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華陷造假風波：康得新虛增119億，輔仁藥業17億消失

對瑞華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簡稱“瑞華”）來說，今年是個多事之秋。

前腳，深陷康得新虛增119億元利潤的漩渦；後腳，又迎來輔仁藥業17億元貨幣資金消失的雷。康得新自2010年上市以來，審計部門都是瑞華（及其前身），輔仁藥業近7年年報也是由瑞華審計。

就在7月31日，大族雷射被媒體曝光其在歐洲建設8年、投資6.7億元的研發運營中心竟只是個酒店。大族雷射最近6年的審計，也是瑞華負責。8月1日，公司董事長怒懟央視財經記者引起軒然大波，公司事後發布致歉公告，同時解釋了歐洲研發中心工程進度落後以及預算增加的問題，並預計在2020年底竣工。

這些都曾是A股市場的“白馬股”，如今搖身變成“黑天鵝”，投資者難以接受，瑞華也處在風口浪尖，陷入造假風波。

截至今年一季度末，康得新、輔仁藥業和大族雷射分別有15.55萬戶、2.25萬戶、10.71萬戶股東，3家公司坑了28.5萬戶股東。

目前，瑞華已經被證監會立案調查。中國新聞周刊聯繫到瑞華，其工作人員未予置評。

“皇帝的新裝”

2018年瑞華收入28.79億元。據東方財富Choice數據統計，去年，瑞華負責了319家上市公司年報審計，共獲得審計薪酬3.57億元。

面對輿論的討伐，瑞華發聲明辯解稱，對康得新的重大風險項目執行了審計機構能夠執行的應有審計程序，全面履行了應盡的職責義務。

公開資料顯示，2016年至2018年，瑞華對康得新的審計報酬均為210萬元，對輔仁藥業的審計報酬，則從2016年的40萬元，升至2017年和2018年的209萬元。

這份聲明卻被網友和投資者質疑，瑞華若不能查錯，也無數據背書，那花200多萬請你來幹什麽？

也有從事審計的網友質疑瑞華在對康得新的多項審計中，沒有完全按審計程序處理。“八問瑞華”的質疑在網絡上流傳甚廣。

“可能風控有點飄了，之前輔仁藥業已經被舉報很多次了”，某會計師事務所員工表示。

“聽說他們會共用一個品牌，但是內部各自做各自的項目”，某外資頭部會計師事務所員工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有律師認為，特殊普通合夥制度是瑞華陷入困境的根源。特殊普通合夥制度下，一個合夥人或數個合夥人在執業活動中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合夥企業債務的，應當承擔無限責任或者無限連帶責任,其他合夥人以其在合夥企業中的財產份額為限承擔責任。

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合夥人出了差錯，其他合夥人可以立馬將其分割出去。

此外，行業情況也導致了會計師事務所審計水準參差不齊。根據公開信息，瑞華是由多家會計師事務所經過4輪合並形成的，瑞華這個名字也才用了6年，其目前在全國有40家分所，合夥人360多名，8986名從業人員，其中注冊會計師2266名。

“審計項目現場的年輕人居多，行業待遇低，平常又辛苦，很多人積攢些經驗後，就紛紛跳槽高就了”，一位內資頭部會計師事務所的員工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審計準則是死的，就算完全按照準則來，最後出問題了，審計還是有責任，沒有勤勉盡責”，上海東方劍橋律師事務所證券索賠律師吳立駿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如是金融研究院執行院長、如是資本創始合夥人朱振鑫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當下公司治理結構不合理，實際控制人事實集公司決策權、管理權、監督權於一身，是財務造假的關鍵。審計機構和中介機構層面，可能與上市公司之間存在一些內部交易。

北京中同律師事務所合夥人趙銘亦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在當前市場競爭大環境下，上市公司與會計師事務所之間雇傭與被雇傭關係，勢必會驅使一些會計師事務所迎合上市公司經營者需要，造成審計結果背離真實、客觀、公正的要求。

有網友則形容，現實中這種表面審計合規，就像“皇帝的新裝”。

或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據悉，目前已有投資者發起對康得新和輔仁藥業的索賠。趙銘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康得新造假周期長，虛增利潤巨大，且曾是千億市值的白馬股，投資者投入成本高，單戶損失在幾十萬至幾百萬不等。保守估計索賠的投資者為幾千人，索賠金額預計在50億元以上。

吳立駿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目前已收到近300人對康得新的訴訟，谘詢和正式訴訟的索賠金額合計接近1億元，收到近100人對輔仁藥業的訴訟。

上海明倫律師事務所律師王智斌亦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目前已有150餘位投資者向其提供了完整的委託材料，初步統計的索賠金額接近3000萬元，此外，還有數百位投資者正在陸續準備資料。而目前谘詢輔仁藥業索賠事宜的投資者已超200人，在證監會尚未出具處罰結論的情況下，可索賠投資者的範圍暫無法確定。

王智斌表示，如果證監會認定瑞華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康得新和輔仁藥業財務報告時未勤勉盡責，將帶領投資者將瑞華列為第二被告，要求其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在司法實踐中，已經出現了多起會計師事務所被法院判決承擔連帶賠償責任的案件。”

除連帶賠償責任，瑞華也有被注銷執業許可的可能。朱振鑫表示，根據《注冊會計師法》，會計師事務所幫助和隱瞞財務造假，情節嚴重者並可以由省級以上政府財政部門暫停經營業務或者予以撤銷。“即使是不被注銷，也會元氣大傷。”

近60家上市公司受影響

據統計，截至目前，因瑞華被證監會立案調查，近60家上市公司業務受到影響，其中瑞華負責的33家IPO項目全部被中止審查。

朱振鑫認為，瑞華事件後，上市公司在篩選選擇會計師事務所時會更注重口碑和歷史，對曾經有過財務造假歷史的事務所會更加慎重。

據中注協，2016年至2018年，瑞華就有5次被監管層處罰的歷史。

實際上，7月份以來，已經有5家上市公司解聘了瑞華，包括太陽紙業、通裕重工、天鐵股份、隆基股份和歌爾股份。其中，天鐵股份是2018年剛剛聘任的瑞華。

“注冊會計師是獨立於公司的第三方，對被審計部門財務報表提供合法性、公允性的意見，是投資者的第一輪‘守門人’”，朱振鑫認為，瑞華事件敲響警鍾，面對監管的加強，造假的代價會越來越大，行業內不作為的現象會大大減少，會計師事務所行業面臨著重新洗牌。

趙銘認為，造假成本的低廉，是當前上市公司財務造假泛濫的重要原因之一。遏製上市公司造假的最有效的措施是加大對上市公司和會計師事務所違規行為的處罰力度。

實際上，去年大智慧案件中，立信會計師事務所被判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對會計師事務所行業已經有了一定震懾。據證監會網站，2018年有219家公司年度財務報告被出具非標審計報告，而2017年僅有123家。

針對頻繁出現的上市公司財務造假案，近日，證監會新聞發言人表示，正在會同有關方面，推動盡快修改完善《證券法》《刑法》有關規定，擬對虛假信披中的相關違法行為，大幅提高刑期上限和罰款、罰金數額標準，強化民事損害賠償責任，實施失信聯合懲戒，切實提高資本市場違法違規成本。

吳立駿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增加處罰力度可以起到一定作用，但是有多高的利潤，人就有多大的膽量去違法，甚至踐踏法律，僅要求審計機構獨自突破是不可能的，所以更需要增加監管力度，發動中介和社會力量去監督上市公司。”

2002年之前，國際知名的會計師事務所有五家，除了目前被熟知的普華永道、德勤、畢馬威、安永，還有安達信。但其審計的安然公司，因在3年間虛增盈利5億多美元、少列債務6億多美元被查。從安然案爆發的半個月時間，安達信竟銷毀了數千頁安然公司的文件，直到收到美國證交委的傳票後才停止銷毀文件。之後，安達信被美國法院認定犯有阻礙政府調查安然破產案的罪行。2002年，從事審計近90年的安達信宣告倒閉。

瑞華，會是下一個安達信嗎？