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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圈|創造王菊:互聯網文化紅利下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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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訊娛樂專稿(文/胡夢瑩 責編/露冷)

初中的時候,外婆每天送王菊去上學。從家到學校的路程大概是十分鐘,路口的時候有一個紅綠燈,時常堵車。在水泄不通的車潮裡,王菊時常幻想自己就這樣飛了起來。她幻想著,人們驚慌失措,抬起頭看著她。而她一臉漠然地看著下面逐漸變小的人群,振翅飛走了。

“飛到哪裡去了呢?”我們饒有興趣地問。

“飛到了學校,然後慢慢地降落了下來,降落在學校門口。”——在她最白日夢的幻想裡,那個夢的結尾,還是要去上學,回到她日常的秩序裡。

不過這個夏天,王菊所經歷的,可能是比飛起來還要瘋狂的一場事件。兩個月來,她從《創造101》岌岌可危的待定席,就像在玩高潮迭起的通關遊戲,一路拚殺到頂尖的名次。網絡上,關於王菊的金句和表情包鋪天蓋地,掀起了一輪又一輪的粉絲狂歡,也製造了太多的話題與紛爭。最高潮的部分是,她以打破中國人審美標準的姿態登上了BBC,《衛報》稱她為“中國的碧昂絲”。

然而,火足一個月後,王菊的人氣忽然在最後關頭排名大勢下滑,原本唾手可得的願景忽然變得遙遠。但對此刻的王菊來說,哪怕今晚的決賽她最終不能以女團身份出道,逆風翻盤的故事無法繼續上演,這也不會是一場短暫的美夢。她確定了自己的目標與未來,堅定地表示, “就算不行,出去之後,我也會想辦法從事這個行業。”

這次她起飛,將飛到更遠的地方。

想飛的女孩

對於許多人來說,王菊的故事開始於5月13日。那天播出的第四期節目中,一直坐在板凳末端的她,獲得了旁聽生的資格。因為外在條件不夠出眾,她成了風口浪尖的人物,爭議鋪天蓋地。但輿論的風向很快轉變,因為在下一期節目中表達的精神獨立的態度,她贏得了大眾的尊重,一夜間圈粉無數。

現在,在她就職的上海英模公司,同事們爭先恐後要和她的工位合影。他們一部分人在朋友圈曬出合照,為有熟人成為明星而沾沾自喜;也有人悔恨錯失良機,暗自醞釀著如果再來一次,一定要把握住機會,沒準兒下一個幸運兒就是自己,誰知道呢?她的父母發現女兒成了城中紅人,因為街坊領居總是會用羨慕的口吻談論他們的女兒;在訓練營,王菊開始變得很受歡迎,越來越多的女孩們圍上來,對她流露出崇拜,“菊姐,你剛剛說的那番話好棒啊。我也想像你一樣說話厲害,我要多和你學習。”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幸運兒。

但對於26歲的王菊自己來說,故事卻不是看起來那樣順理成章。在這之前,她已經試圖起飛過好幾次。

王菊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舞蹈,順理成章地代表少年宮出去演出,包括巴黎這樣外面的世界,“都是帶著政治任務,需要教育局蓋章向學校請假的那種”。她為此感到光榮,感到振奮。從那時起,她就迷戀上舞台,舞台是源源不斷給予她生命力的地方,她享受在舞台上當絕對的強者——在這個世界,她感到風光無限。

但故事從來不會按照她的想象發展。升上初中之後,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平庸的人,“就是長大以後,我的形象已經不適用於藝術團風格了,演出機會越來越少,漸漸覺得自己沒有用武之地。”她像所有同學一樣正常地上下學,在市三女中這所——培養過宋氏姐妹、張愛玲,被譽為“名媛搖籃”的市重點學校,她的成績老是在中下遊,也無法靠學業收獲太多關注。

所以她選擇去參加橄欖球啦啦隊,當置身於這個群體中,她終於感到自在。特別在排練階段,她找回了過去在少年宮的感覺,“一旦有比賽,開場或者中場休息就在草坪上給觀眾跳,還是會覺得很有意思。”

然後,就到了那場煤氣中毒的事故。她住院,每天躺著。醒了,就注射激素,再睡。一個月後回到學校,同學們對她露出怪怪的表情。老師對她說,“你怎麽那麽胖啊?演出服穿不進去了。”

接下去的記憶就更不那麽美好了。沒過幾年,她因為鼻息肉手術再一次住院,出院後又把同學嚇到了。“我每次住院都漲勢驚人,又腫又胖還不能運動,胖的很可怕,所以我特別怕住院。”

她一直懷揣著演員夢,小時候常常對著一堵牆,模仿電視劇裡的人物說對白;在地鐵上百無聊賴的時候,她也會幻想自己成為那個演員,沉浸到氛圍中,“然後面部表情慢慢發生變化,可能很悲傷或者很驚訝的,突然之間意識到,我自己還在公共場合”。但在那段時期,她意識到夢想好像越來越遠了。

在《創造101》之前,王菊還曾有過一次最接近夢想的機會。她報考過上戲、去北京參加藝考,她有過一腔雄心壯志,有漂亮的藍圖,但統統遭遇挫敗。“有一次我真的特別有信心,我覺得排名一定能進前三,但他們讓我媽花錢把我買進去,我就覺得特別沒意義。”拿到落選通知書的那天,她把自己關在房裡哭了很久,“我覺得實力沒什麽用,明明別人都表演不好,為什麽全都錄取了。”

她掐滅了自己的夢想,選擇報考一所傳統院校,選擇畢業後當小學老師。但教師這份工作,她幹了一陣子,就沒幹了。這過程重複、壓抑,她覺得每一天都在重複講那套早已背得爛熟的教材,今年、明年、後年、也許十年、二十年後還在重複,“我感到了絕望,我好像已經看到了我的未來,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後來她又去做公司培訓講師、互聯網獵頭,最後為了離舞台更近一步,去英模公司做助理經紀人,從外勤做起——這是一家做外模的模特公司,曾捧紅過和劉雯齊名的超模孫菲菲,就團隊而言準入門檻不高,甚至不需要有相關的從業背景。入職後,王菊給自己取了個英文名Naomi——和超模圈最資深、最有手腕的模特Naomi Campbell同名。帶模特在後台候場時,聚光燈打到T台上,留在暗處的她總會控制不住地朝前走。出去做平面拍攝,看到模特被所有人圍在中心,她站在外面也會幻想,“是我站在那個地方,被所有人關注,我是這個鏡頭的核心。”

在公開場合,她從未說過想成名的狂妄之語,“以前不敢說,因為說給別人聽,會讓別人覺得你在做白日夢。”但她內心的渴望開始釋放。在同事Elsa眼裡,王菊穿著考究,有時外務通告繁忙,凌晨三點收工,早上八點又要開始工作,同事們大多隨便穿,但不管多早,王菊一定會打扮精致地出現。同事Z小姐透露,有時公司在自己的餐廳舉辦時尚派對,大家下了班就直接過去了,但王菊一定要先回家,根據活動主題化妝、換裝再過來。而因為在一次團建中一跳成名,英模的人都知道王菊喜歡跳舞,也非常會跳。

《創造101》起初瞄準的是英模的模特,當招募表出現在工作群,許多人都以為這是一份再尋常不過的通告。忽然有人起哄讓王菊上,半開玩笑地說。微信那頭沉默了。1分鐘後,手機上出現了王菊的回復文字,“我可以參加嗎?我想試試。”——她從不介意暴露自己的野心,甚至非常坦蕩。就像在第四期節目中的“逆風營救”環節,yamy選擇王菊,也是因為感受到她的欲望比旁人要強烈。

節目組的賭局

4月28日晚播出的第二期《創造101》中,作為踢館選手的王菊在一片驚訝聲中登上舞台。被介紹為模特經紀人的那一刻,選手楊超越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爆炸頭、烈焰紅唇以及煙熏歐美妝,出場性感又具攻擊性。

但首戰失利。

英模公司推薦的四名女孩,只有熱依娜一人踢館成功。這場錄製的隔天中午,女孩們早在6點多就入營訓練,留在酒店的王菊獨自收拾行李,準備坐高鐵回上海。此時有工作人員來敲門,說事情出現了轉機——因為3unshine組合隊長退賽,她可以自動補位。

比賽再次開始,依舊非常凶險。第一場淘汰賽,面臨淘汰的關鍵時刻,因為節目組設定的“救人”規則,王菊又一次被留在了舞台上。在這場比賽的前半期,王菊的存活有諸多偶然性,她總能處於困境中,又總會有驚無險。

事實上在賽前,王菊的位置就一直岌岌可危。製作團隊在400多個團體、13778名練習生中選出的120名女孩,越過海選來到杭州,還要面對又一輪的篩選。而直到錄製前一周,王菊才被確定可以得到踢館的席位——一個專為非正式練習生準備的位置,需要PK掉一名練習生才能拿到入場券。“她能入選是挺坎坷的,因為確實和專業女團出身的有一些差距,每次大家協商都把她放在一個待定席。”選角導演鄭旭洋向我們回憶。

偶然因素並非決定這場比賽走向的全部,由始至終製作團隊也沒有真正想過放棄王菊。他們對她始終態度複雜。這種矛盾性在鄭旭洋見到王菊的第一刻起就開始了。去年10月,他作為導演組的代表去上海英模公司挑選模特,“基本上把所有人都看完了,都是清一色又高又瘦、又漂亮的女孩。”這時忽然有人舉手,問他:我可不可以試試。鄭旭洋看著眼前這個有點微胖、放在人群中很難引起注意的女孩,說能。那個瞬間,他感到納悶,“為什麽會這麽說?”不過在看完王菊的表演後,他眼前一亮,“範兒特別足,唱跳能力比這群模特好太多,但外部條件也差太多了。我當時挺猶豫的。”

海選階段要不要留下王菊,團隊中存在很大的分歧:正方認為,王菊絕對不是女團女孩該有的樣子,不符合大眾對女團最原始的想象;反方認為,王菊的不符合想象正是她的特點值得留下。金曲獎評審、樂評人強叔分析稱,“一方面王菊的個人能力以及獨特的表現力相對突出,節目組會考慮到與眾不同,就是不同於常規概念下的女團表現形式;另外綜藝節目有很大的競爭壓力,都希望能引發一些衝突,也許伏筆早已埋下。”

在王菊最難熬的那段時期,她的不同之處卻開始被更多人注意到。培訓老師認為王菊身上具備出色的藝能感,“那種歐美巨星範兒是別人身上沒有的。就是哪怕台下有兩萬人,她也不拘束,非常享受地投入到音樂中。”

還有心態好,處變不驚——她是鄭旭洋這些年見過的比較淡定的選手,不被確定上場的那些日子,部分選手的情緒受到影響,變得煩躁、焦慮,“有的女孩我一過去,說兩句她就哭了,說特別想要這個機會。但王菊好像怎麽安排她都可以,始終心平氣和的,也不主動和我們打聽情況。問了她就答,也不會多說什麽。”

一位同事告訴我們,王菊表現出的穩健是在工作中培養起來的。外勤經紀人類似藝人身邊的助理,要幫忙解決模特與客戶之間的麻煩,比如模特睡過頭、不舒服拍不下去、惹客戶生氣,她要說服模特配合,還要安撫客戶的情緒。這是一份相當瑣碎而繁複的工作,對從業人員的基本要求就是處亂不驚。某種程度上,這檔節目的邏輯就是帶有非常強的年輕人進入社會的投射,王菊的強大心理無疑成為了走紅事件中的重要砝碼。

眼前的勝利,對王菊本人也許有運氣使然,但對節目組卻是一場賭局,“我們還是有預料到,否則也不會把一個外型與傳統女團截然不同的人放進來。就是賭她能不能成為這樣的人。我們賭中了!”鄭旭洋對我們說。

非主流的王菊後援會

王菊的崛起,是互聯網文化紅利下的蛋,仰仗於背後一群出其不意的路人粉。他們集結起來,用各種充滿網絡金句風格的語言為她拉票,“你不投,我不投,菊姐何時能出頭”之類的句子風靡一時;而當王菊被嘲笑,他們又製造了一套道歉文案,“罵完投一票,身體好得呱呱叫”“喜歡誰都無所謂,菊粉給您捶捶背”。別家粉絲給偶像訂花籃,他們給王菊送發財樹,這件事還上了微博熱搜;類似這般新奇的應援方式層出不窮,比如用微信泛舟瓶向陌生人拉票,發表情包、“菊話寶典”(這菊穩了、菊高臨下、菊勢大好)、打油詩等等——這支隊伍被稱為史上最強拉票隊、文案做得最好的粉絲。

C先生是一位媒體從業者,他從未想過這個夏天會與這樣一個女生發生聯繫。像大部分的“小菊豆”一樣,他沒有追過星,但現在為了給王菊衝票,他已經怒砸兩千塊買會員卡。很多人以為“小菊豆”是王菊的粉絲後援會,其實算不上。用C先生的話說,他們是一群非典型粉絲,也沒什麽應援基礎。大部分人是公關、品牌、行銷從業的朋友,甚至被拉攏入夥的客戶,在這個夏天,他們一起發現了這件非常好玩的事情,並全情投入進去。

所有的點子都是自發行為。“每一個文案背後都是普通人,從王菊身上找到了一些共通點,即興寫了一些東西而已。沒人刻意要做什麽應援,就純粹覺得好玩,覺得有趣。我們沒把她當女神,也不是為了幫她宣傳才做這件事。”至於版權問題也完全不重要,比如有人製作出的歐美風王菊圖片,在淘寶上已經有27頁的未授權產品,“不會介意什麽歸屬權,大家都覺得能參與到過程中就很開心。”

為什麽以王菊為舞台呢?

“可能也是對長久以來的女明星美貌的一種挑戰吧,在挑戰過程中感受到了一些阻力,這種阻力就成了動力。”看到王菊艱辛的晉級過程,他們也好像看到了另一個平行時空裡走向成功的自己。C先生覺得,大部分人都要承認平凡,平凡過後就會錯失機會,但王菊卻在平凡的同時,牢牢握住了機會,從她身上他們看到了勇氣。

不過現在局面發生了巨變。臨近決賽,王菊突然大熱倒灶排名下滑至14名,出道之路再度布滿荊棘;開局勢頭大好的吳宣儀、孟美岐重新殺回巔峰位置,成為C位出道的最有力爭奪者;原本處於後位的段奧娟忽然顯示出了十足的後勁,一躍衝上了第四名。

對於這猝不及防的變局,C先生分析稱,一方面王菊的粉絲依然是少數人,大部分人的點讚行為還是出於跟風,或者獵奇心理,想看看這個“最不女團存在”的女孩能拚殺到什麽地步。但主流世界的質疑始終沒消退,形象問題依然是擋在她面前的那座山;另一方面,很多王菊的粉絲也不願意給王菊投票,“有人會覺得王菊根本不適合11人團的狀態,擔心她會吃虧、被排擠,感覺很多女孩都不太喜歡她”。

圍繞“王菊出圈”的創意表演閉幕了。但對此刻的王菊來說,好像也沒什麽關係。最低落的時候她想過,被淘汰了,大不了回去當經紀人,相比其他以出道為唯一志向的少女們,有工作保底的她輸得起。最火的時候,她也幻想過C位出道,當我們提出讓她當面再想象一次,她歪著腦袋投入了其中,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沉浸了很久。

不過現在她覺得,哪怕不能以女團身份出道,她也明確要當一個藝人。事實上她比任何人都清醒——她有一個演員夢,她渴望拍打戲,演像黑寡女那樣厲害的超級英雄。而她現在也的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實現它——她的公司英模已經在北京組建起了一支專業的影視團隊,開始為王菊設計發展計劃。

“王菊效應”過去了,但王菊真實的人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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