像其他明星一樣將自己的名字視若珍寶，還十分灑脫的將自己的名字賣了。
那時，她參加朝日電視台一檔叫做《我家朋友的10個頻道》的節目，節目要求拍賣一件自己的私物，因為覺得 “沒有什麽其它東西可賣”，就索性將自己原本的藝名 “悠木千帆” 以兩萬兩百日元的價格，拍賣給了一位飯店老闆。從此才有了現在的新藝名。
而“樹木希林”這個名字起的也很隨意，是她自己在翻字典的時候發現日語中讀音為“き”（Ki）的字最多，就索性叫了“樹木希林”（Ki Ki Ki rin）。
她說，“名字賣掉了也沒辦法了。其實，名字叫什麽都可以吧。”
“更喜歡拍廣告 因為我很懶”
在樹木希林走紅的年代，日本演藝圈有一條默認的“鄙視鏈”：一流演員演舞台劇，二流演員演電影，三流演員演電視劇，最不濟的演員才拍廣告。
擁有舞台劇高貴出身的樹木希林，卻在成名之後出演了不少廣告。
她曾在日本 SoftBank 廣告裡，搞怪的裝扮成一位頭頂白發的學生，這樣的造型突破，可謂非常“沒有偶像包袱”了。
在她看來，演員就是要娛樂大眾。但是她卻在媒體採訪時卻不忘調侃自己說，“最喜歡拍廣告，因為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拍完，我是很懶的人。”
“結婚有什麽好處啊？”
“當然就是，Rock & Roll”。
樹木希林的愛情也是大家一直以來的談資。
她有過兩段婚姻，第一段婚姻維持了 4 年，然後“閃婚”嫁給了日本搖滾歌手內田裕也。
兩人一見鍾情，僅交往 5 個月便閃電完婚。婚後丈夫開始在外沾花惹草，還會對她施以家暴，酗酒惹事，兩人分居長達 40 余年，但樹希林卻依然深愛丈夫，甚至駁回丈夫提出的離婚請求。
她從不掩飾自己對丈夫的愛，曾在採訪中大方談到：“他的全部我都喜歡。如果有來世，無論如何，我都會時刻警惕自己，不能再與這個人相見。因為來世再次相遇，我仍會愛上他而再次渡過狼狽的一生。”
2011年，夫妻二人在結婚 40 年後第一次合作拍攝了一直電視廣告，廣告中兩人穿著和服，樹木希林突然問丈夫：“結婚有什麽好處？”丈夫回答：“當然就是，Rock & Roll。”沒錯，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態度。
無經紀人無助理 工作行程自己打理
身為資深演員，樹木希林沒有經紀人或助理，接戲、行程安排及費用管理都是自己打理。因為擔心自己身體的狀況會造成他人麻煩，她還說“若有員工就得對他負責了”。
知道一定會死，所以並不掙扎
2004 年，樹木希林查出患有乳癌，切除右側乳房後，癌細胞還是擴散至全身多處。
但她的態度卻十分樂觀，2013 年她憑借《我的母親手記》獲得第 36 屆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女主角，上台發表獲獎感言時，她還不忘調侃一下自己的病情：
“獲得這個獎明年就不得不來做司儀了，（日本電影學院獎有著本年度的最佳女主角需擔任來年頒獎典禮司儀的傳統）但是癌細胞已在樹木希林體內擴散至 20 多處，能否堅持出任明年的司儀她沒有把握”。
既惹得台下哄堂大笑，又對這位樂觀的老人充滿愛憐。
知道自己患病以來，死亡對於樹木希林成為了隨時可能到來的事情。因為知道自己一定會死，所以並不掙扎，在治療的同時，她還一直堅持自己熱愛的演藝事業，樂在其中。
“我已經看了太多東西”
在患癌之前，2003 年，樹木希林左眼因為視網膜脫落而失明，醫生給出了一系列複雜的治療方案，她卻拒絕治療。
理由是，“我已經看了太多東西，甚至是很多不應該看的東西。比如人的陰暗面，自己的陰暗面，儘管自己的陰暗面是不得不看的，如果看了太多世間的陰暗面，我覺得沒有什麽必要了”。
“就當為我拍攝遺照吧！”
2016 年，樹木希林有一次接受雜誌採訪，雜誌找來了 Nobuyoshi Araki 荒木經惟幫忙拍攝內頁，拍攝現場，樹木希林對荒木經惟說，“你就當今天是為我拍攝遺照吧”！於是，有了下面這一組有趣的照片。
樹木希林與荒木經惟，合作拍攝“遺照”
“我隨時準備好去死”
作為一名演員，樹木希林不常接受媒體採訪，但是總是能在每次採訪中金句頻出。從中，我們看看到她對待自己，對待生活，對待生命的態度。
關於工作
Q：您成為演員的契機是什麽？
樹木：偶然。走到哪算哪，什麽想法也沒有。
Q：電視劇、電影、廣告，其中您最喜歡的工作是什麽呢？
樹木：最喜歡拍廣告了。因為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拍完，我可是很懶的人。
Q：拍攝《寺內貫太郎一家》時您才 30 歲，卻出演了一個老太太，試鏡時的場景您還記得嗎？
樹木：什麽角色都行，所以自己定了，沒有參加試鏡。演老太太的話，不用動就可以，也不用說太多話，不用記台詞就行。
關於自己
Q：您現在的名字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樹木：我就拿了一本字典，一直翻看，念「き」（ki）的字最多，樹（ki）、木（ki）、希（ki）、林（rin），這樣組成名字不是還不錯嗎？
Q：對於年輕人，你有什麽樣的人生建議？
樹木：請不要問我這麽難的問題。如果我是年輕人，老年人說什麽我都是不會聽的。
關於愛情
Q：回憶起來，誰是對你人生影響最大的人呢？
樹木：丈夫。他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人，現在也是。雖然人在很遠的地方，但是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笑）。
樹木希林一家拍攝雜誌封面
關於人生
Q：如果人生再重來一次，你會選擇怎樣的人生呢？
樹木：我不想再出生一次，我覺得人生很充實了。
Q：你有信仰或者信念嗎？
樹木：一般人所認為的欲望，我漸漸沒有了。讓自己的靈魂更成熟，淨化乾淨，可以說是我的信念吧。
荒木經惟拍攝的樹木希林的手
關於病痛
Q：2013年，您的左眼失明，但是您並沒有治療，為什麽做這樣的選擇？
樹木：看了太多東西，甚至是很多不應該看的東西。比如說，人的陰暗面，自己的陰暗面，儘管自己的陰暗面是不得不看的，如果看了太多世間的陰暗面，我覺得沒有什麽必要了，年紀也大了。
Q：病痛對您有什麽影響？
樹木：病痛對人是很重要的傷痕，也成為了讓人重新看待自己的傷痕和身體狀況的機會。
關於生死
2015年，樹木希林接受寶島社邀請，以“生死觀”為主題，拍攝了一組廣告。
廣告的構圖以英國畫家 John Everett Millais 的名作《奧菲利亞》為藍本，樹木希林在廣告中的獨白是：
“其實我們距離死亡並不遙遠，也無需著急。面對死亡，我不討厭，也不擔心，放開一個一個的欲望，只想在最後好好的妝點自己。如果人死後會成為宇宙的灰塵，那麽，至少要變成一顆美麗且發亮著飛舞的塵埃。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她還曾在採訪中說：“我希望死了之後不要留下任何東西。不需要葬禮、也不用留下遺願。乾淨的結束就好。”
關於年齡
去年，74 歲的樹木希林為日本某商場拍攝了一條影片短片，短片中，她雖然頭髮斑白，卻神采奕奕，穿著得體、時尚的服裝，佩戴著精美的首飾，十分慈祥地對年輕人講述著自己身為過來人的生活態度：
今年，你又長了一歲，
這一次，不論是相應的年紀，還是最好的年紀，
這些詞匯都顯得無趣，會束縛住你。
大可不必，豎著耳朵聽從別人的話，
這世上的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改變，
穿沒有穿過的衣服，
為不曾見到過的自己感到開心，
享受這個誰也不是的自己，
脫掉年紀，穿上冒險。
我就是我。
今年坎城電影節，樹木希林與《小偷家族》整個劇組一起走上坎城紅毯，已過古稀的年紀並沒有絲毫削減她的魅力，紅毯上的她大氣從容。
這樣一位熱愛生活，幽默風趣的老人離開了。
借用影片中樹木希林的一句話，作為本篇結尾：
謝謝你了，樹木希林。
沒看過癮？本周熱門喂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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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10年，貝嫂變了這麽多（那個浮誇的球星太太是何時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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