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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家族》裡的她走了……

很少有女演員會像樹木希林一樣,從30歲就開始扮演母親,而且劇中的兒子還比她大12歲。她確實沒有傾城的容顏,即使在最好的年華,也沒有顧慮過銀幕形象,但是她卻有最自由的靈魂,這讓她詮釋的長者,既慈眉善目,又玩世不恭。

時年30歲的樹木希林在日劇《寺內貫太郎一家》裡出演“母親”

在《小偷家族》中,希林演繹的“祖母”一角,年輕時遭遇第三者插足婚姻,因此晚年也得以有一筆固定收入。她會在每月的某一天,前去前夫的繼子家為已故的前男主上香,借此軟磨硬泡一筆慰問金。

但“祖母”和片中的“父母”一樣,被愛遺棄,熱烈期盼並擁抱愛,卻始終對愛保有懷疑,並對過往難以釋懷。

因此,“祖母”雖然善解人意、心慈手軟,但卻縱容三個孫輩自甘墮落:兩人偷竊,一人援交。

終究,祖母和許多失意之人一樣,沒有信仰,也缺乏安身立命之本,剩下的唯一信念就是活著。生活的不如意,讓她失去了對未來美好時光的展望,也讓她模糊了對是非黑白的界定,拚命延緩生命,卻終究活成了行屍走肉。

而樹木希林也準確捕捉到了這點,為演出“祖母”行將就木之感,她甚至摘掉假牙,形容枯槁、老態畢現。

但與其說神似,不如說親歷。

61歲那年,樹木希林罹患乳腺癌,摘除右乳!而彼時,她剛憑借《東京塔》中的“母親”一角獲得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女主角。所謂戲如人生,竟一語成讖。

《東京塔》中的樹木希林

在這部電影裡,“她”也身患絕症。而作為現實世界裡的一位“單親媽媽”,這與影片裡的身份也相當吻合。

樹木希林一生情路坎坷。在與第一任演員丈夫結束了四年失敗的婚姻後,依然相信愛情的希林在錄音室邂逅日本搖滾巨星內田裕也,兩人一見鍾情,4個月後便走入婚姻殿堂。

兩人的“牛仔服婚禮”

但這注定是個“美麗的錯誤”。

放眼全球,搖滾樂特有的放縱嘶吼讓沉浸其中的人很難歲月靜好,內田裕也也不例外。

他脾氣火爆、劣跡斑駁,至於許多搖滾歌手所仰賴的靈感源泉——酒精、大麻、女人自然也不可或缺。

不僅如此,未分居前,樹木希林每天都需去警局報備,以防丈夫家暴時,警察可以立即出警。

但即便如此,希林也對丈夫不離不棄。在結婚後的第三年,兩人開始分居,隨後內田裕也提出離婚,但妻子堅決不從。

直至,樹木希林生病後,兩人的劍拔弩張才宣告緩和。而與其說樹木希林贏得了愛情,不如說內田裕也輸給了歲月。

曾經叱吒舞台的浪子也身受眼疾困擾,雖然女友眾多,但還是對其用情至深的樹木希林願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而時過境遷,兩人對待彼此的態度也讓人感慨萬千。

樹木希林希望來世不要再與內田裕也相遇,因為還是會情不自禁愛上他。今生已足夠狼狽,不能再荒度來生。但她依然毫不諱言,雖然丈夫總是遠在天邊,但自始至終都對他愛得深沉。

但當被問及結婚的意義究竟為何,放蕩不羈一生的內田裕也卻雲淡風輕地回答:ROCK & ROLL。“妻子”聽聞,只是笑而不語,內心的五味雜陳早已不言自明。

但如此相愛相殺,對樹木希林的影響也顯而易見。面對內田裕也為求與情人複合,不得遂私闖民宅而被刑拘的屈辱,一方面作為名存實亡的妻子,她依然仗義執言:丈夫這次就像跌落谷底,我也不能只顧自保,以此請求公眾原諒。但當丈夫宣稱要為此事舉行記者見面會時,希林又對媒體表示:很想知道他會如何謝罪。

而這種矛盾心態也在樹木希林的角色塑造上顯露無疑。

與她6度合作的是枝裕和就曾說過:將母親的刻薄以不討人嫌的方式加以呈現,只有樹木希林才能做到。

是枝裕和與她的“繆斯女神”——樹木希林

以致,在《步履不停》中,擔當婆婆一角的她對“兒媳”的品頭論足也是毫不留情:娶個離婚的都比寡婦好。但作為婆婆,贈與兒媳珍藏許久的和服時,那份婆媳之誼也讓銀幕前的觀眾感到無比動容。

還有在《比海更深》裡,又是“母親”的樹木希林與阿部寬扮演的兒子促膝長談:

賭博成性的兒子辯解:我屬於大器晚成型。

母親不無調侃地回應:未免也有點太晚了吧。一時令兒子無言以對,只能端起水杯緩解談話的尷尬。

但面對丈夫生前的揮霍無度,孩子的婚姻瓦解,《比海更深》中的母親依舊豁達開朗:

人要活在當下,總追逐逝去的過往,只會失去更多。而且追求幸福,一定要做自我犧牲,心裡只有自己怎麽會得到別人。

影片裡的兒子顯然若有所思,結果母親卻話鋒一轉:別忘了把我剛才說的這些至理名言寫到你的下一部小說裡……

如果說生性灑脫的樹木希林進入演藝圈後變得更加隨性肆意,那牽手內田裕也則是徹底在解放天性中滑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所以一方面她要平息為情所困而造成的心靈創傷,另一方面她又因凝望苦難太久而無法再對生命傾注更多熱忱。

早在2003年,因視網膜脫落,樹木希林左眼失明。此前醫生曾給出複雜的治療方案,但被她拒絕,理由是:看了太多世間的陰暗面,不想再看了!

但即使五年前,癌症複發,她再又一次捧得日本電影金像獎女主桂冠後也不無調侃: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明年的工作安排我可不能保證啊,但卻並未終止熱愛的演藝事業。

而當你看過《小偷家族》中,樹木希林的最後一個鏡頭:望著毫無血緣關係的家人,預感終期將至的她意味深長地吐露一句:謝謝你們了。雖然這不是一個通過價值取向可以評判優劣的家庭,但是每個成員卻在其中感受到濃濃的人情味。而樹木希林這句即興而發恰成為這部電影的點睛之筆:其實世間之人都是萍水相逢,只是有些成為了吾之所愛,有些則注定形同陌路。

樹木希林在《小偷家族》中與這個她既愛又恨的世界告別

因此,說她是日本影壇最好的母親,絕對實至名歸。

但一旦談及表演秘訣,她“樹木希林”的一面又盡顯鋒芒:演老太太能有什麽方法,不動,不說話就行了。

但凡是看過樹木希林2017年為sogo百貨所拍廣告的人就會知曉,“脫掉年紀,穿上冒險”就是她本人的真實寫照。

她用自己不朽的藝術與這個殘酷的世界對抗,即使傷痕累累,卻依然步履不停,畢竟世上有些事物終究比海更深。

文|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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