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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登台日,喜劇之王離場時

作者|謝明巨集

編輯|李春暉

創造出“欠周星馳一張電影票”的行銷鬼才們,或許沒有想到周星馳會被這句話所詛咒。《西遊降魔》上映六年之後,“炒冷飯”和“賣情懷”逐漸遮蔽了對周星馳電影的理性討論。

太難理性了。尤其還是一部致敬20年前周星馳的巔峰作品《喜劇之王》的《新喜劇之王》。早年間,當反對“周星馳電影沒深度”的言論時,通常的做法是輕描淡寫的回一句“去看看《喜劇之王》吧!”

儘管帶有明顯的自傳性質,風格也與周星馳一貫的“小人物逆襲”背道而馳,但《喜劇之王》還是長期霸佔豆瓣電影TOP250,成為周氏電影藝術品位的一個孤證。

讓人扼腕的是,《喜劇之王》裡的尹天仇,最後還是沒有成功。而讓人百感交集的是,《新喜劇之王》裡的如夢,最後終於成功了。草根奮鬥的故事,從“失敗”到“成功”,周星馳花了20年。

在星爺的話中,“成功”與“失敗”本就是一對反義詞,而“喜劇”的反義詞,便是悲劇。在周星馳讓人捧腹大笑的喜劇電影中,其實有著深刻的悲劇內涵。可以說,《喜劇之王》讓人念念不忘的地方,就是尹天仇逆襲的失敗。《新喜劇之王》讓人如鯁在喉的情節,便是如夢拿下了影后。

就像劉若英的歌“電影越圓滿,就越覺得傷感”。我們當然希望如夢成功,因為她的龍套經歷比尹天仇還慘。可當王寶強念出如夢的名字,宣布她拿下影后時,絢爛的燈光似乎更映射出夢想的悲涼——不成功吧,不仁義。成功了吧,沒意義。

時隔20年,女版“尹天仇”的故事虛置了夢想。以前尹天仇說“我是一個演員”,現在如夢說“我不是演員”;時隔20年,西遊的故事也模糊了愛情。以前《大話西遊》說“如果非要加一份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而《降魔》說“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時隔20年,當之無愧的喜劇之王周星馳,也一年又一年的被唱衰。時代拋棄你時,連一聲再見都不會說。而當“尹天仇”逐漸老去,他派了“如夢”來和我們說再見。

王寶強頒獎的台詞“人生如夢啊”,恰似一個暗藏的戲眼。周星馳把他最想說的話,放在了最無足輕重的段落。人生如夢,笑也如夢。失敗成功,都是相逢。

演員的自我修養

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拿到如夢手上的時候,分量和尹天仇完全不一樣。尹天仇所處的片場,是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龍套替身滿場飛。如夢所在的“豎店”,是大陸影視崛起的紅海,路人甲站滿馬路。

尹天仇熱愛演員這個職業,不但以此為生,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試圖辦班教學。如夢也想當演員,只要有便當就演,她還可以和一位被撞倒的老人討論“碰瓷”的演技。

他們倆都是近乎“愚癡”的人物。男的想表演出死屍的層次,女的要討論中了不同招式的反應。男的對導演各種死纏爛打只為一個角色,女的被一次次羞辱“宇宙毀滅都沒有機會”還追問對方“那宇宙毀滅之後呢?”

甚至連兩人的際遇都何其相似。著名影星娟姐(莫文蔚飾),最後認可了尹天仇的努力,推薦他演大片男主;過氣又翻紅的童星馬可(王寶強飾),最後鼓勵如夢不要放棄,在頒獎典禮為她頒獎。

如果說尹天仇是自傳版的周星馳,讓人顧影自憐。那麽如夢就是鏡像版的尹天仇,讓人興趣索然。當我們看到尹天仇時,還能將情感投射到周星馳身上。而看著“扮鬼”的如夢,這種情感又該投射向何方?

過多經歷的重合,讓如夢剝離了正常的角色和人物情感,她成了符號化的尹天仇。他們爭取著差不多的角色,念叨著差不多的努力,傳遞著差不多的夢想,最終卻成為了兩部“差很多”的電影。6分的《新喜劇之王》和8.6分的《喜劇之王》,中間到底差了幾個“尹天仇”?

其實,飾演如夢的鄂靖文有自己的故事,勵志程度可能不輸尹天仇。在16年的《笑傲江湖》第三季,還叫“鄂博”的她就以自然大膽的表演,贏得了宋丹丹的賞識,現場收她為徒。在節目裡,她也曾袒露因為外形條件接不到主角的經歷。不知道周星馳有沒有看過這節目,但最終他沒有讓鄂靖文演她自己的故事。

這是後周星馳時代,他最常進入的困境。拍《西遊降魔》,讓文章演自己。監製《西遊伏妖》,讓吳亦凡演自己。拍《新喜劇之王》,讓鄂靖文演自己。儘管他通過一些置換和嫁接讓角色換了名字和愛情故事,但強烈的個人風格還是分分鐘讓老粉出戲:這不還是周星馳自己嗎?

草根的白日夢想

《新喜劇之王》的敗筆,除了女版尹天仇,還在於愛情的抽離。貫穿在《喜劇之王》中的兩條線索,一條是尹天仇的演員夢想,一條是他和柳飄飄的愛情故事。

我們僅僅用尹天仇與柳飄飄的故事便可以架構起《喜劇之王》的整體脈絡。從尹天仇想當演員,生活落魄,舞女柳飄飄向尹天仇學習演戲,二人漸生情愫起;到柳飄飄放棄舞女工作,尹天仇也在演員事業上有了一點起色止,二人的情感貫穿在整個電影中,作為推動情節發展的主力。

而兩個主角的迷茫、猶疑、執著等個人表達,也在愛情之下彰顯出來。這種題材選擇有極大的優勢,錦上添花的愛情只是偶像劇,雪中相依的愛情才是催淚彈。功不成名不就的尹天仇,想要保護柳飄飄,卻無能為力。於是才出現了那段經典對白“我養你啊”。

當《Here we are again》想起,柳飄飄坐在計程車上泣不成聲,觀眾對兩個人物的共鳴和理解也達到了高潮。這段愛情也迎來了衝突,尹天仇莫名被娟姐選為男主角。我們可以通過種種跡象看出娟姐對尹天仇的好感,這種好感帶來了尹天仇事業上的起步。

而柳飄飄呢?當柳飄飄對著奔馳的汽車喊出:“你上次說養我,是不是真的?”尹天仇與娟姐一起回頭時,尹天仇做出了選擇——周星馳也做出了選擇。與其說衝突的結果是愛情獲勝,不如說是愛情背後的精神訴求與價值依托獲勝。

在《新喜劇之王》裡,愛情就沒那麽動人心弦了。如夢和自己的男朋友(張全蛋飾)過著拮據的生活,但如夢一直努力存錢,投入結婚基金。每次如夢受委屈,張全蛋都會變著法兒安慰她,給她唱《分分鐘需要你》。

但當張全蛋“合約男友”的身份被揭穿,這段感情不再成為貫穿全劇的核心力量,反而成了如夢表演的助力。被騙的不甘心以及對男友嘴臉的深度觀察,讓如夢在最後的演員選拔中逆襲。類似於男版“娟姐”的王寶強,沒有像舊版一樣和主角發生情感聯繫。而來“豎店”體驗生活的富二代李洋,雖然傾心如夢,但這條線索幾乎沒有展開。

拋棄了草根之間的愛情,選擇了父女情來刻畫,其實有得也有失。當女版尹天仇,沒有男版柳飄飄,似乎少了情懷。但好在如夢的父親形象塑造度高,在最後的頒獎禮給了觀眾心理一擊。

可憐天下父母心,沒了愛情的如夢,還有親情。

星爺的牢騷絕望

如果對周星馳近年的電影有關注,就不難發現《新喜劇之王》充滿了他的牢騷。電影既是翻版的尹天仇故事,也是周星馳對種種質疑的隔空回應。

過氣童星馬可要出演一部名叫《白雪公主喋血唐人街》的電影,劇情是白雪公主吃了毒香蕉變成男人,和王子一夜溫存。早起被王子發現男兒身欲殺之,然後白雪公主殺了負心人還打死七個小矮人的故事。

可以說,電影本身就狗血十足,而在拍攝過程中,更是啼笑皆非。白雪公主的腸子,為了不嚇到觀眾,改成了火腿腸。導演的解釋是,春節檔有許多小朋友看,不能太血腥。這顯然是周星馳在回應《西遊降魔》裡怪魚嚇哭小朋友的新聞。

這幾年出征春節檔的周星馳,既有過《美人魚》的大勝,也有過《西遊伏妖》的慘敗。但想不到他最耿耿於懷的,還是“嚇哭小朋友”。

就連被王寶強暴打的歪果仁,都有意做成了“傅滿洲”的樣子。而在頒獎典禮上,還有觀眾說“其實林允挺漂亮”的。這顯然又是在回應《美人魚》之後,對於星女郎選角的質疑。可見,不要輕易吐槽星爺,因為他可能會在一部電影裡集體反吐槽。

除了過於個人化的吐槽佔據篇幅,各種生硬廣告植入也很趕客。女主去整形,要打個醫美廣告。王寶強被嚇尿,要打個短影片廣告。演員接個電話,則要來個手機廣告。不知道下一部周星馳的電影會不會有針對“春節檔不要打廣告”的回應。

上映三天,《新喜劇之王》僅4.15億票房,既不如8.34億《瘋狂外星人》,也落後於6.66億的《流浪地球》和6.03億的《飛馳人生》。在以往創造無數輝煌的春節檔,周星馳的電影票房可能連前三都保不住。

十年前,周星馳在內地的地位超然,幾乎每個被他找來拍戲的演員都會激動地說:“我是看著你的電影長大的。”這不是一句客套話,在簡陋的錄像廳和家庭VCD碟片時代,周星馳完成了對無數年輕人的精神烙印。

十年後,周星馳反覆被質疑喜劇之王的改朝換代。每一部電影都會被貼上“代工”和“炒冷飯”幾道老符。在影院急速擴張,觀影人群向三四線城市下沉的趨勢下,周星馳喜劇之王的桂冠越來越飄搖。

周星馳從不公開表示自己對批評聲音的看法。在不是必須出現的時候,他把自己深深地藏起來,面對太咄咄逼人的“發飆”,也只是通過公司發言人輕輕說一句,他對這些新聞的態度一向是“無所謂”。

而這一次帶有吐槽性質的《新喜劇之王》,其實在暗示,他已經累了。觀眾不欠任何一個導演電影票,導演也不欠任何一個觀眾好電影。但最遺憾的是,這種人人都該懂的公理,在周星馳這裡永遠不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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