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作為文言短篇小說的巔峰作品，有著極為豐富的內容，對中國後世文學的影響巨大，備受後人的推崇。這本《面面觀》內容涉及面廣，包括蒲松齡的生平遭際、《聊齋志異》的思想藝術、人物形象、社會批判等方面。其中最後一章專門論述了綴於正文後面的“異史氏曰”受到研究者和普通讀者喜愛的原因。
《聊齋志異》裡所記載的怪異事，是不同於正史的“異史”，蒲松齡因此自稱為“異史氏”。蒲松齡在發表評論前，都會以“異史氏曰”做開頭。蒲松齡在每則短短的“異史氏曰”裡都抒發真情、表達實感，將他的憤懣之情、內心矛盾都和盤托出。讀“異史氏曰”實際上是在讀蒲松齡自己，從這個意義上說，“異史氏曰”就是蒲松齡給自己打造的“人設”。
《面面觀》，馬振方 | 著，北京出版社，2019年3月
馬振方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學時代開始寫作，發表短篇小說。著有《聊齋藝術論》、《小說藝術論稿》。主編《聊齋志異評賞大成》、輯校了《聊齋遺文七種》，並將抄本複製件無償捐贈給蒲松齡紀念館。
01
言出肺腑 激情灼人
《聊齋》是作者的“孤憤之書”，是假“鬼狐史”寫“壘塊愁”的。蒲松齡一生不得志，卻始終是個積極入世者，對人對物，於時於事十分熱心。官場的黑暗，仕途的混沌，世情的險惡，使他滿懷激憤之情，有一肚子要說的話。假鬼狐不足盡其意，就情不自禁從幕後走到台前，痛陳所感，直抒胸臆……“異史氏曰”的見解自有深刻、高明之處，但是也有相當一部分並不怎麽深刻、高明……不過有一點是明顯的，一百九十幾則“異史氏曰”說的都是真心話，發自肺腑，傳出心聲，從多方面表現著這位古典作家……將其思想、感情——進步與落後，所長和所短連同種種內心矛盾，有聲有色地和盤托出，讓我們看到一個活生生的蒲松齡……從這個意義上說，整個“異史氏曰”有力地塑造著一個人物，即作者自己。這就與一般小說的議論文字截然不同，無怪那麽吸引人、感動人，富於藝術魅力了。
02
短小精悍 言簡意賅
《聊齋志異》的議論不但短小，而且精悍。蒲松齡常亦寥寥數語道出一種物理人情，明細透徹，言簡意賅。如《阿寶》論癡：
“性癡，則其志凝，故書癡者文必工，藝癡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無成者，皆自謂不癡者也。且如粉花蕩產，盧雉傾家，顧癡人事哉，以是知慧黠而過，乃是真癡，彼孫子何癡乎？”
讀這種少而精的議論式結尾，如飯後飲茶，既有助於對全篇故事的消化理解，又能從中汲取養料，滋長精神，費時有限，收益頗多。
03
畫龍點睛 發人深思
《聊齋》多取神異題材，多記鬼狐怪異之事，雖也反映著現實社會，畢竟隔著一層，不很直接，作者恰當的點撥常能開闊讀者的思路，如畫龍點睛，使作品的現實意義更為鮮明。《李伯言》寫陰司斷案不得徇私，閻羅一動偏袒之心，殿上頓時起火，“焰燒梁棟”。“異史氏曰”將陰司和陽間聯繫起來，作一對比：“陰司之刑，慘於陽世；責亦苛於陽世。然關說不行，則受殘酷者不怨也。誰謂夜台無天日哉？第恨無火燒臨民之堂廨耳！”如此一點，自然引起人們對現實深入的思考，從而達到陽世暗無天日的結論。
......
06
嬉笑怒罵 皆成文章
“文名籍籍”的蒲松齡的確是一代文章巨匠，有多方面的寫作才能。論理、敘事、狀物、抒情，無所不長；歎喟、禮讚、詼諧、幽默，各臻其妙。異史氏既要宣泄“孤憤”和感慨，嘲諷、笑罵文字自然不少……看《夏雪》最末幾句：“竊意數年以後，稱爺者必進而老，稱老者必進而大，但不知大上造何尊稱，匪夷所思已。”這些話很有鋒芒，卻不劍拔弩張，富於強烈的諷刺效果。……《八大王》的“異史氏曰”嵌入一篇《酒人賦》，其最末幾句事這樣的：“此名“酒凶”，不可救拯。惟有一術，可以解酩。厥術維何？只須一挺。摯其手足，與斬豕等。止困其臀，勿傷其頂；捶至百餘，豁然頓醒。”亦笑亦罵，亦莊亦諧，將賦寫得如此活潑，也是一種藝術創造。
（有刪節）
作者：馬振方
編輯：徐悅東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