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北方人的印象裡,年末的黎明,都是一片肅殺的陰冷。
那陰冷,帶點輕且縹緲的霜,也帶著點不甘不願的睡意與朦朧。仿佛從天而降,卻又久久不散。
唯有春節那天的黎明,算是個意外。
天將亮未亮,大人與小孩們都早早地起了床,換上了擺放在枕頭旁的新衣。
屋內,連夜包好的餃子,在鍋裡歡快地鬧騰。
屋外,是簇簇燃燒的火把,是從遠處、從鄰家接次傳來的爆竹聲,以及各家門上,貼著的紅彤彤的春聯。
等到,餃子上了桌,火把也燃盡了,人們便穿著色豔而輕薄的新衣,走出門去,挨家挨戶地拜年。
沒有花紅柳綠,沒有萬物復甦。小徑上的泥土,仍舊僵硬。樹上的枝條,仍舊乾枯。
天寒地凍中,卻沒有人覺得冷。每個人心裡,都洋溢著暖暖的春意。
那暖意,是傳統與未來相撞的輪回,是時序交替的美妙,更是漫遊在吳越之間的王灣,看到的大唐的江南:冬天已經要完了,春天自然也不會遠了!
客路青山下,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王灣
次北固山下
又是一年歲暮臘殘。
生於洛陽,卻遍嘗往來於吳楚間的王灣,再一次抵達了今江蘇鎮江市的北固山。
這裡,並非風沙四起,百草時枯的大漠,而是橫枕長江,三面環水的天下第一江山。早在三國時期,便上演過很多英雄美人的傳奇。
他一路行來,只見春潮湧漲,平而無浪,仿佛與江岸齊平。
和風吹拂,順而不猛,一葉船帆高高掛起,矗立於江面之上。
遍目所及的寧靜和美,耐人尋味。衝散了那些舊時的故事,也消磨了漫漫羈旅之中的愁緒。
但是,這裡卻並非他此行的目的地。
水繼續移,舟繼續行,向著眼前的綠水前進,駛向青山之外遙遠的客路。
不知不覺,已到殘夜。即將天亮。
遼闊的海天之間,一輪紅日噴薄而出,勢不可擋。它生於暗夜,卻即將驅散黑暗。
浩蕩的江水兩岸,春意正如春水般暗暗湧動,一發不可收。它闖入舊年,又即將取代舊年。
天越來越亮,一群北歸的大雁,從晴空掠過。
夜去明來,冬盡春回。時序的交替,是那樣匆匆不可待。
此刻,已是年末。連鴻雁,都即將北歸。自己這不安分的遊子,歸期又在何時?
問候的書信早已寫好,就請它們,經過洛陽時,稍作停留,代我問候吧!
在唐代,詩詞之盛,有著曠古未聞的璀璨繁華。
朝堂之上,王公子弟,莫不出口成章。尋常鄉野,市井凡人,亦知平仄。
只是,詩人與詩,並不能逢時。他們中的很多人,在生時一片潦倒,盡受白眼。死後許多年,才贏得盛名。
獨獨王灣,在他生活的年代,就已詩隨其名,風頭備受矚目。
雖然他這一生,所遺留下來的詩作僅余10首,但這一首《次北固山下》,早在大唐時就已大名鼎鼎。
而那一句“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更是被當朝宰相張說懸掛於宰相辦公機構政事堂上,成為天下文章的楷模。
那是他生命裡最大的爆發,更是他於幾千年前為我們埋下的巨大彩蛋!
作者:才人。媒體人,策劃人,寫作者。生於北方,長於北方。喜長裙,好旅行。愛遠方,愛故鄉,更愛以文字釀酒!(個人公眾號:才人沒有人)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