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之王》與《新喜劇之王》，影片主角所處時間、地點及社會氛圍大為不同，特別是當下大陸觀眾心態已與20年前迥異，周星馳一如既往著力刻畫的小人物逆襲故事，今天還能繼續引發共鳴嗎？
文丨《中國企業家》記者 王雪琦
編輯丨齊介侖
頭圖來源丨《新喜劇之王》劇照
一去20年。
1999年2月，《喜劇之王》在香港上映，這是37歲的周星馳自導自演的自傳式作品，大獲成功，成為彼時香港年度票房冠軍，迄今仍大受推崇；2019年大年初一，已57歲的周星馳基於同樣題材，在中國內地推出《新喜劇之王》，增加了新的人生感悟，但遺憾的是，觀眾共鳴寥寥。
截至2019年2月8日，《新喜劇之王》上映4天，累計票房4.85億元。這一數字落後於同檔期的《流浪地球》（12.72億元）、《瘋狂的外星人》（11.53億元）和《飛馳人生》（8.29億元），豆瓣評分僅5.9。
顯然，周星馳變了，觀眾也變了。
努力就能成功？
為小人物書寫結局時，57歲的周星馳已寬容了很多。《喜劇之王》中，尹天仇最後也沒有成為主演，他並沒有完成人生的逆襲，只是找到了一個同病相憐的人，在某種程度上，與生活達成了和解。
而《新喜劇之王》中，和尹天仇有過同樣經歷的龍套演員如夢，經歷過同樣的被貶低和被侮辱，但最終不僅當上了主角，還拿到了最佳女主角。
努力就能成功，《新喜劇之王》反覆強調的這一觀點，在當下複雜的社會語境下，已與雞湯無異，很難再打動觀眾。
回首20年前，《喜劇之王》橫空出世時，香港電影還處在鼎盛期，整個行業蒸蒸日上，哪怕是行業裡最末端的環節，也能享受到紅利；但20年後，《新喜劇之王》的大背景改到了浙江橫店，情形與早前香港已大為不同。
橫店曾經有過非常輝煌的時光。2004年，廣電總局在橫店設立了首個國家級影視產業實驗區，在此注冊的企業能夠享受到稅收減免等優惠政策。受此影響，最繁盛時，全國500強影視企業都在橫店設有分公司。
但2018年，影視圈稅務風波剛剛過去的橫店，在多年的繁榮後陷入了蕭條，龍套們最擔心的事已不是能否成為明星，而是如何面對收入驟降後的生活困頓。
不喜歡《新喜劇之王》的人，對電影最大的不滿在於邏輯——如夢的故事，在如今的橫店和娛樂圈，發生的概率接近於零。
在娛樂產業不夠成熟，人才的培養和輸送管道也沒有完全定型時，體系外的人還有突圍的機會；而如今的娛樂圈，階層固化從藝考就開始體現，沒有經歷過專門的表演培訓，外型條件一般，從龍套這樣的產業鏈末端起步，幾乎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明星。
最近幾年，對演技的呼聲讓一批原本默默無聞的演員開始獲得人氣和關注。這批人或許可以算是逆襲，但他們也大多是科班出身，在娛樂行業中，遠不是身處底層的小人物。
逆襲的故事很動人，但現實很冰冷，從0到10可以，從70到90也可以，但從0到90的逆襲，就算面對的是含有誇張表現方式的電影，觀眾也很難相信。
網紅，新時代成功捷徑
《新喜劇之王》展現了兩種成功：如夢從龍套成為了明星演員；童星馬可經歷事業谷底之後，再度走上人生巔峰。
如夢式的成功看起來遙不可及，馬可式的成功卻比比皆是。成為網紅，或許是這個時代僅剩不多的捷徑。
原本已經被行業拋棄的馬可，因為惡搞影片重新走紅。對於一個演員來說，這樣的崛起方式並不算太體面，畢竟讓他紅起來的並不是過硬的專業本領。但在一個流量至上的時代，專業讓位於流量並不罕見。
成為網紅也需要運氣，但相比於既需要運氣又需要實力的演員之路，網紅之路顯然更簡單些。
網紅的成名路徑都很相似：借助網絡平台獲得曝光，獲得觀眾和流量後，通過電商、直播打賞等方式進行變現。在長影片的世界中，演員是中堅力量；短影片娛樂的興起，給了網紅們更多的施展空間。
《新喜劇之王》裡扮演如夢前男友查理的張全蛋，就是典型的網紅。張全蛋是暴走漫畫打造出的一個角色，設定是手機代工巨頭富土康的車間質檢員，因為在節目中的各種吐槽表演而走紅，甚至成為一個IP。
雖然網紅經濟最鼎盛的時期已經過去，可平凡人一夜成為紅人，進而改變人生走向的故事仍然三五不時地上演。
“全村的希望”楊超越，原本只是邊緣女團的一員，唱歌跑調，跳舞跟不上節奏，除了長相，不具備傳統意義上女團成員的各種基本素質，但仍然憑借超高的人氣和流量，完成了從草根到明星的逆襲。
信小呆，一個極其普通的網友，因為2018年國慶期間被支付寶抽中，一夜之間成為“中國錦鯉”，微博粉絲迅速突破100萬。中獎後不久，她的微博就開始接到廣告，直發和轉發一條微博的報酬都有數萬元。
相比於《喜劇之王》裡市井而生活化的笑點，《新喜劇之王》則多了些許魔幻現實的元素，集中體現在了劇中劇，魔改版的《白雪公主》。
周氏敘事療法
雖然票房不算太理想，但《新喜劇之王》的口碑並沒有完全崩塌。有人覺得它炒冷飯，滿是套路和脫離現實的雞湯，是周星馳打造的《逐夢演藝圈》；也有人依然從周氏喜劇對小人物的關懷中，感到了慰藉。
一位周星馳的粉絲表示，這部電影不是為了讓觀眾開心和掏錢，是周星馳把最重要的50年的人生感悟，分享給能看懂的人。“它講的不是堅持就能做好演員，而是教你面對和經歷生活。大部分人都會遇到這些坎坷。”
另一位對《新喜劇之王》表達了好感的觀影人則表示，如果只是把《新喜劇之王》當作普通電影來看，會覺得有些寡淡；只有對周星馳比較熟悉，或者正在追求夢想的人，才會有認同感。“這部電影的門檻在於，它隻對一部分人有共鳴。”
如夢和尹天仇一樣，《演員的自我修養》不離身，但在最後的試鏡裡，幫助她拿到角色的，卻並不是那本在表演教學界已經有些過時的書，而是被前男友劈腿時最慘痛的記憶，如夢分別扮演了前男友和自己，打動了導演。
在這場角色扮演中，如夢並沒有完全還原當時的場景，她通過表演改寫了那段不堪的回憶。
臨床心理學中，有一種被稱為“敘事療法”的治療方式，對被治療者的生命故事進行外化、改寫、回溯等。而如夢，恰恰是在表演中完成了一次自我敘事治療：在原本的故事中，她是徹頭徹尾的弱者，被欺騙、被貶損；而在角色表演中，她重新整理了整個故事，不再責怪自己，明確了過錯對象，還做出了回擊，她還是小人物，但已開始逐漸變強。
兩版《喜劇之王》最相通的地方是對“表演”的寬泛闡述。在《喜劇之王》裡，吳孟達飾演的臥底把自己的工作稱為“不能NG的表演”；《新喜劇之王》裡，如夢則通過表演，走出了一次傷痛的記憶。
真正的“喜劇之王”，或許就是通過表演達成娛樂以外的功能。從這個角度來看，周星馳的小人物故事，仍然有不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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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王超 圖編：高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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