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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巔峰的蘇軾,卻想回家種地

今天小雪。蘇軾寫過很多有關雪的詩詞文,有一首不怎麽有名,我卻有點喜歡。

為向東坡傳語,人在玉堂深處。別後有誰來,雪壓小橋無路。歸去,歸去。江上一犁春雨。

——《如夢令·有寄》

蘇軾貶謫黃州時,辟了幾塊地來種田,取名“東坡”,後來還變成了自己的別號——蘇東坡,跟名字掛在一起,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家裡有地產。

這首詞就是寫給友人的,讓友人看看自己的幾塊地還好不好。意思是說,我現在汴京朝廷,實在沒空回去。我走了之後,東坡也沒人去了吧,雪壓著橋,沒有人跡。我也有點想回去,看看那春雨。

寫這首詞時的蘇軾,正經歷著他一生中少有的高光時刻。汴京,回來了;烏台詩案,過去了;人生巔峰,開始了

元豐八年(1085年),宋哲宗即位,王安石的新法突然中頓,屬於舊黨的蘇軾複為朝奉郎知登州。

四個月後,他以禮部郎中被召還朝,在朝半月,升為起居舍人,三個月後,升中書舍人,不久,再又升翰林學士、知製誥,知禮部貢舉。

宋神宗時期,王安石主導了一場旨在改變建國以來積貧積弱局面的改革,史稱“王安石變法”,自熙寧二年(1069年)開始,至元豐八年(1085年)宋神宗去世結束

我們看他的簡歷,都有一種坐過山車起飛的感覺。七八年的狼狽不堪,幾個月全給倒過來,追了半輩子的抱負,突然就砸到腦袋上。所以蘇軾說自己是“人在玉堂深處”,一不小心,就進入宋朝最中心了,出個門都不方便。

站在聚光燈下的感覺,很多人都很受用。蘇軾卻覺得,這光照得又熱又焦躁。在汴京,他過得並不是那麽開心。

有一天,蘇軾退朝,吃過飯,很油膩地摸著肚子散步,問婢女:“你說我這裡都是什麽?”婢女知道肯定不能答十二指腸之類,就誇了一句“都是文章”,另一人則誇了一句“都是識見”,蘇軾都不滿意。這時侍妾王朝雲說了句“一肚皮不合時宜”,蘇軾大喜,連連點讚。這才叫肚子裡的蛔蟲。

不合時宜的蘇軾,活該不開心。按理說,蘇軾重入朝廷,是作為舊黨人物被重新起用,然而他與舊黨領袖司馬光發生了數次衝突。司馬光覺得新法就該一切廢除,蘇軾覺得新法一些措施還可以搶救一下。

他還與理學家程頤交惡,還常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朝廷中午吃什麽,“蘇令辦葷,程令辦素”,鬧得很不愉快。搞出東坡肉的蘇東坡,讓他吃素確實也是為難他。這倆人天天吵架,以至於蘇軾說出了“臣素疾程頤之奸”這種話,看著真想在朝廷裡給他們安排居委會調解一下

平心而論,司馬光、程頤都是正面人物,而且當時整個氛圍都還是不錯的,為什麽蘇軾還是不開心?還是過得不順暢?

因為這裡不是黃州,是汴京;沒有江邊春雨,卻有幽潭深淵。身在這樣的環境裡,哪怕是好人,也免不了糾葛;哪怕有志向,也脫不開現實。習慣了無拘無束的靈魂,在這裡卻只能於名利交纏中委頓疲倦。

看起來蘇軾在黃州有幾畝地產,其實不值幾個錢,所以他基本是一無所有。他自己也說,東坡“既久荒,為茨棘瓦礫之場,而歲又大旱,墾辟之勞,筋力殆盡”。管這幾塊地,簡直能把身體掏空。他在黃州時還是戴罪之身,身上是有枷鎖的。這樣的日子,他怎麽還懷念?

因為至少心是自由的。他不用理會無窮無盡的牽絆,回歸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始樣子。大筆一揮,就是《黃州寒食帖》;再多揮幾下,就是《前後赤壁賦》;在汴京,大人物司馬光、程頤都很難處,然而在黃州,什麽近鄰古耕道、藥店小商人郭遘、赤腳醫生龐安常等,有的是嘻嘻哈哈的朋友……

龐安常是一個醫術高明但耳朵聾的大夫。蘇軾在《遊沙湖》一文中寫道,“安常雖聾,而穎悟絕人,以紙畫字,書不數字,輒深人意”。他與龐安常“是日劇飲而歸”,並寫下了“誰道人生無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的名句。

在黃州,他是小民,又更像一個自在的人;在汴京,他是翰林學士,卻像一個手足無措的符號。

有時,這也是一種悲劇。人生時而像爬山,辛辛苦苦爬上去,結果路越走越陡;當年在山腳,看著low,但是山花鳥木、隨時可見,寬廣世界、任我四處蹦躂。

蘇軾一生的高光時刻,沒過幾天快樂日子,看著有點心酸。但他留下了一首詞,也至少告訴了我們一點道理:

人生的質地,不在景美,而在心安

撰文 |易 之

編輯 |何 靖

主編 |殷燕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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