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高校“天價宿舍”事件續：一萬六變九千九，增值服務費仍在

作者丨市界 沈淼

編輯丨朗明

8月，一則東北大學秦皇島分校（以下稱東秦分校）“天價宿舍”的新聞在網上引起熱議。9月1日， 秦皇島市政府聯合工作組發布通告，就網上熱議問題進行了一一說明，包括東秦分校與秦皇島鵬遠高校後勤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稱鵬遠公司）的合作情況、學生住宿情況、費用情況以及當事雙方履約盡責情況。

通報中指出，東秦分校存在未按約定行使權利履行義務、工作中不作為、慢作為以及有明顯疏漏等問題；鵬遠公司存在違背合約約定、收取增值服務費不透明、虛構成本、捆綁消費等諸多問題，並表示，下一步將督促雙方協調、責成鵬遠公司加強管理等。

此前市界曾聯繫到多位東秦分校的學生，得知鵬遠公司曾多次不合理漲價、通過斷電、恐嚇等手段催收以及拒開發票等。

上述官方通報發出後，再次有內部人士向市界爆料，鵬遠公司不止存在通報中的問題，其早在2017年就因不合理收費被秦皇島市物價局調查，並受到行政處罰，但在後續行政訴訟中兩次告贏物價局。爆料還稱，東秦分校曾將政府劃撥的學生公寓建設用地作為“其他普通商品住房用地”向銀行抵押，貸款2000萬元。

拒絕接受行政處罰

還把物價局給告了，一審二審均勝訴

2009年，河北省物價局、財政廳、教育廳聯合印發《河北省大高職學校學生公寓住宿收費管理暫行規定》的通知，通知中規定，非財政資金新建的學生公寓每年收費不得高於1200元。且該規定不僅適用於大高職學校，還包括提供大高職學校學生公寓住宿收費的部門和個人。

2017年7月，秦皇島市物價局經過調查認定：鵬遠公司的四人間收費為1800元/人，其中600元為不合理收費，總計不合理收費151萬餘元。市物價局就此對鵬遠公司作出處罰決定，下發了《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責令其改正違規行為，限期歸還不合理費用，逾期未退還的予以沒收。

隨後，鵬遠公司提出申辯，認為市物價局的行政處罰無事實和法律依據。對此，市物價局專門組織辦公會議，再次認定鵬遠公寓收費違規。後由市委督查室牽頭組成的調查組認定，鵬遠公寓所收取的“增值服務費”屬於市場行為，不屬於政府定價的學生住宿費，市物價局出具的行政處罰不具有充分的法律依據。一個月後，市物價局撤銷對鵬遠的行政處罰決定。

在此過程中，鵬遠公司提起了行政訴訟，把物價局告上秦皇島市海港區法院。海港區法院判決：超出省物價局文件規定部分是“增值服務費”，是市場化行為，政府不得過度乾預。

市物價局不服一審判決，上訴到秦皇島市中院。2019年1月，秦皇島市中院終審判決駁回物價局上訴，維持原判。

學生公寓建設用地成普通商品住房用地

抵押貸款2000萬

關於定價問題的核心爭議在於，鵬遠公寓是否是政府劃撥的教育用地，是否可以商業化。按照判決書的說法，政府及法院認可鵬遠公寓可以收取“增值服務費”，屬於市場行為。

但是此前的判決書中顯示，這塊地是2002年政府劃撥，性質是“劃撥”，對學生公寓建設有關規費予以減免，用途為“學生公寓建設用地”。

就此問題，廣強律師事務所網絡犯罪辯護與研究中心秘書長周筱贇對市界表示，根據判決書及市委督察室報告，可以確定該地為政府劃撥，而根據現行法律法規，政府劃撥土地只能用作公益用途，不能商業化。如要商業化，需要變更土地性質，補繳土地出讓金。而很明顯，鵬遠公寓以提供額外服務為名收取“增值服務費”已經是商業行為，是違規的。

另外，前述市委督查室出具的報告中提到，鵬遠公司曾向被征地部門支付591萬征地費，所以“鵬遠公寓的土地為政府無償劃撥的教育用地，屬公益性質，不能商業化”不成立。

針對這一問題，周筱贇表示：根據《城市房地產管理法》第23條：“土地使用權劃撥，是指縣級以上人民政府依法批準，在土地使用者繳納補償、安置等費用後將該幅土地交付其使用，或者將土地使用權無償交付給土地使用者使用的行為。”即根據法律，政府劃撥分為兩種，土地使用者繳納補償、安置等費用，和完全無償使用。所以，鵬遠公司支付了征地費，並不能改變該土地的公益性質。

除收取增值服務費外，鵬遠公司還曾將該塊劃撥用地進行抵押。

根據鵬遠公司內部人士提供的資料，鵬遠公司曾在2016年向秦皇島市區農村信用合作聯社貸款2000萬人民幣，抵押物中就包括劃撥的鵬遠公寓（所抵押土地編號與上述市委督查室報告中一致）。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抵押詳情中，該土地的用途由明確的“學生公寓”用地變成了“其他普通商品住房用地“。

市界就此聯繫了北京市中創律師事務所王正國律師，王律師表示：劃撥土地原則不可以抵押，除非是為公益事業的發展。但其貸款用途為“購買原材料”，明顯不屬於公益，違背相關規定。但在貸款過程中，鵬遠是否存在對貸款銀行的欺詐以及銀行方是否存在失職需進一步明確。如銀行明知土地性質及用途，還是為商業行為擔保，則可能涉嫌違法。

但是北京聖運律師事務所董再國律師也對市界表示：劃撥土地是否能夠抵押，實踐中存在爭議。現實情況是很多劃撥土地也都做了抵押。

市界就此致電秦皇島市區農村信用合作聯社求證，接聽人員表示營業部門不清楚此事，建議聯繫綜合辦公室。市界撥打對方給出的綜合辦公室電話，截至發稿前無人接聽。

一萬六變九千九

“天價宿舍”如何收尾？

市界在此前的報導中提到，有學生被東秦分校某學院副院長以扣押畢業證相威脅逼迫繳納不合理住宿費情況。此次官方通報中解釋為“某學院副院長曾做欠費學生工作，部分學生不理解，表達不滿情緒”。

市界就此聯繫到了親身經歷此事的陳同學。陳同學對市界表示：6月末臨近畢業之時，幾位未按照漲價之後的價格繳納住宿費的學生確實曾被該副院長無理由“晚發”，多次溝通中該副院長親口提到過“想不想拿畢業證”、“上面給壓力”等措辭。畢業典禮當天，該副院長提出“拿出你離校的車票證明你馬上就走了就給你畢業證”。最終包括陳同學在內的幾位同學都繳納了住宿費，其中有幾位同學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該副院長“代交”給鵬遠公司，事後再向他們收取。

另一方面，官方通報發出後，東秦校方以及鵬遠公司的整改並不讓學生們滿意。住在四人間的在校生小山告訴市界，目前為止他們收到的關於此事的唯一消息就是輔導員通知大家，鵬遠交費的自願協議可以不用簽。此外再無其他措施。

已經畢業工作但是時刻關注學校情況的紐特告訴市界，通報發出後，之前16000的宿舍收費調整為9980，其中1200為住宿費，其它部分依然以“增值服務費”名義收取。

市界就此再次聯繫了鵬遠公司，電話無人接聽。

“天價宿舍”到底會以何種結果收場？看來尚需時日才能知曉。

（文中所涉學生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