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嫁給蘇東坡,究竟是一種怎麽樣的體驗?

從古至今,天底下嚷嚷著想要嫁給蘇東坡的迷妹可謂數不勝數。

也難怪,蘇東坡在我國文學藝術史上,可謂獨一無二的文藝全才:

在詩歌領域,與黃庭堅並稱“蘇黃”,為宋代詩歌最高成就代表;在宋詞領域,與辛棄疾並稱“蘇辛”,為豪放派的開創者與代表作家;在散文領域,與歐陽修並稱“歐蘇”,為宋代散文最高成就代表;在書法領域,與黃庭堅、米芾、蔡襄並稱北宋四大書法家“蘇黃米蔡”;在繪畫領域,是“湖州竹派”的代表人物;在學術思想領域,又為宋代三大學派蜀學的宗師........

天才加全才,無怪乎蘇東坡的迷妹遍布天下,從宮中貴婦到鄉野村姑,從青樓歌妓到有夫之婦,都很難抵擋他的魅力,從下面三個小例子可見一斑:

蘇東坡去密州做地方官的時候,途經蘇州,有位歌伎專程攜酒來送行,一邊傾訴衷腸一邊淚眼婆娑。

蘇東坡出於尊重,臨別時贈她一首《醉落魄•蘇洲閶門留別》為謝:

“蒼顏華發,故山歸計何時決?舊交新貴音書絕。惟有佳人,猶作殷勤別。離亭欲去歌聲咽,瀟瀟細雨涼吹頰。淚珠不用羅巾裛,彈在羅衣,圖得見時說。”

歌伎捧著東坡詞,喜極而泣,從此,身價倍增。

文藝圈流行女歌手一生以蘇東坡為自己填詞為榮。

蘇東坡被貶黃州後,鄰家有一個少女,每天晚上都在窗下偷聽他讀書。

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父母為他張羅婚事,她就一個要求:“須得讀書如東坡者乃可。”

後來竟因為要求太高,相親屢次失敗而沒有找到合適的夫婿鬱鬱而終。

年方二八青春美少女一生以嫁給蘇東坡一樣的男子為榮。

蘇東坡擔任定州太守時,聘請了一位叫李之儀的年輕人為幕僚。

蘇東坡到李家做客時,李之儀夫人就都躲在屏風後偷聽兩人的聊天,並每每感歎蘇東坡為“一代豪傑”,頗有“恨不相逢未嫁時”之意。

後來蘇東坡遭到貶謫要離開定州的時候,李夫人連夜為他織了一件毛衣,並贈言道:“我一女人,得如此等人知,我複何憾?”

問題是她的老公也並不差啊?這可是一位寫下了“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的深情才子李之儀啊!

當李之儀把夫人這段暗戳戳的情愫寫在日記裡的時候,求他心裡的陰影部分面積........

廣大中老年婦女一生以能夠為蘇東坡織毛衣為榮。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蘇東坡儼然是萬千女子心儀的偶像,不啻於“少女殺手”、“國民老公”!

但是嫁給蘇東坡,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呢?

讓我們看看以下這三位真正走進蘇東坡生活的姑娘吧。

王弗篇

宋仁宗至和元年,眉山青神縣,正值暮春三月,草長鶯飛。

一個“爆炸性”消息不脛而走: 當地頗有名望的鄉貢進士王方公開召集廣大青年才俊為家鄉奇景命名,命名一旦中選,將成為自己的乘龍快婿!

奇景為山壁下一魚池,遊人拍手,小魚兒就相聚跳躍而出,十分可愛。

整個眉山城都轟動了,無數命名函如雪片一般飛來。

小閣樓裡,年方二八的王弗明眸皓齒、神清骨秀,一雙湛湛有神的雙目注視著眼前的一個個名字:

驚魚池、叫魚池、醒魚池、嚇魚池.......不是過雅,就是落俗,王弗一邊微笑著搖搖頭。

忽然間,一雙美麗的眼睛怔怔地凝視著眼前那三個字:

喚魚池。

竟然與自己先前擬定的命名一字不差,那清新雋永的字跡,更是讓人怦然心動。

刹那間,一抹紅暈染上了王弗的臉頰。

有道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於是,16歲的王弗就這樣嫁給了19歲的蘇軾。

婚後不久,王弗恭恭順順地跟在婆婆程夫人後面,照顧老小、燒火做飯。在蘇軾讀書的時候,她總是拿著針線靜靜地坐在丈夫旁邊,一言不發。

有時候蘇軾在想:“我媳婦兒該不會是個傻丫頭吧?”

直到有好幾次,蘇軾背書卡了殼,王弗無縫連接背誦出下一段。

蘇軾故意考起其他教材內容,王弗都能夠清晰地表述課本的中心思想、梗概大意。

蘇軾驚呆了,他握住王弗的手:

“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才貌雙全的美女子?”

“娘子,我更愛你了。”

如此完美純淨的愛情,如果非要給蘇軾和王弗拍一部電視劇,那一定是《不可不信緣》、《假如愛有天意》吧。

然而,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絕不是他們婚姻生活的全部。

遙想那時候的蘇軾,真是“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22歲進士及第,大宋作協主席歐陽修對他的應試作文佩服得五體投地,抑製不住狂喜之情發了條朋友圈:“讀軾書,不覺大汗淋漓,痛快酣暢。三十年之後,恐怕沒有人談論老夫了吧,哈哈。”

意思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己這個文壇領袖馬上就要心甘情願地被蘇軾拍死在沙灘上了!

26歲參加皇帝親自主持的特科招考,位列製科第三等。

什麽?你覺得還不夠牛逼?

要知道這個級別的考試,一二等向來純屬虛設,整個宋朝都沒人考中過。

就連第三等,自大宋開國以來,在蘇軾之前僅僅一人曾獲此殊榮。

蘇軾再一次震驚了世人,他是響當當的全國第一和開國第一。

從名不見經傳的川娃兒到一舉成名天下知,新婚後的那些年,蘇軾往往不是在京師,就是在去京師的路上,簡直春風得意,不可一世。

16歲,這個本該是撒撒嬌、賣賣萌、聽聽歌、追追劇的美好年紀,王弗卻以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蘇家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務,尤其在婆婆去世後,更是獨撐大局,引得蘇家老小交口稱讚,賢惠能乾堪比程夫人。

嘉佑六年,蘇軾任鳳翔縣簽判,帶著王弗一起去報到。

對著這個大大咧咧、心無城府的毛頭小夥兒,王弗不止一次地勸告:“相公啊,初入職場切忌亂說話喔,咱們一定要保持低調,好不好?

每當家裡有客人來拜訪的時候,王弗就躲在屏風後面偷聽。

等客人一走,她就把剛才的談話一一複盤,分析其中利弊:

“此人就是來拍你馬屁,有求於你的,你又何必跟他廢話。”

“此人跟你這麽快就打得一片火熱,將來說不定看你不爽友誼小船說翻就翻。”

“哇,娘子英明啊!”當著王弗面,蘇軾總是嬉皮笑臉地點讚,心裡卻是不以為然呵呵噠,私底下依舊我行我素,滿嘴跑火車。

治平二年,王弗突然撒手人寰,年僅27歲。

父親蘇洵鄭重地告誡兒子:“媳婦兒跟你在一起的11年太不容易了,蘇家沒有給她過個多少好日子,你可不能忘了她啊。”

“是的,父親。”蘇軾含著眼淚,護送王弗的棺槨回到眉山,葬在了母親的身邊。

十年之後,熙寧八年正月二十日,密州,夜。

蘇軾在辦公桌前伸了一個懶腰,滅蝗蟲、抓盜賊......最近的公務實在是太繁忙,看來又是一個加班之夜了。

猛然間瞥見鏡中的自己,不覺心頭一震:

曾經那個才高氣傲、神采飛揚的玉樹臨風少年,現在已經是塵土滿面、兩鬢斑白的中年油膩大叔了。

當初“致君堯舜”的凌雲壯志,早已灰飛煙滅,那些當年把自己誇上天的朋友們,如今竟然恨不得踩上自己幾腳。

寂寞山城人老也,40歲的蘇軾無奈苦笑。

忽然間,一個溫柔熟悉的聲音湧上心頭:

“你總說天底下無一個不是好人,相公,你會吃虧的呀。”

蘇軾的心猛地一陣刺痛,十年生死兩茫茫,雖然不是經常憶起,但是王弗無疑在自己內心最柔軟最深處的地方。

要是弗兒還在,就好了。

那天夜裡,蘇軾做了一個夢:

他突然長出一雙翅膀,向著峨眉蔥翠、蜀江澄澈的四川飛去。

等他終於抵達家鄉,天才剛剛破曉。

清晨的第一縷微光柔和地透過小軒窗,照射在一頭烏黑發亮的長髮上。

16歲清秀美麗的王弗,正坐在梳妝台前,畫眉、塗唇......

覺察到還賴在床上被窩裡偷瞄自己的丈夫,她調皮地扭過頭,“撲哧”一笑。

蘇軾癡癡地看著自己的媳婦兒,竟然呆住了。

這是新婚伊始無數個普通的清晨,蘇軾最幸福的一刻。

當時隻道是尋常!

“弗兒.......”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蘇軾卻感覺喉嚨突然被卡住,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隻余洶湧的兩行濁淚在滄桑的老臉上肆意地流淌。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失去就不在。

嫁給蘇東坡的第一層體驗是,在他年少輕狂時,你需要有大姐姐一樣的智慧和耐心,時刻照顧提醒加以引導,讓他成長成熟。

閏之篇

“妹妹,從今往後,我就把子瞻托付給你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王弗,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將自己陪嫁的玉鐲,給堂妹王閏之戴上。

“姐姐放心好了。”閏之眼含熱淚,一方面為姐姐的英年早逝感到痛心惋惜,另一方面又不禁有點不好意思的心潮起伏。

彼時的王閏之,是個擅長炊茶采桑、舂米磨漿的農村姑娘,雖然讀書不多,沒有堂姐的才情,但是飽讀詩書、氣宇軒昂的堂姐夫,一直是自己多年以來暗戀的偶像。

子瞻,我替姐姐照顧好你的。

三年之後,21歲的王閏之嫁給了33歲的蘇軾。

婚後,蘇軾先後任杭州、密州、徐州的地方長官,閏之一路相隨,勤儉持家,先後為蘇軾生下了蘇迨、蘇過,還對王弗之子蘇邁視同己出,多予關照,“三子如一,愛出於天”,贏得了蘇軾由衷的敬愛。

每當蘇軾的同僚、朋友叫自己“王夫人”的時候,閏之就特別自豪,她願意在蘇軾忙碌一天下班回家的時候,給丈夫一個溫馨的家。

然而,這樣靜好的歲月,很快就被打破了。

元豐二年,湖州,烏雲密布。

欽差大臣皇甫遵帶著一大夥虎狼之卒,來勢洶洶衝進湖州衙門,前來逮捕蘇軾進京審問。

黑雲壓城城欲摧,從未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蘇軾,害怕了。

原因僅僅是蘇軾在調任湖州太守任後給皇帝感謝信中的兩句“陰陽怪氣”的牢騷話:

“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皇帝您知道我愚蠢不合群,難以追隨快速升遷的官場新貴;也知道我年紀大了折騰不出什麽事兒來,所以安排我到這個小地方來管管小老百姓。

這兩句暗含譏諷的話算是徹底捅了馬蜂窩。

於是,那些“官場新貴”們,就此徹查蘇軾的所有詩集,上綱上線,控訴蘇軾抨擊新法,蔑視皇帝,並言之鑿鑿網絡四大罪,咬牙切齒要將蘇軾置於死地而後快!

蘇軾當即被兩個壯漢打掉官帽、撕掉官服,然後用一根繩子五花大綁,像驅趕雞犬一樣押解上路了。

蘇軾一家老小號啕大哭,連湖州城的市民也在路邊流淚。

此時的王閏之,面對的是:一個幾個月大的長孫,兩個不足十歲的兒子,兩個十幾歲的兒媳婦,還有一個七十多歲的奶媽.......

全家老小的安危,都系於閏之一身。

在坐船趕往南京投奔蘇軾弟弟蘇轍的途中,一夥兒凶狠的衙役突然趕來,企圖搜集蘇軾的詩文編織罪證,小孩子哇哇大叫,婦孺老人苦苦哀求,全家人收到了極度的驚嚇。

這個時候,一向溫和恭順的王閏之憤怒了,她將蘇軾在湖州所做的詩文,付之一炬:

“你不是整天寫寫寫嗎?那你的詩文究竟又帶來了什麽?好端端一個家,就要因此毀了!”

後人往往因此苛責王閏之,說她燒掉的不僅是蘇軾的詩作,還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算得上是中華文化史上的一次事故和災難。

對此,我只想回一句話:

站著說話不腰疼。

對於從古至今的大多數人來說,蘇軾是唐宋八大家之首,最天才的詩人、詞人、文章家,但是對王閏之來說,蘇軾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啊。

老公,你大大咧咧、口無遮攔地瀟瀟灑灑,可以。但請你先珍惜自己的生命,在乎我們家的安危,好嗎?

閏之更看重的,是老公的性命而不是他的才情。

為丈夫擔驚受怕130天后,蘇軾帶著一身鮮血、遍體鱗傷,踉踉蹌蹌地出獄了。

蘇軾被貶黃州,任團練副使,不得擅自離開,不得簽署公文。

意思是雖然有編制,但沒有實權,不能辦公,不準辭職。

王閏之帶著一家老小匆匆忙忙地趕到黃州,與丈夫團聚,她希望以親情撫平丈夫內心的傷痛。

但她卻發現這個以前陽光開朗的丈夫,竟然抑鬱了。

起因是剛到黃州的蘇軾,發了一條朋友圈:

寂寞沙洲冷。

並配圖一張枯藤老樹昏鴉。

言外之意是:“空虛、寂寞、冷,求安慰。”

納尼,居然沒有一個人點讚評論?

蘇軾突然有些慌了,他趕緊給以前的好哥們兒發微信:

“兄弟,在嗎?”

對話框裡竟然彈出:

“對不起,您曾經的兄弟夥已開啟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的好友.....”

曾經那個“朋友遍天下”的蘇軾,心裡突然有些抓狂了。

走到大街上沒有一個人認識也就算了,直到有一天晚上被醉鬼唾罵推打,摔了個狗啃泥的時候,蘇軾的內心徹底崩潰了。

沒想到生活的艱辛,才剛剛撲面而來。

曾經“奉入所得,轉手輒盡”,花錢如流水的蘇東坡,沒有攢下一絲存款,現在以戴罪之身呆在黃州,又沒有工資,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

“相公,有個好消息,馬夢得在東邊找到一個山坡,已獲政府批準劃給了我們。咱們家終於有屬於自己的一份田地了!”

王閏之察言觀色,小心翼翼故作歡快地對丈夫說道。

當天夜裡,蘇軾站在黃州東邊雜草叢生的土包包上,陷入了沉思。

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曾經的榜眼及第,製策三等,現在竟然要落到這步田地了。

蘇軾不禁苦笑。

漸漸的,耳邊一陣旋律響起: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

也穿過人山人海

我曾經擁有著的一切

轉眼都飄散如煙

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這一刻,蘇軾終於想明白了,他將自己易碎的驕傲通通拋掉,決心開啟自己的農民生涯,接受平凡之路。

因為只有接受了平凡之路,才有可能創造出不平凡。

這一刻起,蘇軾變成了蘇東坡。

而王閏之,也接受了平凡之路,完成了從村姑到王夫人再到農民妻子的轉變,她暗暗在心裡立下誓言:

往後餘生,風雪是你,平淡是你,榮華是你,清貧也是你。

之後的日子裡,在其他同事曬房炫娃擺拍豪車的時候,蘇東坡的朋友圈裡,卻是趣味盎然:

發明東坡肉的做法,淋著雨唱著歌的樂趣,種田除草辛勤勞動的滿足感、喝自家釀酒卻拉肚子的自黑、沒錢下館子卻節食減肥的自嘲......

蘇東坡把原本艱難困苦的生活過得簡直比“富二代”還快活!

家裡的娃兒們吃膩了大麥,蘇東坡夫婦將大麥和紅豆摻在一起煮飯,味香爽口。王閏之笑稱其為新式二紅飯,一家人把粗茶淡飯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覺。

家裡的牛病得很重,蘇東坡請來的獸醫都束手無策。王閏之卻一眼看出症結所在,將牛治好,引得蘇東坡逢人便誇媳婦兒厲害。

元豐五年,十月十五日,夜。

蘇東坡和朋友在月下散步,霜露降下的絲絲寒氣迎面襲來,落葉像疲倦的蝴蝶漫天飛舞,月光如流水一般清明澄澈,人影投射在地面上妙趣橫生。

多麽美好的夜晚啊,蘇東坡和朋友們哼著流行歌,一路說笑。

突然,蘇東坡感歎道:“哎,有朋友,卻沒有酒肉,如此星辰如此夜,怕是要辜負了呀!”

沒想到一個朋友附和到:“我昨天正好釣到一條大魚,我有肉,你有酒嗎?”

沒辦法了,蘇東坡只好硬著頭皮回家求王閏之了:

“夫人,家裡還有酒嗎?都怪今晚的月光太好,兄弟夥想喝點兒小酒。我一定少喝一點,嘿嘿嘿.......”

“死鬼,你哪次不是三杯酒下肚就管不住自己啊?我信你個鬼。”

幸好,我們的王閏之沒有這樣回答。

“我有鬥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須!”

當閏之拿出酒遞給丈夫,人世間所有的喧囂都退場,只剩下了月光水色。

這才有了“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才有了傳誦千年精妙絕倫的《後赤壁賦》。

從不理解到包容,再到接受,王閏之覺得,自己與丈夫的那一顆心,靠得更近了。

誰說貧賤夫妻,就只能百事哀苦的?

元豐八年,宋哲宗即位,高太后將蘇東坡召回朝廷,短短半年時間,蘇東坡就升任翰林學士、知製誥。

眼看著一家人的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沒想到八年之後,王閏之竟然溘然長逝,年僅45歲。

回想起閏之相伴的25年裡,自己宦海沉浮,崎嶇坎坷,甚至曾經墮入深淵差點無法自拔,閏之卻風雨相隨,不離不棄,為自己支撐起整個家庭,從無半點怨言。

蘇東坡不禁心生愧疚,悲從中來,淚盡目乾:

閏之,為什麽你可以跟我共患難,卻不可以同富貴啊?

“惟有同穴,尚蹈此言!”

嫁給蘇東坡的第二層體驗是,在他顛沛流離時,你需要有老母親一樣的體貼和照顧,甘於貧困從不抱怨,為他營造溫暖的港灣。

朝雲篇

一個尋常的午後,蘇東坡吃完飯在院子裡慢慢地散步。

忽然,他拍拍自己的肚子,問身邊的侍妾們:

“你們說,這裡面裝的都是什麽呢?”

小丫頭們頓時面面相覷,如此圓滾滾的肚兒,裝的當然是酒肉飯菜吧。

“裝的都是錦繡文章。”一個婢女連忙到。

“先生滿腹經綸,裝的當然都是高深的見識”。另一個婢女立刻搶答到。

蘇東坡只是微微笑,不以為然。

現場頓時有些尷尬。

一個清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依我看,蘇大學士一肚子裝的,應該是不合時宜吧。”

“哈哈哈,答對了!”

回想起自己步入仕途以來,太過理想天真,完全憑著心中的熱血和良知做官,先是反對王安石過於激進的變法被新黨打擊報復,後來司馬光主政後又因主張“新法不可盡廢”被舊黨看不慣,最後在朝廷中兩頭都不討好,同事們都是這麽私下評論自己的:

“蘇軾這個人啊,他是不是傻?”

這不是不合時宜是什麽?

蘇東坡不禁捧腹大笑。

知我者,朝雲也!

朝雲與蘇東坡的初次相遇,在熙寧七年的杭州。

那一日,蘇東坡與友人同遊西湖,宴飲之間,眾多歌伎濃妝豔抹,輕盈曼舞。

獨見一個女孩兒與眾不同,著一身素淨衣裙,清麗淡雅,楚楚可人,別有一番空谷幽蘭之意。

蘇東坡不禁有些心動。

恰逢氣象突變,波光瀲灩的西湖忽然間煙雨蒙蒙,湖山佳人,相映成趣。

眼中景,心中情,意中人。

蘇東坡靈感頓至,揮毫寫下了千古佳句: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不久,12歲的朝雲就被37歲的蘇東坡納為侍妾。

那個時候計程車大夫,向來有納妾蓄妓的風尚,風流多情的大才子蘇東坡當然不例外。

但是,蘇東坡並不滿足於此。

“我甚似樂天,但無素與蠻。”

每當想起白居易坐擁“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蘇東坡就不禁撫掌歎惜,各種羨慕嫉妒恨。

二十年後,57歲的蘇東坡被貶嶺南之時,家中的侍妾紛紛不辭而別。

嶺南本是瘴癘蠻荒之地,蘇東坡又是戴罪之身,誰都明白,此去凶多吉少,貧窮困苦恐懼不安將如影隨形。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侍妾呢,宋代規定侍妾是絕不可能立為正室的。

朝雲此時才三十來歲,正值妙齡,與東坡所生的幼子早在黃州就已經夭折,早已沒有任何的牽絆了。

她完全可以另謀高就,開始嶄新的生活。

然而32歲的朝雲,卻選擇留了下來。

我願意陪你,被放逐到天際。

患難見真情,蘇東坡不禁感歎道:

“不似楊枝別樂天,恰如通德伴伶玄。”

樊素晚年無情地離開貧病交加的白居易而去,而朝雲卻不離不棄,萬裡相隨。

年過半百的蘇東坡,終於懂得了感恩與知足:

原來我比白居易,要幸福一百倍啊!

來到惠州後,由於王閏之已經去世多年,朝雲毅然承擔起家庭主婦的責任,體貼入微地照顧蘇東坡的飲食起居,還堅持每天誦佛練字,與蘇東坡參禪論道。

蘇東坡十分感激,親切的稱朝雲為“老雲”,甚至在朝雲生日之時,還親筆撰寫生日口號,來取悅自己的女神:

天容水色聊同夜,發澤膚光自鑒人。

朝雲與東坡,終於真正的平等了。

一日,蘇東坡在家閑坐,看窗外落葉蕭蕭、景色淒迷,不禁喚朝雲道:

老雲,為我唱一首《蝶戀花》吧。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朝雲當即撫琴,輕啟朱唇,歌喉將發之際,卻突然哽咽,淚滿衣襟。

蘇東坡十分驚訝,朝雲答道:

奴所不能歌者,惟“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二句。

一般人初讀此詞,頗感東坡有豁達俏皮之意,尤其是“天涯何處無芳草”,現在已經成了我們安慰朋友失戀時候必備的佳句。

這麽清新曠達的詞句,朝雲為何會為之落淚呢?

原來“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句,既有屈原《離騷》的“何所獨無芳草今,爾何懷乎故宇”之哀,又含白居易《琵琶行》“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歎,回想起蘇東坡一生宦海沉浮、崎嶇坎坷,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不過就是牆外失意的匆匆過客罷了。

又聯想到自己雖然陪伴先生了22年,天下卻沒有不散的筵席,自己也終有與他離別的那一天,一念如此,怎不讓朝雲浮想聯翩,潸然淚下?

什麽叫懂你,就是別人都以為蘇東坡寫的是曠達詞的時候,只有她才知道其實是傷心之詞。

不久,34歲的朝雲抱病而亡,蘇東坡終身不複聽此詞。

淒風,苦雨,年過古稀的蘇東坡親手將朝雲葬在惠州西湖湖畔。

顫抖的雙手寫下一副楹聯:

不合時宜,唯有朝雲能識我;

獨彈古調,每逢佳節倍思卿。

蘇東坡已經分不清自己的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因為這世上,最懂蘇東坡的女人,已經離他而去了。

嫁給蘇東坡的第三層體驗是,在他放逐天涯時,你需要有小妹妹一樣的崇敬和理解,一生辛勤,萬裡相隨,做他的靈魂伴侶。

一提起蘇東坡,他的人設仿佛永遠都是:

豪放、曠達、幽默;

天才、全才、通才。

但是英國有句諺語是這麽講的:

隔壁有個詩人,是一個故事;但家裡有個詩人,是一場事故。

更何況蘇東坡這樣的大詩人了,嫁給他,簡直是一場“災難”啊!

你們只看到蘇東坡的風光無限,卻不知道有人替他負重前行。

因為王弗、王閏之和王朝雲在他人生不同階段的同甘共苦、無怨無悔,蘇東坡這個“王的男人”才能安安心心地去追求自己的詩和遠方。

千年之後的我們,在品讀豪放曠達的東坡詞的時候,請不要忘記:

他的一生中若沒有這三個偉大的女人,他永遠只能是蘇軾,而不可能成為蘇東坡。

微信號搜索:中華詩文學習,或shiwen_xuexi

歡迎讀者朋友以個人名義分享,未經授權,禁止轉載用於商業目的。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